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断牛

  裴寂和裴氏同时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李播赶紧把门关严,背靠在门板上气喘吁吁地说道,“也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说风儿回来了,听我讲道的那些人嚷着要见风儿,已经把大门堵死了。”

  闻听是这么一回事,裴氏和裴寂同时松了一口气,这算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啊!

  裴寂道,“姐夫,你不用担心,让风儿出去和他们见个面不就得了。”

  李播脸色苍白道,“不可!那些人手里都有家伙,看样子……恐怕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来。”

  李淳风侧耳听了听,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声,心想你骗了人家好几天了,还不让人家发发火气吗?“爹,你讲道的法坛还在吗?”

  李播摇了摇头,“被他们给拆了!”

  “啊?”三人同时一惊,裴氏担忧地来到李播身前仔细看了又看,“夫君,他们没有伤到你吧?”

  李播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就回不来了。”

  裴氏面色一变,“他们难道还敢闹到内宅来吗?”

  李播道,“那倒是不能,不过,咱们恐怕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出门了。”

  李淳风想了想说道,“他们无非是想见我,让我帮他们推测吉凶之事,如果还有那样的法台在,我就可以让他们离开我们家了。”

  裴寂道,“这也好办。那些人并不认识我,先由我出去,在别处重搭法台,然后告诉他们到那里去等就可以了。”

  李播点了点头,“如此就有劳内弟了!”

  裴寂含笑道,“姐夫客气了!”然后便起身推门而去。

  李播颓然坐在床上,垂首不语。

  李淳风见他神色黯然,来到他身边,“爹,他们伤到你了吗?”

  李播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倒是没有伤到我的身,却伤到我的心了。”

  裴氏愕然看向他,李播叹了口气道,“世人愚钝,不受教化,可悲啊!”他抬起头来看着李淳风,无限期待地说道,“风儿,你以后可就任重道远了,这教化万民之责……”

  “打住!”李淳风急忙制止了李播的话头,“爹,我刚刚答应过我娘要娶一二百个老婆,给他生一大堆孙子呢,对不起啊爹,我没空!”

  李播闻言一怔,“你是这样想的?”

  李淳风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播面色变了又变,忽然展颜笑道,“如此甚好!我李家三代单传,只要你肯多娶几房妻妾,多生些子孙出来,我再教化他们就是。”

  “对了爹!”李淳风拍手笑道,“这才是你要做的事情,外面那些人与你非亲非故,管他们干什么?!”

  李播去了心结,心情大好,拉着李淳风坐在身边,东一句西一句地问起在静云观的过往来。

  三人有说有笑,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

  此时,聚集在李家门外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东面搭起法台,李公子要登台讲法啦!”

  人群一阵骚动,很快就有人跑过去一探究竟,传回消息来说此事为真,然后门前的人群便呼啦一下作鸟兽散,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裴寂回来了。

  法台已搭好,就等“”登台作法了。

  裴氏本还想让李淳风吃过了晚饭再去,可裴寂却说,“那些人见不到风儿,还会回来堵门。”吓得裴氏赶紧塞给李淳风两个馍馍,让他赶快去应个场。

  当李淳风在李播和裴寂的陪伴下走上法台的时候,他才发现同围竟然聚集了上千人之多。

  法台是由圆木和板子搭建而成,大约百尺见方,上面放了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桌子上有三盏茶,四周都是猎猎燃烧的火把,把台上台下映照得一片通明。

  李淳风往椅子上一坐,台下顿时寂静无声。李播和裴寂在他两侧坐下。

  李播起身道,“今日小儿回归,本着造福乡里,服务大家的宗旨,今天先和大家见个面,以后各位但有所求,只需送上拜贴,我李府自当热烈欢迎!”

  李淳风看着李播傲然挺立的背影,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李播说的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可是却勾起了他对父母家人的无限向往,因为他在天癸星上,便是一个没有家的孤儿。

  在众人的掌声和喝彩声中,李播坐了下来,示意李淳风跟大家讲几句话。李淳风可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面对这么多人先不说,跟他们说什么他都不知道。

  他小声问道,“爹,我说什么啊?”

  李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便!”

  随便是什么啊?李淳风咧了咧嘴,心说爱咋咋地吧!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小子不才,初窥大道门径,和原始天尊他老人家吃了顿饭,学了点皮毛本领,用来指导迷迷众生,也算是代天行善了。那日与天尊老人家谈起世间疾苦,他老人家痛心不已,深感天道无常,人道伦丧,嘱我广施福恩,为万民谋幸福……”

  他这边滔滔不绝地胡谄八扯,把他身边的李播和裴寂听得直瞪眼,这是……真的?

  一千多人寂静无声,只有李淳风清亮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他越扯越来劲,从原始天尊扯到了达摩老祖,又从达摩老祖绕到了释迦摩尼,最后连耶苏和安拉都弄了进来,连他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天马行空般的思维和口才了。

  口干舌燥之际,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正准备继续大放厥词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李公子,我家的牛儿走丢了,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李淳风一愣,心说这是谁啊?怎么这么没品啊?这么精彩的演讲怎么能提这么低级的问题呢?

  他这样想,下面的人群也是一滞,然后便暴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在一个小伙子的搀扶下挤到台前,向台上招了招手,“李公子,你能帮我找回我家的牛儿吗?”

  李淳风一见那老妇人混浊的双眼,满是期待之色,顿时便硬不起心肠来了,他起身来到台边,握住老妇人那对粗糙的手掌,“老婆婆,你家的牛丢了?”

  老妇人点了点头,“那可是我们全家的命根子,没有了牛,就没法子耕田了。”

  在这个时代,耕牛是极为重要的生产资源,虽然小门小户的自耕农家很少有,但是规矩一样大得惊人,私自宰杀耕牛那也是要被流放三千里的,偷盗耕牛的罪责也不轻。

  全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仔细聆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李淳风静下心来,握住老妇人的手沉吟了一会儿,和声道,“老婆婆,你家的耕牛是不是头顶有两个白花,鼻子下面破了个洞?”

  老妇人闻言大喜道,“正是正是!它在哪里啊?”

  李淳风向南方指了指,对那小伙子说道,“它受困于泥中不得脱身,你去叫几个力气大的人来,带些木板草绳,从这里向南两里,那里有条河,你家的牛就在河里。”

  那小伙子奇道,“不可能吧?那条河我们找了好多遍了,除了河上苇草,什么也没有啊!”

  老妇人推了他一把低喝道,“听李公子说,你莫要插嘴!”

  李淳风笑道,“就在苇沟深处,哪里苇草最密,它就在哪里。”

  那小伙子仍然将信将疑,老妇人却十分笃定,不停地催促道,“还不快去找人把我的牛儿救出来?!”

  小伙子点了点头,回头叫了道,“谁愿与我同去?”,立即便有上百人同声应道,“我跟你去!”

  于是一百多人蜂涌向南而走。

  李淳风回到桌案后坐下,细细地品起茶来。

  裴寂侧过身来低声问道,“风儿,你如何肯定那牛儿就在南方两里处,而且身陷泥潭,隐于苇草之中呢?”

  李淳风微微一笑道,“老妇人问财物丢失,有水火不容之势,老妇人既为老阴为水,阴变生少阳,南方为火地,故失物必在南方。至于为何身陷两里外的泥潭之中……”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蒙的!”

  “蒙的?”裴寂愣了一下,脸上写的都是不相信。

  两里地的距离并没有多远。很快,那里遍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之声,还伴随着男人们的大声吆喝。裴寂面色一动,“找到了?”

  李播一直神色平静,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他儿子说的是什么。

  功夫不大,一头浑身泥水的耕牛被那小伙子牵了过来,老妇人眼中含泪,颤微微地跪了下去,深深一拜,“谢谢李公子救命大恩,老婆子没什么可报答的,来护儿,过来给恩人磕个头!”

  那小伙子笑呵呵地跪拜在地,高声道,“来护儿谢恩人啦!”说着便一头磕到了地上。

  李淳风一听到“来护儿”这三个字,顿时色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来护儿抬头诧异地看着冲到台边的李淳风,“公子,小人叫来护儿!”

  李淳风大脑一阵纷乱,来护儿是什么人?那是隋末杨广手下的悍强,杨广三征高丽,他都是主帅,而且还平了杨玄感的叛乱,迫使高丽王投降!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李淳风真的象风一样跳下台去,伸手便把来护儿拉了起来,“兄弟,你……你可愿与我结为异姓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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