第六章 皇城外的鲜血啊

  卢致带着孩子们走到布衣坊的门口时,发现十六叔早就坐在马车上等着了。十六叔待一行人近了才发现卢致本着个脸,显得很是苦闷,三个孩子也都闷闷不乐。急忙跳下车来对着卢致道:“二哥,出了什么事了。为何都这副表情。”说罢接过卢致手中的糕点。

  卢致看着对周伯鱼家事情一无所知的十六弟,内心五味杂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十六叔看着不说话的卢致心急如焚,急着道:“二哥你说话啊,到底除了什么事了。”

  卢致想了想,还是决定向十六弟和盘托出。

  十六叔顿时气的牙根发抖:“什么玩意儿,当年太祖”还没说完卢致急忙上前捂住了十六叔的嘴巴,道:“你在发什么失心疯?几个孩子还在呢。”

  十六叔看了看眼前几个孩子,又想起了他那周飞侄儿,心中难免觉得委屈,眼睛死死的盯着卢致道:“那就不想想别的办法?不行我要去周大哥家看看。”说完转身就走。

  卢致急忙拉下十六叔道:“你这个性子,怎么还是改不了?就让他们三人好好多呆一会。不行吗?”

  十六叔越想越气,将糕点狠狠的摔在卢致胸口,道:“我不管了,三日后你来接飞儿回家,我不来。”

  卢致将几个孩子抱上马车,又拖着十六叔走进了一个小巷怒道:“伯鱼遭此大难,我就好受吗?卢毅,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有那个劫人的本事吗?伯鱼宁死也要保全飞儿,你就这么想将孩子们置于死地?”

  “我我”十六叔听了之后说不出话来。

  卢致接着说道:“你在这里看着孩子顺便讨些水来,我去把纸笔买了就回家。”

  十六叔只得愤愤的走向到车子旁边,看着卢致进了布衣坊。

  却说距离溪阳城几百里外的皇都,此刻却是又一副惨状。人山人海之中是无数身穿囚服的男女老少跪在刑场,每个人身边都站着一位头带红巾,怀里抱着鬼头刀的赤膊壮汉。更有一人,全身赤条条的,只绑着一副渔网,左边站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医官,右边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黑手男子显得很是兴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资阳侯、文渊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山,入仕以来深受皇恩,然不思报国,伙同原吉昌侯郭田、原肃里侯陈宏等人意图谋反。罪大恶极,大逆不道,不处于极刑不足以平民愤。故罪犯张山处凌迟,诛九族;罪犯郭田绞,夷三族;罪犯陈宏绞,夷三族;罪犯何州斩,夷三族;罪犯吴说斩,夷三族;罪犯赵玉斩,夷三族、罪犯王合斩;罪犯周济斩。另有征北军行军司马胡江、校尉刘破虏丧师辱国斩。着楚南侯秦会行刑。钦此。”

  宣读圣旨的太监似乎是专门挑选过的,在这空旷的皇城门前。即使是人山人海,也能将这残酷的旨意传遍每个人的耳朵。刑场下面,是无数的叫好声。在这叫好声里,一位少年躲在一位老者的身后,眼睛通红,身体发抖,他不明白,祖父和父亲一声为国征战,至死方休。现如今却死在自己人手中。

  那老者长叹了一口气,不忍在再看向刑场,转身对少年道:“病儿,想哭就哭出来吧,今日之后你就要和我亡命天涯,想哭也没有时间了。”

  那少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鼻孔和嘴巴里都渗出丝丝血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王爷爷,我没事的,等送完父亲最后一程。”

  那老者慈祥的擦去少年鼻子和嘴巴里渗出的鲜血叹息道:“病儿,我们走吧,现在已经是送了你父亲一程了。你小小年纪逢此巨变,走吧。”

  那少年纵使身体在不住的颤抖,仍倔强道:“不,我要看清这群人的嘴脸,把他们一个个都记在心中。我要看看父亲究竟是怎样死在这个他为之奋斗的国家。”

  “好吧,孩子,那就看吧。你可以记着仇恨,但是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之中。”老者说罢不待那少年反驳,一记掌刀劈在了少年的背后,少年立即晕了过去。

  那老者竟是武艺绝伦之辈,强行驾着昏迷的少年,挤出了人海之中。

  却说那刑场的桌案之上,端坐这一位浑身紫色官袍的官员,生的唇红齿白,仪表堂堂,看上去一身正气很是潇洒。这就是秦会,探花出身,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就坐到了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更是爵至楚南侯。可是他和那宦官的对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侯爷,时候到了,您看是不是可以行刑了?”那宦官深知如今楚南侯的实力,他虽是皇上身边的近臣,面对如日中天的楚南侯秦会,也得小心陪着。

  秦会正襟危坐道:“张大人,你我奉命锄奸,何必如此见外。只是我与那资阳侯张山本是同乡,当年更是对我又提拔之恩。我实在不忍,想和张侯再说上几句话,不知可以吗?”

  那宦官也是个巧妙的人儿,回道:“侯爷叫小人小春子就好了,侯爷面前谁敢称大人呢?侯爷恩怨分明,想说句话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秦会深深的看了那宦官一眼,也不说话,迈着官步走了下道躺在木床上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张山道:“侯爷,您好好的侯爷不当,非要做皇帝。到头来落了个株连九族的下场,何苦呢?悄悄告诉你,小刘病还活着哦。别的人都在这儿了呢。”

  张山气愤的不住颤抖,连木床都被带着晃动起来。嘴巴虽然被破布堵住了,依然发出愤怒的呜咽声。

  秦会见无法听见昔日对手的哀嚎,对那黑瘦汉子道:“把他的嘴巴松开。”

  “回侯爷的话,就算松开您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了,张公公为了防止此人败坏皇上和侯爷的名声,昨夜里就将此人的口条摘了。不光此人如此,刑场上的这两千三百六十九人的口条都摘了。”那黑瘦汉子一边说一边取下了张山嘴中的破布。

  张山嘴里的破布被摘了之后,反而不那么挣扎了。只是呜呜呀呀,好像在说什么。

  秦会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绢,捂住了口鼻。慢慢的靠近张山,轻声道:“侯爷,您有何吩咐,学生听着呢。”

  张山见秦会靠得近了,一口大口鲜血向秦会喷去。

  秦会连忙向后跳了一步,可是有心算无心,又怎么躲得开呢。手中的丝绢已是血红一片。脸上和身上更是惨不忍睹。

  秦会倒也是个心思深的,丝毫不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黑瘦汉字见状,连忙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医馆也接着跪了下去。

  秦会不待二人说话,将丝绢丢在地上。对着黑瘦汉子道:“去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黑瘦汉子连忙跑了过去看了一眼回头又跪下道:“回侯爷,小人失职,昨夜里割的不干净。那贼人又咬断了一节。才有鲜血喷在了侯爷身上。请侯爷恕罪。”

  “张山要是最后恶心我一下的能力都没有,那也太让我失望了。”秦会又从身上掏出一方丝绢,擦了擦脸上的鲜血,把丝绢砸向医馆说道:“救活他,如果张侯爷在三千六百刀之前死了,剩下的刀就该割你的肉了。”

  “你去取些盘子来,每割一块就拿去分给百姓,让他们为国除贼。再牵几条大黄狗来,地上的血也不要浪费了,骨架就更不能浪费了。”秦会转身和那黑瘦汉子说完便转身会了案台,丢下一根令牌喝道:“行刑!”

  无数的人头被侩子手按在了木墩子上,刀起刀落,地下的人头横飞,木墩子上的鲜血四溅,围观的百姓欢呼声如同海啸一般。却听不见任何一个犯人的哭喊。

  张山身旁又增加了四个壮汉,八条硕大的狼狗。医馆一边哭泣一边给张山用药,两个壮汉合力收紧渔网,让张山的肉从渔网中挤出来。黑瘦汉子一刀刀的割下张山的血肉,轻轻的放在另外两个汉子手中捧的盘子上。床下面是八条疯狂的狼狗再舔舐张山留下的血迹。肉盘子刚端下刑场就被围观的百姓抢过来生生的吞入腹中。

  谁人都没有在意,那颤抖着的医官,偷偷将那两块沾了血的丝绢收进怀中。

  整个行刑过程一直持续到当日午夜,张山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万民吞食,他心中并无怨恨。百姓是愚蒙的,他愿意把自己的血肉化为忠肝义胆,分享给天下百姓。恨不得切上万刀,感化天下百姓。

  张山并没有活到三千六百刀,医官早已不知道被愤怒的群众挤到何处。可是张山的尸骸却是被割了三千六百刀。

  黎明时分,天色还是漆黑,昨日里刑场的火堆的映照下,刑场上再无一人,一场全民锄奸的狂欢结束了。整个大地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加上横七竖八的无头尸骸,只有当初张山躺着的地方还保留着原来的颜色。无血无肉也无骨骸,张山彻彻底底的消散再这个世间。或许只有老天知道他的忠义依旧存在天地之间。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惊雷,一场大雨突如其来的到来。如同瀑布般的雨声夹杂着震耳的雷鸣,或是张山残存的冤魂在嘶吼。

  官署里,医官是一夜未眠,他摸了摸胸口的口袋,里面是张山仅存世间的痕迹,昨日里他不敢脱下官袍休息片刻。看着官署里的钟冕已经是清晨了。他收拾药箱对上官说道:“曹大人,昨日之事小人属实心有余悸。此刻心中分外思念妻儿。不知可否”

  曹医官看了看医官道长叹了一口气道:“李大人,唉,昨日里算了算了,赶快回家吧。”

  李医官也不想多说话,只回了一句谢大人。便操起油纸伞,披上蓑衣,冒着大雨走了出去。

  李医官回到家,来到祠堂,取下最高处的一块牌位,将两块丝绢藏在了后面。李夫人见状,不解道:“孟叔,这是何故?”

  李医官也不解释,将排位仔细放回原处,拉着李夫人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转过身来对李夫人郑重道:“这是天地间的一腔忠义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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