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四周安静了有那么好几秒,谢酒往里探了一眼,隐约见到客厅装潢和陈设都没变,这才按捺着脾气问:“这里怎么可能是你住的?”

  “哪儿不可能了?”胖子委屈极了,“你到底找谁啊?”

  “我找我师父,陆淮晏。”说话间,她瞅见踱步来门口的仙女猫,不愉一指,“那不是我师父的猫吗?”

  关逸还没来得及讨论猫的问题,恍然醒悟:“哦,你找陆淮晏哪?”

  “啊。”谢酒莫名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你让我进去。”

  “他收徒弟了……”关逸愕然,见小姑娘就要进来,捂胸道,“不不不是,你师父不在!他人走了!”

  谢酒茫然停住。

  “他去北京了,昨天晚上走的。”关逸说,“我叫关逸,是你师父的朋友。”

  她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要去北京?”

  关逸:“有急事儿吧?我这凌晨刚回来呢,我也没问。”

  谢酒更疑惑:“那你为什么住在这?”

  “我不是说这是……”关逸一两句解释不清楚,笑了,“不是,小妹妹,你十万个为什么啊?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五分钟后,谢酒下了楼,低头摸出手机。

  大美人有事去北京了。

  是有急事出远门……还是其实真是被她气走了?

  她又想起昨天被她切毁的那块和田白玉籽料,点开和谢芳庭的聊天框。

  谢酒迟疑了下,想象到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那个场景,又瞬间退了出去,决心补救。

  谢酒:【师父你在哪呀?】

  谢酒:【我刚才去你家了,但是你不在,你有个叫guanyi的朋友在那。】

  谢酒:【那我明天还来找你吗?】

  谢酒:【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q?】

  直到晚上,她才收到了回复的短信。

  大美人:【不清楚。】

  七月,室外连续几天都是高温天气。房间里,谢酒直接把空调温度调下了25度。

  她睡到中午才醒,睡相太差,醒来的时候薄薄的空调被子已经被蹬下了床。小姑娘从床上爬起来后满脸的低气压,好像有点鼻塞了,不舒服。

  谢酒探出上半身,拿过她放在床头的那个白萝卜。

  这个萝卜她雕了足足两天。昨天晚上雕着雕着就睡着了,忘记把它放回了楼下的冰箱。

  谢酒把雕了一半的白萝卜捧在手里翻来倒去看了会儿,很满意。

  ——她切毁了师父的玉料,为了表示悔过,她决定在他不在的这几天里先提前熟悉下玉雕的工具。

  于是谢酒自己先网购了一套工具,又买了几块专门练手的便宜玉料。

  但买完回来,才发现失算了。

  她没有切割机,玉料又太硬,研究了一圈,还是决定先拿萝卜试手——当天谢酒又兴致冲冲跑了一趟超市,拎了一袋子水灵灵的白萝卜回来。

  这次她是要证明自己,要等大美人回来以后拿给他看……当然要雕个难的。

  谢酒想雕一条金鱼,在糟蹋了好几个萝卜后,现在这个终于初见雏形。

  “——姐姐,”房间外响起敲门声,谢年华在门外问,“你醒了没?”

  谢酒抬头啊了句。

  谢年华:“哥哥叫你下去吃饭。”

  这几天谢年华他们放了暑假,三人除了吃饭凑一起外,平时都各自待在房间里,气氛还算和谐。

  谢酒洗漱完后慢慢吞吞下了楼,把萝卜放进了冰箱,又吸了吸鼻子。

  谢识正靠在餐桌边的椅子上玩手机,闻声抬起眼一看,笑了声:“钻冰箱里找什么呢?就等你了。快点。”

  她被催得往桌上一看,表情奇怪:“外卖又没有到。”

  “谁跟你说吃外卖?”谢识说,“今天我们出去吃,哥哥约了人的,别让人家等。”

  谢酒哦了句:“谁呀?”

  谢识:“哥哥的大学同学,以前跟我们同一个小区的那个哥哥,徐经言。他回国了。”

  “砰”的一声,冰箱门被重重关上了。

  小姑娘猛然转过头,看向谢识,盯着他呆愣了好几秒。

  “真把人给忘了啊?”谢识见她一脸的懵神,懒洋洋道,“亏以前人家还经常请你吃饭呢,真没良心。”

  “……”

  “出门。”谢识把手机插回了兜,弯腰一拍旁边谢年华的背,“走了,年哥。”

  “哦好。”谢年华乖乖放下作业。

  只有谢酒还杵在原地。

  谢识:“还不走?”

  安静了好半晌。

  谢酒终于从愣愣中反应过来,她埋头瞅了眼自己,忍了忍,抬头,忍不住就是一句带着小鼻塞的控诉:“……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

  “……”谢识挑眉,气笑了:“你稍微讲点道理,谢酒。”

  然而这祖宗没想跟他讲道理,她连一个字都没时间说,头也不回地小跑上了楼。

  用最快的速度化了个妆,谢酒才出门。

  谢识约了一家热门的杭帮菜餐厅,三人到的时候,餐厅外挤满了一排在等位的客人。

  谢酒跟着服务员进去,穿过一桌桌交谈声嘈杂的区域,抬头,隔了十步开外的距离,一下就看到了那张空桌旁边的男人。

  男人戴眼镜,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正在看这边,远远朝他们抬起了手。

  她表情有点愣,突然感觉心跳重重跳快了一拍。

  “兄弟。”走近了,谢识坐下,笑了声,“多久没见了?”

  男人笑着拍拍他的臂膀,也叫了声兄弟。

  “有两年多了,是吧?”他五官清隽,笑起来如沐春风,有股温润的斯文感,注意到谢识带过来的两人,又说,“你弟都长这么大了。”

  紧接着看到一旁的女孩,他愣了瞬。

  谢酒早就调整好了表情,心里无比紧张面上眨巴着眼,颊边两个小酒窝笑得又乖又软,像以前那样,小声叫了句:“经言哥哥。”

  “酒酒。”徐经言打量着她,微讶笑道,“越来越好看了。”

  谢酒的嘴角按捺不住又翘起一点,下一秒,就听见旁边谢识悠闲地回了句:“好看么?出门前她非要化个妆,还不就是那个样子。”

  “……”她小脸无表情地扭头看他。

  徐经言失笑:“女孩子么。”

  谢酒心跳刹那又快了一拍。

  谢识看了一眼她:“祖宗一样。”

  “……”

  谢酒被连着拆了两次台,忍耐到了极点。

  只见谢识一副又要说什么的神色,她正要发作,忽然旁边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女声:“诶,不好意思,刚刚去了趟洗手间。”

  谢酒顿时抬起脑袋。

  眼前,正坐下的女人妆容精致,烫着亚麻色长卷发,模样温温柔柔。

  “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冯静。”

  徐经言浅笑:“这个,我大学同学谢识,好哥们。他弟弟妹妹,谢酒,谢年华。”

  “诶你好。”冯静伸出手,“这是你妹妹吗?长得好漂亮……”

  接着几人又寒暄着聊了几句,谢酒默不作声握着水杯,看了看对面的女人,又看了眼在女人旁边的徐经言,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像是有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浇下,彻底浇灭了她出门前的雀跃。

  看了男人好一会儿,谢酒一声不吭地摸出手机,垂下长睫,漫无目的地戳进各个软件里翻看。

  几分钟后,旁边的谢年华把菜单推给她:“我点完了,姐姐。你看看。”

  她唔了句,埋头拿过笔胡乱勾了几道菜,又给谢识。

  “脆皮大肠——”谢识点了点那道菜,“你不是不爱吃?”

  谢酒:“我现在想吃了。”

  “想吃也不许。”谢识悠哉道,“你哥不爱吃。”

  换作以前,谢酒顶多跟他互怼上两句,但是今天她不经逗,莫名来了火气,直接抢过谢识手上的菜单,用力拿笔重复描了三四遍。

  她拍下笔,抬杠道:“我就要吃。”

  谢识笑了声:“真幼稚。”

  “……”

  “那就点嘛,大肠我也喜欢吃。”冯静看着兄妹俩的拌嘴,柔声笑问,“酒酒有男朋友了吗?”

  谢酒顿了下,抬头看她。

  “她有什么男朋友,就这个脾气。”谁知谢识又悠悠来一句,“每天就追着些男明星叫老公叫男朋友,上个月男朋友还跟别人官宣了。也不嫌丢人。”

  对面的冯静莞尔,徐经言也是轻轻笑了下。

  谢酒彻底炸毛:“你不是也刚分手了!你也没人要!”

  谢识扬了扬眉,笑了:“哥哥不一样,哥哥是主动跟别人分的手。”

  谢酒更气结:“狗渣男!!!”

  谢识:“……”

  小姑娘气得耳根通红,一双杏眼里水雾雾的,绷着小脸,还有股说不上来的丢脸和委屈。

  “……今天脾气这么大啊?”谢识有点意外,听出了她的鼻音,“感冒了?”

  谢酒气得接下来全程都没再理人,气饱了,一顿饭也没怎么吃。

  等到吃完饭回家,她上楼把房间门一锁,整个下午都没再露过面。

  到了晚饭的点,谢识上来敲门。

  “吃饭。”

  里面不吭声。

  “不就说了你几句?”谢识靠着门框,气笑了,“你骂你哥狗渣男,你看我不也没跟你计较么。”

  谢识也不多废话,又敲了敲门说了句“下来吃饭”,就走了。

  房间里,谢酒暂停了看到一半的电影,又合上她做拉片笔记的本子。

  她分心做了一下午的事,总算自己消化着把气憋了回去。

  谢酒低头摸摸肚子,思索了下,从床上爬起来,选择休战。

  下了楼,客厅的餐桌上正煮着火锅。

  浓汤和食料的香气溢满了房间,一碟碟白瓷盘里码满了各色食材。“咔啦”一声,在桌边靠着的谢识开了一听可乐。

  谢年华正把盘里的白萝卜片下到锅里。

  谢酒瞅见了,顿了顿,突然加快脚步,拉开冰箱门一看,她雕了一半的萝卜不见了,瞬间扭过头:“哥哥,我放在冰箱里的那个萝卜呢?”

  谢识下巴点了点谢年华手里那盘萝卜片:“在呢。”

  她睁大了眼。

  “不是你想吃萝卜么?前几天还偷偷买了一堆回来。”

  谢酒:“……”

  “祖宗,长这么大还不会给萝卜削皮啊?”谢识喝了一口可乐,“就削成那样放冰箱里?”

  “……”

  “削得挺丑。”

  “…………”

  谢酒彻底炸了。

  深夜,ktv的包间里歌声激沸,几个男生在扯嗓子唱着嘻哈歌。

  谢酒斜靠在沙发的一角玩手机,旁边,唐思念也挨过来看了眼,发现她屏幕顶端又跳出一条消息。

  哥哥是狗:【真要离家出走?】

  “你怎么啦?”唐思念看她表情不太好,问,“我看你今天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

  “嗯,我跟我哥吵架了。”

  谢酒眼不见为净地戳进微信,屏蔽了谢识的消息。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从家里跑了出来。

  一时间没地方去,又正好看到高中班群里有人在组织ktv聚会,就直接过来了。

  谢酒心情不好,表情也蔫兮兮的。

  她兀自喝了几杯酒,好难喝,但好像喝多了,感觉想上厕所。

  从洗手间出来,谢酒在走廊上被同班的一个男同学叫住了。

  “呃,谢酒。”蒋昊然摸了摸后脖颈,问她,“你现在有空吗?我那个……想跟你说点事。”

  “唔。”她有些微茫然,“你说吧。”

  走廊幽静,ktv的包间隔音很好,只能听见被闷住的歌声。

  男生面色通红,酝酿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我喜欢你好久了。”

  “我大学也在上海。”蒋昊然说,“交大离你们学校挺近的……”

  谢酒盯着他看,突然间就想起了今天中午她和谢识吵架说的那句“没人要”。

  她没人要个鬼。

  她也要谈恋爱。

  “谢酒——”面前,蒋昊然说着说着连脖子都红了,嗓音都在发抖,“你能不能考虑下做我的女朋友?”

  小姑娘绷着脸,恶劣又赌气的想法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冒出头。

  安静了良久。

  谢酒:“不要。”

  蒋昊然讷然:“为什么……”

  沉默了会儿,谢酒终于开口:“上次你问我的那个真心话,我告诉你好了。”

  “……啊?”

  “我以前喜欢过邻居家的一个哥哥,两年。”她说话带着点酒气,闷道,“我从初三到高一,每天放学了都去他家吃饭。”

  蒋昊然怔住。

  “我喜欢他也好久了。”谢酒蹙着眉尖,“但是他后来出国了,而且现在回来有女朋友了。”

  “所以我今天很不开心。特别不开心。”

  她一脸的郁结,但态度坦荡:“而且我也不喜欢你。”

  ktv外。

  连续几天的高温,此时外边终于闷雷滚滚,不一会儿,就倾泻着下起了滂沱的大雨。

  谢酒杵在门口的角落里,觉得头有点晕,又不想回包间。

  她低头点进软件,叫了一辆车。

  司机把车停在了前方的街边,等了半天,打来电话:“美女,你人呢?!”

  谢酒哦了句:“我在的。”

  “……”司机前后看了看,没有人:“哪呢?”

  “穿白裙子的那个就是我。”

  司机眯缝着眼在暴雨中搜寻了半天,终于看到了远处等在ktv门口的那小姑娘,看着就漂亮的纤细身影,一身掐腰及膝的白裙子。

  司机:“看到你了!你过来吧。”

  “你开过来呀。”谢酒语气合理。

  “……”他还能把车给开到人行道上?

  司机听出了小姑娘咬字间黏糊的醉意,见她始终不肯过来,骂骂咧咧着开走了。

  谢酒呆呆杵在原地,看着在大雨里远去的车子,皱了皱鼻子。

  车没了。萝卜没了。人也没了。

  不知站了多久。

  她原地蹲下身,抬起双手贴按着脸颊,木着表情忍了会儿,终于抱着膝把头埋下去,哽咽哭出声。

  哭声越来越大,从起初的呜咽,到了嚎啕大哭。

  从街边撑伞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但正痛哭的那小姑娘不管不顾,埋着脑袋,哭声有愈来愈烈的趋势。

  “——谢酒。”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响在上方。

  哭声慢慢中止,谢酒抬起了头。

  她顿时懵住。

  从那双黑裤包裹的修长双腿看上去,眼前,男人正撑着伞站在她面前,低头,深静的眸光落在了她湿漉漉的脸上。

  怔怔对视了好几秒,谢酒表情又是一皱:“呜呜师父呜呜呜呜——”

  陆淮晏:“……”

  他瞥过她下巴上挂着的眼泪,顿了顿,淡问:“你哭什么?”

  谢酒:“我走,走不了呜呜呜呜。”

  不远处,关逸被后方的车子滴滴了两声,从车内探出头,向陆淮晏这边扬声:“她要搭车吗?!”

  陆淮晏:“起来。”

  谢酒乖乖站起来,又听大美人言简意赅说了一个字:“走。”

  对视了会儿,她别扭哭道:“呜我不要走呜呜——”

  她才不回家。

  她见陆淮晏垂眸看了自己片刻,几不可察地蹙了瞬眉。

  他音色清沉:“那你哭什么?”

  谢酒:“我,我走不了呜呜呜……”

  “……”

  陆淮晏微屈下身看她,淡淡问:“要上车么?”

  “……嗯。”谢酒哽咽。

  “走不走?”

  “不走呜——”

  哽咽才出了个头,谢酒感觉自己的腿弯蓦然一紧,整个人被捞起,瞬间一轻。

  视线忽地腾空,她一时间连哭都怔住,条件反射地抓拉住男人的肩膀,呆呆低下脑袋看去。

  暴雨如注,伞下的一方空间被砸落的雨声环绕。

  从她的角度俯看,男人鸦羽一般的长睫敛下,神色幽沉,长眉压着那双深邃眼眸,眼皮间那颗红色小痣下,鼻梁高挺。

  小姑娘呆看着陆淮晏,下巴上还悬着眼泪。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腿弯下托着的臂肘绷紧了力道。

  他一手撑伞——

  另一手单臂将她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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