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初雪
这天清晨颜容是在明亮的光线里睁开眼睛的。以为自己起迟了，她一个挺身坐起来，便自己动手穿衣。直到穿戴好，外间值夜的连翘仍没有动静，她不禁奇怪起来，便走出去看。只见少女窝在榻上睡得正香。心中讶异，侧耳一听，院里传来很轻的嘻笑声——该起床了，便叫道：</p>
“连翘，懒虫！起床喽！”</p>
榻上少女应声而动，话音才落她便翻身坐起，并且第一时间向计时的刻漏看过去。</p>
“三娘子，主子！这才卯初呢！”她掀开被子下床，“一定是下雪了！”</p>
颜容比她更快，转身便冲到窗边，推窗望出去，果然见到一片雪白。</p>
“怪不得这样亮！”颜容看着趿了鞋过来的连翘，“回去穿好衣服，别着凉了！”</p>
看着连翘听话地打着哈欠转身，她独自在窗前微笑赏雪。</p>
“怎么冷得这样晚？腊月二十四才下第一场雪！”她原是北方人，习惯的是十一月中就开始下雪。</p>
“年年都差不多近过年才下的呀！”连翘倒没有多想，顺口道。她穿载好，边走进里间边说，“三娘你虽穿得暖了，但开着窗还是戴上帽子好些！”</p>
她应声了声诶，仍立在窗下。</p>
却听到里间连翘困惑道：“三娘，这是什么？……咦，是八珍糕……我记得昨晚睡前桌上只有茶没有点心的呀？难道刚才送来的？谁这样早？……”</p>
颜容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也走进里间，便见连翘正立在小桌前手上拿着包装精致的糕点在研究。</p>
“呃？刚才没有人来过呀！”颜容接起来认真看了一回，又仔细想了下，“真没人来过，连端水的丫鬟都没来！”</p>
里间也有窗，她走过去伸手推，窗户栓得好好的。</p>
“没有人来过？那这包糕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连翘皱眉，“三娘子，虽然这是你最爱吃的糕点，可来得不明不白，奴可不许您吃！”</p>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颜容迷惑，伸手打开包装。</p>
连翘忙去抢：“三娘子，别！”</p>
“我就看看！”她解了绳结，剥开油纸，里面一个木盒装着八块花形各异颜色也不同的点心，“真漂亮的！”</p>
“三娘子，这东西来路不明，别吃。奴现在就打发人出去给你买来。啊？”连翘紧张得不错眼地看她。若是她露出一丝丝要吃的意思，这丫鬟肯定就是爆发。</p>
颜容微笑：“不怕，没事的，不信你拿一块去厨房找个小动物试试。”</p>
她确定昨晚睡前这东西是不存在的，而在门窗完好情况下把东西送进来又没有吵醒她，目前所知仅粟广一人。仔细一看，桌上茶盘里有一个小米，很不显眼地藏着。</p>
太过份了，怎么能私闯别人的卧房？她以后晚上睡觉都不能安心！死小子，下次见到你定不轻饶！</p>
“三娘子，还是都给奴拿走吧，反正也不值什么，您想吃再买就是了！”连翘仍不死心。</p>
“行了，别说了！”颜容正了脸色，“去打水来洗漱！”</p>
连翘闭了嘴，转身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包了一块灰黑色的首乌糕点才出去。</p>
颜容知道她是不放心，便由着她去。把糕点原路包好，仍放在桌上——这可是算帐的证据！</p>
虽然没到平时起床的点，但主子起得早，听水居里的丫鬟们自然也跟着起了，见到满院白雪，个个都很高兴，脸上笑容洋溢。</p>
时间还早，颜容没见过雪中的颜府，便带着迎春和连翘出了听水居，边赏景边慢慢向主院而去。</p>
府里多是松柏之类的常青之树，此时枝上被白雪压着，青白交映，与平日格外不同。转了个弯，见到镂花的墙里竟然伸出几个艳红的花骨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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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你们看，有梅花！”</p>
顺着她指的方向，大家都看到了那几朵红梅。</p>
可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从拐角处匆忙跑出来，一头撞上走在最近面的颜容。</p>
“啊！”她脚下一滑，跌倒在地，甚至在的冲力作用下坐着往后滑去。</p>
“三娘子！”连翘眼疾手快，蹲下来抱住颜容，她这才没有翻倒。</p>
迎春见她暂时没事，便看向吓得脸色发白的小丫鬟，厉声喝问：“跑什么跑？”</p>
小丫鬟扑跪在地：“奴不是故意的，求三娘饶恕！”</p>
路是青石砖铺就，下人们早早扫过雪，此时只有正落下的零星几点。颜容扶着连翘的手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只觉得臀部酸疼，手上也火辣辣的。伸出手来看，皮已经破了，混着雪和沙的伤口处，血慢慢渗出来。</p>
“你叫什么？急着做什么去？”颜容冷声问。</p>
“奴是青鸿居的紫藤。应夫人吩咐往后院小校场请老爷，大郎在发脾气！”小丫鬟仍在喘气，一脸急色。</p>
既然是急事，便不能拖。颜容点头：“再急也要看路。差事完毕自去找张大娘领罚。去吧！”</p>
连翘和迎春都大急：“三娘子！”</p>
“走吧，我们不去主院了，先去看大哥！”不等两人再说话，她快步往前走。只是步子有些变形。</p>
“三娘子，这已经在主院外面了！先进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吧？”迎春壮着胆子拉住她。</p>
颜容用力一挣继续走：“大哥那里何愁没有药！”</p>
连翘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迎春的手臂稍作安慰便追上去：“反正也不远，就依着三娘吧！”</p>
急步来到青鸿居时，只见连氏站在院子里看着东厢房，脸上一片焦急之色。</p>
走得微喘的三人急急刹住脚步。颜容的衣袖颇宽，忙放下来把手遮好，见连氏看过来，喘着气问：</p>
“娘亲，大哥怎么了？”她虽然见到连氏旁边跪着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显然母亲更在处置下人。但她担心着颜寰，便插言问。</p>
“这两个嘴碎的丫鬟大清早乱说话，你大哥已经知道了。”连氏皱眉。</p>
东厢房此刻静悄悄的，颜容探头看了看，但隔着外间，里面的情况根本看不到。</p>
“那大哥现在？”她抬脚就想进去。</p>
却被连氏拉住：“阿寰不让人进去！”</p>
“大郎刚才发了好一通脾气，谁进去就拿东西砸谁！”青鸿居的周大娘边擦眼泪边解释，“夫人怕他太激动气坏了身子，才吩咐先让他静一静！”</p>
才说着话，颜飞毅风一般冲进来，见到满院的人，吃了一惊。他犹豫了一下，才走到连氏旁边。</p>
“夫人，阿寰这是怎么了？”他不解地问。</p>
“他知道自己的脚不能恢复完好了。”连氏故作平静地说完，忙低下头。</p>
颜容仰着头看他们，很容易就见到她红了的眼眶和咬得惨白的唇。</p>
“这点伤算得了什么？这个不肖子！”颜飞毅怒道，“我去看看!”</p>
他的动作很快，话刚说完人已经到了东厢房外间，众人只觉得一晃神他便出现在里间门口，正掀着门帘。</p>
不算什么？儿子失去的不仅仅是左腿的健康而已，更有他的前途!连氏不赞同颜飞毅的话，但见人进去，她也急着跟了去。</p>
颜容抬脚也要进去，但想了想，悄悄绕到颜寰卧房的窗下。她抬手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却被颜寰的声音吓了一跳。</p>
“不要理我，出去！你们都出去！”本来安静的房间陡然热闹起来，他还没吼完，颜飞毅也吼回去。</p>
“孽子！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嫌大家操的心还不多是吧？这伤是你自己弄的，这结果难道不应该你自己承担？大喊大叫的就能恢复原样？歇斯底里就能让那些事情不发生？！”</p>
连氏忙拉着他，不让他冲到颜寰床边去。</p>
“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怎么不承担后果了？瘸脚的人是我又不是你！”颜寰更加激动。他的脚被固定着不能动，只扭动身体在探手在床外捞了个东西看也不看便砸过去。</p>
“反了你个孽子！”颜飞毅闪过飞来的碟子，在它落地碎裂的声音里欺身而上，“看我揍不死你！”</p>
颜容怎么也想不到这才一开场就上演武戏！她对颜飞毅一点也不了解，但看他和颜宥相处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人呀！</p>
只见他把颜寰按倒在床上，一个耳光扇过去，发出极响亮的一声。</p>
“啪！”</p>
这个巴掌太出乎大家的意料，就连颜寰也愣住了，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p>
可是，颜飞毅显然并不满足于这个结果，颜容在小孔里见他还要再抬手，急得恨不得从洞里钻进去阻止他！</p>
你丫就算用非常手断让大哥，却也不能在起了效果之后不停手吧？</p>
那边连氏已经扑过去抱住他的手：“你住手！”</p>
“让开！”颜飞毅抬手一挥，连氏根本无招架之力便被他挥到一边，“慈母多败儿！我今天就教训一下这个遇到挫折就只会吼人的孽子！”他说着毫不留情的又打了一巴掌！</p>
颜容气得握紧拳头，连氏更是又回身扑上去：“不要打我儿！不要！”</p>
连氏虽然会几招，但长年养尊处优的她不管是武艺还是力气与从战场回来的颜飞毅都差得远了，根本阻止不了他。</p>
“你打我？”颜寰把头一伸，“你打啊！我十四年都过得好好的，为什么你带了个儿子回来了我就残了？你不但不严查，还让那人把黑衣人放了，嫌我们碍着你们了是吧？！”</p>
颜飞毅一愣，停下手。</p>
时间仿佛定格，主人下仆，房里房外，所有人定格！</p>
雪，一直在下。（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