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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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玥明有些心烦：“一点都不得消停。”
“还是去办公室看看吧。”王安康劝她，“指不定还会有什么急事呢？”
李玥明洗洗脸，又换了干净衣服，下楼到薛安民办公室。
薛安民有些不高兴：“今天都上班了，还不见你人影。还有好多事要办呢。”
李玥明忙赔笑脸：“路上堵车。”
“今天就算了，都已经这时候了，通知中层以上干部明天早上八点半开会。”
“领导，什么内容呢？”
“关于交集资款的事情。现在房管科已经将各个楼层的价位都算好了，要通知参加集资建房的人交钱，渭高县已经开始动工了。”
李玥明说：“薛总，刚过完春节，大家的钱袋子都空了，能不能缓一缓？让大家喘口气。”
薛安民摇了摇头：“不行啊，那边已经在处理地基，工程款不能拖欠。”
李玥明回到办公室，崔汉已经将办公室的卫生打扫好了。他有些邀功似地对李玥明说：“大年初三就有人跑到我家找我，说是要开结婚介绍信。我就从老家来这里了。”
“你不会说等正月初六上班了再说吗？”
“他的心情特别急迫，说是担心丈母娘突然改变主意，必须马上开证明，要赶在正月初六民政局上班时领结婚证。”
“这人结婚的心情也太急迫了。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去，一点不假。”
“李主任，本来我想推拖着来，人家年还过个半截，又离家老远的，没想到他说他未婚妻是你同学。我看他跑那么老远的路上门去找我，我能不回来吗？”
“他未婚妻是我同学，叫什么？”
“张丽。”
“是她，好没错。我在子校时的同学，可是她是大专，他是技校，文化差距也太大了。她母亲是子校的老师，一直对她找对象要求特别高。”
“我看两个人朗才女貌，挺般配的。”
李玥明笑笑：“小崔，不说别人了，通知机关中层以上干部，明天早上八点半开会。”
关于交房钱的事情，李玥明也在犯愁。按照估算的价钱，她们的那套房子总价要一次交三万元钱，她和王安康这些年根本没有存下几个钱。自己存的那笔私房钱，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冒出来啊。
正在为房钱发愁。孙科走了进来，李玥明礼节性地站起来向他打招呼：“年过的好。”
孙科笑笑：“好。你是下午才来吧？”
李玥明笑笑：“是啊。”
孙科说：“今天早上，薛总和一帮领导到各个办公室给大家拜年，没见你，一想就是你还没有回来。”
他问李玥明：“明天早上的会议，是讨论交房钱的事吗？”
李玥明说：“具体不大清楚，但估计是这件事。”
“你准备好了没有？”
“没有，这些年根本没攒到钱。正在为这事发愁呢？”
“以前都是挣一个花一个，没想到到了今天竟然要集资建房，估计大部分人都没有攒到钱。”
他边往外走边说：“没法，自己想办法吧。”
王安康已经做好了晚饭。李玥明没有和他直接说要交房钱的事，她准备在吃完饭后再和他说。
孙科端着碗进了门，他最喜欢吃饭时候串门了，这一点令人讨厌，但李玥明还是陪着笑脸请他坐。
“马上要交房钱了，还真是让人坐立不安。”
王安康接过他的话题，问李玥明：“怎么没听你说起？”
李玥明说：“我担心影响你的食欲，本来打算等吃完饭后再和你说。”
“一次三万元钱，到那儿弄去的？”
“我听房管科的人说，交房钱限于一个星期，不然就作废了。”孙科一边把碗里的稀饭喝得呼啦啦地响，一边说。
王安康放下手里的筷子：“这可是个大难题。”
李玥明劝他：“吃你的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吃不下去饭的，这不，应验了吧？”
孙科说：“不过，你们有你爸那棵大树，他可是咱们单位有名的暴发户。”
李玥明说：“我爸也是个一头沉，大家都拿这点工资，怎么会成了暴发户呢？”
“我可听那边的财务人员说，你爸借调去的指挥部一个月工资都上万元了。”
王安康插嘴：“他挣再多和我们没有关系，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一码归一码。”
孙科起身走了，边走边说：“赶紧想办法吧，明天早上会一开，通知一贴，就得交钱了。”
王安康怵在那里发愁，女儿在一旁喊：“我还要喝。”
李玥明给女儿盛了一碗稀饭，劝他：“发愁有什么用，赶紧向你爸借啊。”
王安康眼睛一瞪：“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家里兄弟四个，我是老大，怎么能向家里张呢？”
“那，你说怎么办？不要房子了？”
王安康垂头丧气地说：“不要恐怕不行，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店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建第四幢呢？”
会议对集资建房交集资款的事情作了详细说明，会场当场一下子炸开了锅。一句话，要住房，就交钱。王安康作为宣传工作人员，也被邀请在开会人员之列。
一时间，凡是分到房子的职工都在为房钱而奔走，更多的职工选择去银行贷款。李玥明自己心里有底，但想看一看王安康如何行动。
王安康一个人闷在办公室里几个小时后，回到家里，陪着笑脸对李玥明说：“我看，咱们唯一的办法是找你爸帮忙。”
李玥明来了一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事情都是男人家里出钱出力的，轮也轮不到我娘家帮忙。”
“那要不找你叔叔解解急，他是文物局的，看样子平时也能有不少外快。”
“你这从净出的什么点子啊，你们家是个大家族，你舅舅原来不是地主吗？不要总是往我亲戚这边扯。”
王安康抱着脑袋，坐在沙发上，一筹莫展。
麦香摇着他的胳膊：“爸爸，出去玩。”
王安康不耐烦地掀了她一把：“找你妈去，别烦我。”
麦香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李玥明见他拿孩子撒气，有些来气：“你这算什么，自己想不出来办法，还拿孩子出气。”
王安康气急败坏地：“怪她不长眼，没看见我烦着哩。”
李玥明一边哄女儿，一边对王安康说：“这样吧，房钱的事情由我来解决，不过，你得多支持我的工作才行。”
王安康见她说大话，笑了：“你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别吹牛了。”
“让你别管就别管，我向我爸给你借，以后我们每个月慢慢还。”
“那行，以后我肯定会孝顺他们的。”
王安康立即振作精神，抱起女儿：“走，爸爸带你下楼去玩，让你妈好好休息休息。”
他有些谄媚地对李玥明说：“老婆，这次集资房钱你给咱家出了力，将来我作牛作马都对你好。”
李玥明推了他一把：“只要你不要对整天疑神疑鬼的就行了。”
李玥明回娘家了一趟，顺便把一直藏在床底下的那个“文物”带了回去，放在父亲的保险柜里。父亲问她是什么东西，她说是一个朋友托她保管的东西，并不说明是什么。李玥明担心夜长梦多，万一哪一天被王安康看到，又不知会有怎样的话说。
安顿好了那颗既值钱又有一定风险的“定时炸弹”，李玥明一直放不下的心才稍微安生了些。她又找了个去省城出差的机会，去了一趟省城，从存折上取了三万元现金。她对王安良善说是从父亲那里借的，她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有存款的事情，只能假借父亲的手。王安康没有表示的任何的怀疑，在他看来，老丈人随随便便拿出几万元也很容易的。
李玥明他们一层楼都住的是年轻人，家家都集资房了，除了一些工龄短排分低没有资格的人。大家都在为筹钱而着急。孙科见王安康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他是个坐不住的人，又特喜欢凑热闹。
他象一个情报窥窍者，以给儿子找书的名义进了王安康的门，见王安康正在逗麦香，问他：“后天就是交房钱的最后期限，准备好了？”
王安康笑笑：“好了。”
孙科问他：“也没见你们四处借钱啊，你们真攒了那么多钱？不简单。”
王安康说：“都是她和家人借的。”
孙科立即表示出极大的感叹：“安康，你上辈子修了多大的福气？竟然娶了这样一个好老婆。”
李玥明抿着嘴笑了笑：“你不也一样吗。李梅又漂亮，又贤惠，你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正说话间，李玥明的父母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从老家来了。父亲埋怨女儿：“听说单位要集资建房，就赶了过来。”
王安康看了看李玥明，李玥明赶紧给父母让座，让王安康去洗菜，让他再炒两个菜，又用电饭锅蒸了米饭。
父亲说：“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言语一声，我知道你们手里没钱。就赶紧给送了过来。”
王安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李玥明对他说：“等会我和你说。”
父亲顾不上吃饭，从带的袋子里拿出一沓钱来：“这是三万元，刚好。”边说边批评她：“我就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我绝对做到不偏不向。”
李玥明说：“爸，你这让我如何心安？”
母亲说：“快收起来吧，这些年我们在外面挣了些钱，有你弟弟用的，就有你用的。”
王安康由于生气，连招呼都没打，就出去了。
李玥明将钱收起来，眼泪就在眼中打转。
说实话，她是不忍心用父母的钱，已经成了家的人了，不孝敬父母，却还要给他们添麻烦。
她有些坐立不宁，关于房钱的事情又要如何向王安康交代，这又是一个难题。
父母吃完了饭，带着麦香出去散步。回到大本营，父亲还有好多以前关系特别好的同事，要去交交心。
李玥明忐忑着心情来到王安康办公室前。她敲了好几遍门，他就是不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敲了好几遍后，王安康打开了门，冲着她吼：“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
李玥明说：“你听我解释。”
“我感到自己好象是一只猴子，一直在被你戏耍。现在我都分不清你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今天这么大一笔钱你从哪里拿来的？”
李玥明有些委屈地在他身边坐下，他把凳子挪了一挪，好象要与离她远一些。
“我还不是为了不让你操心吗？向父母借钱，你知道，我父母一辈子把半分钱当一分钱着使，他们节俭了一辈子，我能向他们张得开口吗？”
“你说的这倒是在理，可是钱是从哪儿来的？而且是那么大一笔？”
“我给你说实话吧，是薛安民帮我从财务上借的，以出公差的名义。”
“真的，你这样说不会也是在骗我吧？”
“我还给人家写的有借条，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走，我去拿给你看。”
李玥明见他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就拉了他的胳膊：“走，现在就走。”
李玥明是故意叫他，她对他太了解了，他不去查看什么借条的。
王安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起来：“算了，你父母把钱拿来了，咱们领他们一辈子的情。你明天赶紧把公款给人家还了。挪用公款是违法的。”他从凳子上站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对妻子说：“还有你叔叔，你可要叮咛他，不要总与盗墓的人勾搭在一起，那些盗墓的人，老是干那些缺阴德的事，迟早会出事，可别到时候把你也牵扯进去。”
李玥明见他气总算消了，忙答应着；“明天我给他打电话，再说一说。”
李玥明只好把父亲给他们的房钱拿到城里的银行存起来。她在幸福与烦恼之间徘徊。一个人拥了那么多的钱和爱，却并不快乐，而且面对自己的亲人，却只能说假话。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其实也是一种救赎。比如说她，半年多来，始终对丈夫撒谎，撒谎并不意味着她对他不好，相反，她始终在保护他。
她感到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