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指点
返回客栈，田子渊一言不发地端坐于房中，手边的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张手掌大小的黄表纸。眼看着不断有人自松原城中的各个角落赶来，从茶几上取过黄表纸看清上头以朱砂写出的字迹后又带着严肃冷峻的神色匆忙离开，越来越紧张压抑的气氛让一直沉默旁观的叶青衫都开始感到有些不自在。
田子渊凝神静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第一道晨曦刺破天际的阴云光耀大地时，才长呼口气打破了彻夜的沉默，只是说话的内容却似乎与眼下没有任何关联。
“我知道你的武功都是自学自悟，岳之南并没有教过你。”
“所以他从不承认是我师父，而我对他向来也是直呼其名。”叶青衫耸肩笑了笑。
“那么你对天生道境与武道六境到底知道多少？”田子渊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想了想却又放下，自脚边抓起一只小酒坛喝了一大口。
“知道一些，但基本上都是道听途说和自己的猜测。”叶青衫苦笑起来。
“那好，接下来这些话你最好听仔细了。”田子渊点点头正色道，“所谓的武道六境，说到底，其实不过就是对武道理解的深浅。也就是说，境界的高低与实力的高低并不总是相对应。这一点，往往被大多数人所忽略或者误解。所以你明明是天生道境，也一直都很努力，可时至今日，你的实力也不过只在知弦巅峰与灵犀之间。”
“天生道境的确很特别。可天生道境虽以‘境’为名，实际上却在武道六境之外，和武道六境不同，却又与武道六境之上的道境殊途同归。所以天生道境是一种幸运，同时也是一种不幸。”
“幸运，是因为天生道境之人在武道的理解与感悟上，天生就和那些穷尽毕生心血才迈入道境的人站在了同样的高度，许多寻常武学几乎只要瞧上一眼便能即刻理解然后融会贯通。而不幸，则是因为天生道境意味着直接跳过了武道六境，比起那些货真价实的道境，就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这样说来，你可能会觉得天生道境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凡之处，充其量也不过是与道境互有长短而已。但你该知道，天生道境还有一最为特殊之处，是每一个天生道境都会拥有某种与生俱来又玄之又玄、令人无法解释更无从理解的‘天赋’或者‘能力’。”
“比如当年的薛玉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水镜诀’玄妙无比，可以在对手出招之前便洞悉一切，更完美复制对手的招式并抢先出手，可又有谁知道‘水镜’便是他的天赋？又比如当年的方无色，其天赋名为‘无为’，所谓‘我自无为，不动如山’，任何功力不强于方无色之人，都无力撼动其护身真气分毫，未出手便已立于不败之地，于是方无色才有‘明王’之号。而岳之南的天赋，叫做‘一叶知秋’。观一叶便可知秋，再玄奥神奇的武功在他眼里也会变得无比简单，再复杂精妙的招式他也能一眼便找出破绽。于是不论什么武功他都能轻易学会并在短时间内练至大成，不论什么样的对手他都能应对自如，最终达到天下无敌的地步。至于青妖，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能知道他的天赋是什么，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天生道境……”
“你的天赋，便是那代天杀生的一剑。所以当初岳之南才会提醒你找寻藏锋六剑，因为只有藏锋六剑上所承载的六道剑意才能迅速弥补你天生的不足。”
“比起前人，你的这一剑是最让人无法理解的存在。否则岳之南又怎会发出那些感慨？如果他们的天赋还只是‘术’的层次，你的这一剑，却已经是‘道’的体现。大道本该无形啊，可为何会出现你这样特殊的存在？一柄真正的‘道’剑，老天怎么会授于凡人之手？”
说到这里，田子渊再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用力拍打着窗棂不断叹息。
“等等，既然我这一剑是所谓的天赋，那么藏锋六剑又是怎么回事？”叶青衫蹙眉道，“听你的说法，这藏锋六剑好像就是为了我那代天杀生剑准备的？”
“从某种意义上，你的确可以这样认为。但更加准确地说，藏锋六剑的存在并不是为你那一剑，而是为了你这个人，或者任何一个生来便拥有‘代天杀生剑’的天生道境者。”田子渊深深地看了叶青衫一眼，“实际上，藏锋六剑根本不是什么古往今来江湖中最为出色的六位剑客留下的。留下藏锋六剑之人，正是当年的青妖……
直到房中已堆满了空酒坛子，叶青衫也知道了许多事情。自己一直在苦苦寻找的藏锋六剑并不全是剑，而是四柄长剑、一枚玉珰和半块石碑。之所以会有藏锋六剑，是因为青妖早在百多年前便已窥得天机，料定终会有人会带着那代天杀生的一剑诞生在尘世。于是他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所谓的“藏锋六剑”上留下了六道最为精妙又各含深意的剑意。由外及内、自有形而化无形的六道藏锋剑意，对应的便是常人欲入道境而必须经历的武道六境。
只有天生道境的人，才有可能生来便带着那代天杀生的一剑。也只有天生道境又与生俱来便拥有代天杀生的一剑的人，才需要藏锋六剑来弥补自己的先天不足。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藏锋六剑因青妖的退隐或离世而散落于江湖后，曾由他一手创建又亲自解散的青风却因为某些人的野心而悄然重聚，蛰伏于暗处苦苦寻觅藏锋六剑的下落。而此后的百余年间，江湖中所发生的所有最可怕的动荡与混乱，若是有人能够追根溯源，一定会发现其都与青风找寻藏锋六剑一事有关。
甚至包括岳之南的横空出世。
但大多数江湖人并不知晓青妖、青风以及藏锋六剑的关联，只是隐约知道过去百年间的历次江湖大劫都是由青风一手造成，于是江湖中才流传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传闻，并渐渐演变成一种玄之又玄且耸人听闻的说法——青风即宿命。
雨楼本来是没有能力知晓青风与藏锋六剑的真相的。但自从岳之南现身江湖之后，比岳之南来历更为神秘的老黄也随之找到了当时已崭露头角的田子渊。尽管老黄所知也不多，却已经足以让田子渊看清许多原本深藏在迷雾之中的秘密。这才有了他对叶青衫的关注和暗中照应。
因为老黄一直认为藏锋六剑之上虽然承载着六道稀世的剑意，可比起青妖留下的其他武学，对青风的意义并不大。如果青风的野心是最终问鼎江湖，只凭他们在过去百年间积蓄的力量就已足够，根本不需要什么藏锋六剑。所以老黄怀疑青风对藏锋六剑的重视，最合理的解释是他们想要消除威胁——拥有代天杀生剑并且参透六道藏锋剑意的人很可能是唯一有能力彻底摧毁青风的存在。
而这个人就是叶青衫。
在听到这些事情后，叶青衫不是没有提出质疑。如果事实真如老黄所言，那么作为青妖传人的岳之南没道理亲手将自己抚养成人，青风更不可能忽视自己的存在，直到不久前才有一个齐剑丘找上自己。毕竟，比起找寻藏锋六剑，直接杀死自己这个威胁的根源岂不是更容易？
可田子渊也有着类似的疑问，并表示老黄也同样没有答案，但他和老黄都认为这些谜团一定都与岳之南这个地位还在青风七魄地位之上的三魂之首幽精有关。所以一切的谜底最终还是在岳之南身上。
“可是他已经死了。”叶青衫只能苦笑。
“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