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剑七知弦

  猫有没有九条命,谁也不知道,可郑连一定没有九条命,他甚至连一条都没有了。因为一支羽箭已经钉在了他的眉心,然后他就倒在了黑蛇的身边。

  “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错?你是不是错了?”朱驰低头看着郑连又叹了口气,可刚刚才一箭杀死九命猫的一羽落天狼王贤却如同见了鬼一样飞快地窜向门外。

  “你真的很不要脸——”王贤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可不论他怎么努力,也还是连一口空气都吸不进肺里,原本刚毅的脸上已是一片青黑之气。他不是不知道朱驰是个不要脸的人,可他还是没有想到朱驰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堂堂灵犀境的高手,居然会用下三滥的毒烟来偷袭自己这个知弦。

  “天狼落没落我不知道,可你是真的要落了。”朱驰笑眯眯地走向叶青衫,对于王贤的话他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本来就不要脸,他是朱驰,不要脸的朱驰。

  “如果我现在说叶青衫是我们的,想必不会有人还有意见了?”站在叶青衫身旁的朱驰志得意满。最有威胁的三个人已经死了,整个玉声馆所有还对叶青衫怀有觊觎之心的人没有一个是自己与刘放的对手,他怎么能不志得意满?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参透那绝世的剑意之后,站在江湖之巅与天道剑圣丁宪、玉书生谢非鸾等寥寥几人并肩而立的样子。

  可就在朱驰正要迈步走向叶青衫时,他脸上的志得意满突然变成了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还有人比自己更不要脸。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不仅不要命,还很不要脸。”朱驰自嘲地说完这句话便倒下,滚烫的鲜血自他后背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里汩汩涌出。

  “看来他最后还是我的。”刘放哈哈大笑,抬起刚刚揉烂了朱驰心脏的左手闪电般抓向叶青衫。他没有时间继续洋洋得意,他不仅中了朱驰的毒,还看到了七把剑从阴暗中刺出。

  七把知弦境的剑。

  隼爷终于找回了笑容。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等到了机会。

  原本令整个玉声馆噤若寒蝉的五位灵犀境高手竟如此轻易的被叶青衫一句话“杀”死了四个,只剩下一个刘放也已不足为虑。

  灵犀在知弦之上,可对付一个灵犀最多也只需要四个知弦,这是刚习武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刘放面对的却是七个知弦。

  七个自幼便在一起苦练联手合击之术的知弦剑客。

  他们才是隼爷压箱底的人马,是他敢于直面叶青衫的底气。

  格、截、搅、压、崩、抽、刺,七把剑,七种不同的剑式,看似寻常,可在知弦境的剑客手中使来却是极为不凡。默契无比精妙绝伦的合击之阵仆一出手便迫得刘放在不甘的怒吼声中仓惶吐血而逃。

  江湖太大,不是什么人的外号都名副其实。

  有人比不要脸的朱驰更加的不要脸,而不要命的刘放原来也不是真的那么不要命。

  “松原七秀?居然是松原七秀?他们不是在松原宋家么?怎么会和隼帮走到一块?”楼上再次变得嘈杂一片。

  今晚的玉声馆,实在有太多意外的精彩出现。让每一个留宿于此的客人都有种此行不虚的感慨。

  可感慨似乎来得还是早了些。

  “原来是松原七秀。”叶青衫伸了个懒腰一脸惫怠地说道,就好像让其他人惊讶莫名的松原七秀实在不值得一提。至少,他此刻的态度远没有先前那五位灵犀境高手现身时认真。

  “自信过头就是狂妄。”七秀之首唐知云面寒声冷,叶青衫的态度让他愤怒,“而狂妄的人,往往都活不了太久。”

  “完全同意”叶青衫竟鼓掌起身,缓缓绕过小桌走出角落,“所以你们还有什么遗言要留下么?”

  “既然话不投机”唐知云眼中有杀机一闪而过,“那就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

  还是同样的七把剑,还是七种最基本最普通却被化腐朽为神奇的剑式,迅疾凌厉、锋锐难当。

  叶青衫不是刘放。

  他不如刘放。

  在过去五年里不论叶青衫杀死过多少人,灭了多少个门派帮会,可人们还是会这样认为。

  除了最近的梁方和王谈之外,他再没有与任何一个灵犀以上高手交手对敌的经历。而梁王二人的死,似乎也是死于自大轻敌。

  所以叶青衫一定不是灵犀。

  既然不是灵犀,那么他怎可能比刘放更强?

  既然不如刘放,那么他怎可能不败在松原七秀的剑下?

  “他赢了”就在所有人都如此认为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看法恰恰相反。

  说话的人是香娘。一点武功都不会的香娘。然而当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每一个与她意见相反的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只因她是田子渊的女人。

  田子渊的剑,名为七杀。在江湖成千上万把剑中仅次于天道十三剑和獬豸剑的七杀。天道十三剑是天道剑圣丁宪的绝学,而獬豸剑法是南门书院的镇山之宝。七杀剑能名列此二者后,作为剑客,田子渊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松原七秀的兵器是剑,叶青衫也背着一把剑。

  作为田子渊的女人,香娘的意见怎能不令他人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更何况,一个真的完全不懂武功的女人,是绝不会在此时此刻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出那三个字的。“他赢了”,不是“他们赢了”。香娘看好的不是明显占据上风的松原七秀,而是被七道剑锋的锐气迫得眯起眼睛的叶青衫。

  第一道剑锋已迫在眉睫。还有六道如影随形。前有剑光如林,后无逃生之路,叶青衫该怎么破解危局?

  当然是剑。

  不是以剑破剑,而是用剑杀人。用剑的人死了,剑再利也没有意义。所以破解危局最直接彻底的办法,当然是杀死制造危局的人。

  剑,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作为兵器。而兵器存在的意义,就是杀敌。所以真正的剑,一定是能杀人的剑。不杀人的剑,是饰品不是兵器,既然是饰品,又怎么能用来杀人?

  在叶青衫看来,松原七秀在对他出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败了。因为那七把剑,没有一把带着杀气。就连唐知云也仅仅只是在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对藏锋剑下落的觊觎让他们投鼠忌器,只要有一丝生擒的可能,他们就不愿意杀死叶青衫。

  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人,叶青衫面对的就只是七件看起来和剑一样却不是剑的饰品,而他手中握的是剑。用兵器对饰品,何况自己除了那代天杀生的一剑,还有岳之南不知无心还是有意让自己“偷学”到手的一剑。自己怎么会输?怎么能输?

  一抹青光自叶青衫背后闪出,却仿若来自天外般飘渺得甚至有些不真实,只循着一道不知是玄奇还是诡异的曲线在七把剑组成的“密林”中蜿蜒游走,悄无声息,又杀意彻骨。

  每一个眼力不俗目睹了他出手的人,都无比肯定地相信那抹青光已经先后刺在了松原七秀的眉间、咽喉或是心口,可那青光偏偏又不曾有过丝毫的迟滞,就好像什么也没有触碰过,只是翩然掠过那些致命的位置,然后便与之潇洒作别,遁入无尽虚空,从此杳无踪影,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胜负已分。

  一阵吞咽唾沫的声音自楼上响起,叶青衫却只是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迈步朝门外走去。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人们不禁怀疑他背后的长剑是否曾真的出过鞘。也许方才那一抹令人神往的青光只是幻觉,是假象,是所有人在那一瞬间做了同样迷离的梦。只是早已失去生机却还维持着生前最后一刻表情与姿势的松原七秀让这幻觉、假象与梦都化作了弥漫着血腥气的现实。

  “代——代——代天杀生!”一个客人着身体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状若疯魔地翻过栏杆从三楼重重落下,又翻身跳起高举双手冲出门外,消失在灯火无法远及的夜幕深处,只留下断续的呼喊——

  “是代——天杀——生——生——代天杀——杀——生——生——生——”

  人们第一次听到“代天杀生”这个狂妄到了极致的词时,说出这个词的人是岳之南。

  天下无敌天下敌的岳之南。

  这是他曾在自己无敌于天下的那一刻,旁若无人地发出的一声喟叹。

  每一个听到这声喟叹的人都以为岳之南说的是自己。可没有想到他说的却是另一个人。

  “这世上有一柄剑,本不该存在,却又偏偏出现在世间的剑。此剑虽无名,却能代天杀生!遗憾的是,拥有它的人不是我;幸运的是,拥有它的人还不曾真正驾驭它。”

  虽然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岳之南,可没有人相信这世上真有这样一柄剑。人们宁可相信这只是岳之南因为无敌的寂寞而在内心空虚时所发出的臆想。只因为他已经无敌,所以他需要一个对手,哪怕这个对手只存在于他的臆想之中。

  所以当岳之南也成为了过去,这柄只被他提起过的剑也很快被人们抛在脑后。如果不是因为藏锋六剑的缘故,“代天杀生”这四个字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再提起。

  直到今夜,松原七秀用他们的死让人们终于明白,原来那不是岳之南的臆想。原来那关于藏锋六剑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

  这世上真有这样一式剑招!

  一式能代天杀生的剑招!

  也只有这样的一剑,才能让一个连灵犀境可能都不是的人在一招之间杀死七位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知弦!

  难怪岳之南会收叶青衫做弟子,这算不算是“青”出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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