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谁敢不卖命?

  一身素衣衫的二公子穿着一双薄靴城东闲游,只有几个家丁牵马。身着甲胄的洛双紧随其后,洛胖子虽是粗人一个,可最是重兄弟情,自从送走了卓恒之后,心中便有些烦闷,将近十年的兄弟说走就走了,也没个回信儿,洛胖子便更是无聊。今日才寻着机会跟着二公子郊外漫步。

  洛胖子从上次当差后,洛青山副将倒收起了往常一直板着的脸,而是悉心教导了起来。知晓这胖子性子急,便让这位从来不学无术的洛胖子学了一种官步,名作武官正步,想着让这胖子稍收一收那火急火燎的脾气。

  西南虽不受朝廷管辖,礼仪却多沿用神州制度。其中便有被神州百姓颇为赞赏敬畏的官步一礼。官步分为‘正行步’、‘慢行步’、‘趋行步’,文官官步多为迈八字大步,抬脚面亮靴底,一步一定。走起来多有些漫步闲游之感,可一下下却持重有分寸。而武官步则刚烈几分,多为趋行,快而有力。却也多讲究那八字疾行,稳步持重。

  而武官正步走起来虽没有武云步那般风风火火,却多了几分威风。为了不再吃自己老爹的板子,洛胖子也只好乖乖地学了。如今倒是走得有板有眼,性子中倒是减了几分刚烈气息。

  “龙哥,自从那日牢内赦出苏明义时,这家伙便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天天办公不见人影,读书人口中的什么案牍劳形,怕说得就是这小子吧。”洛胖子手攥着条黑皮红蟒纹的马鞭慢行。想起那苏明义来才叨叨了几句。洛双虽说是个草菅人命的主儿,可对于那些真正做事的人却始终带着几分敬重。

  虽说上次这位清廉苏郡守因为欠了一次孝敬便锒铛入狱,可火爆脾气的洛胖子两年来也未曾杀害他,还不是因为这位苏清廉胸腔中存留的那一股刚直气节。若换了哪个昏庸糊涂官儿,怕早就去阎罗殿转过几圈了。

  龙旭焱则是倒背着双手一笑道:“苏明义若不是个办实事的人,我又怎会用他?大梁之内百二十城,只一个镇州城,就参差十万户,若能将整个梁地的丁税落实,我可以在一年之内装备出十万大军。再挑选将官练兵备战,不出三年,便可训练出一支可征伐天下的精锐大军。”

  处于神州西南的梁州,虽偏居一隅,可周围却是强敌环伺,且不说那处于北部的汉中三郡,便是几十年前被砍得体无完肤的南楚都在不时探查观望,手下存十万南楚军,伺机西进。如今,又有南部剑门锁关的蜀地三苗在卧榻之侧,若骨鲠在喉。若是不除,岂不是连觉都睡不踏实?

  “苏明义是一代清廉,又是个能干事的能臣,有他在明处,为我大梁收取丁税,再加上你暗中协助,一明一暗刚柔相济,想必也没有哪个敢违抗拒缴的,如今种子发了下去,再加之我西南得天独厚的气候,二月惊蛰一种,六月便能收。一年两熟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到那钱根生带回几千西凉马后,就找一处隐兵藏锐之处,招兵备战,先训练出几千兵勇,然后再一点点壮大。等西北坚城筑好后,再大肆与西凉通商,购进马匹。”龙旭焱认真盘算道。

  洛胖子虽是个粗人,可对于龙旭焱做一些什么事还是上点心的,对于这些事也早先跟着洛副将进龙府时,听大将军也曾盘算过,可终究是没有办过。即位之初,只连年征战便忙得不可开交。虽说征江汉时发了一笔横财,又夺下不少的城池。可就这么坐吃山空花费便如大江流水,又攒得下什么?

  之后又是纥族叛乱,十几万大军人踩马踏,直杀到镇州城下,多大的阵仗。可平下去是平下去了,这一仗又花了多少资财?西南多少名将捐躯,大梁多少子民流离失所?最终不还是掏空了府库,急得大将军青筋暴跳。这之后才刚鼓励几年的耕织,到头来就被这么一条‘抚民、养民、爱民’的祖制废了个一干二净,造下多少惰民?

  从幼时起洛胖子便见到过城南万家桑植耕织,可十年时间不到便再见不到那等盛况。那南部纥族的兵发镇州城,又有多少这些不思劳作的惰民在背后起哄架秧子?性情耿直的洛胖子多少次想吊起那些惰民鞭笞,打这些蛀虫一个半死。

  洛胖子揪下一片柳叶,放在嘴边干嚼几口,觉出舌尖一丝苦涩后才吐出来,笑着道:“以前在江湖行走时没粮吃,便嚼过这些叶子,那时候才叫一个意气风发能吃苦,别看胖子今年才二十多,可也算是吃过苦的,那些个无业刁民,从根起便不能给他们好脸色,拿鞭子伺候便是轻的,若是无人耕种,下年等咱州府都没了粮,这些树叶子怕都不够嚼的。”

  洛胖子虽是一介武夫,可最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虽那北地青兖稷山学宫的大家孔儒作《礼书》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可这些年了,各国都是拿那些最多最下等的民众使唤着,谁能像西南这般把他们当土地爷一样供起来?可政风太宽便惯出刁民,这也是一个各家都懂的常理儿,可却唯独是那些早已作古了的龙氏先祖犯了糊涂。

  镇州虽说民风古朴,却总透着股闲适的劲儿,随便出门走一走便到了一处溪流,随便信马游缰便能寻到一处凉亭。处处带着些古意的晋贤亭便是那暂歇脚的好去处,不仅依山傍水,还有数十含苞桃树枝杈绰约。

  二公子在石凳上坐,吩咐人摆下几杯茶盏,倒没有带酒。只提出了那把美人肩的紫砂壶,还有几两上好茶叶冲泡,带着些文雅劲儿,几人促膝长谈。

  “来人”龙旭焱喊来旁边侍立小厮道:“你去把苏郡守叫到这里来,告诉他我和洛少爷在此等他。”打发走了下人,才拿出二两茶叶来,揭开红瓷壶盖放进去些,有大铜壶灌上一壶山泉放在炉灶上温着,单等水开冲泡。

  “胖子,这茶我泡得可没有月儿考究,便将就着饮吧。”龙旭焱笑着道。

  洛胖子早知道古馨月是个茶艺的行家里手,得了多少西南茶乡的高人传授,是镇州府一等一的茶艺高手,想着什么时候能品上一盏,可最终是找不到机会。这次碰到二公子亲自泡茶,想起自己又不懂什么茶道,品也品不出什么,便作罢了。

  洛双在龙旭焱一旁落座,将手中攥着的皮鞭斜放在石桌之上,想起之前一事掰扯道:“龙哥,前几天你托我问的戟谱的事,咱们西南倒是没什么练戟世家,可江南练戟之人颇多,若是带人去一趟江南,必能弄出几本珍奇孤本来。武道一途,本就相通,对于那些世家名将来说更是小菜一碟,咱们可以将搜罗到的秘籍拿到那些闲散的武人面前,糅合一番,恒子自小便能看出是个练武奇才,请人教上几个月还不熟稔贯通?”

  龙旭焱似乎也在想着这事,自那次兵临园空山后,便有种种稀奇事令人咂摸不透,那园空山好好的一座大山,愣是在抽戟之后,便横压而断,一座大山竖着从中间劈开,这得多大的气力才办得到?即使放到可手托千斤天生神力的卓恒身上,也显得不可思议。可世间事就是那般的玄奇,那太白星降下神光赐福,是他亲眼见到的,方圆几十里的大山被横断也是摆在面前的事实,若这些放在眼前的事都信不着,那世间便没什么事可信了。

  “胖子,前些日玄宇还未赴北疆时曾到我府上来过,那时他便说梦中常有仙人赐教戟法,整夜不歇,次日浑身便能感到一阵酸痛,蟠龙戟身也沾满手上汗水,与梦中相同。这般玄奇之事,当真是没有见过,想来真的是天官赐法,那民间对于徐将军手中大戟本就有驳杂传说,说那是天上神宫神将之物,民间戟法配不上,只待仙人梦中传授。看来传说也是有些可信之处。”龙旭焱略加思索道。

  本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二公子,如今却有了些动摇。虽说那轩辕太祖有灭佛灭道之举,可百十年来神州灾祸不断,可少有人为,多是天灾。又有四方蛮夷虎视眈眈,一百七十年的国祚从未安享过太平,都是征战中度过,便是如今也常有北方戎狄年年进犯。这或许便是那上天降祸吧。

  洛胖子若有所思,以前见到的龙二公子可不是这般举措,莫不是被那几件玄奇之事惊颤到了?可细一想又觉得荒谬,哪里有什么天官赐福降祸之说,不过是民间道统瞎掰之说。而至于卓恒的什么梦中赐法,想着大半是因为前些天得到这等宝贝太高兴了,梦中意淫罢了,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察觉到那铜壶水开,壶嘴儿冒了热气‘呼吱’作响,洛胖子才摸起旁边的那把粗布手巾把,拎起铜壶把,向美人肩内灌上热水,泡上一壶茶。小声宽慰道:“龙哥,你也莫要想太多,恒子若真的能得到天官赐法,自是不错,说明您吉星高照,上天助你才派下将星,可若恒子只是瞎掰意淫,那便是误了他这大好练武之才。现下还是先寻摸几套合适戟法为妙。”

  龙旭焱这才点了点头,将那轻掩着的美人肩壶盖掀一掀,看一看那茶色,才放下手在石桌上摩挲几把,最后才开口道:“好,那便从暗影楼点出几个高手,由岚青竹带队,从那些练戟世家中寻几本戟法带来。”

  之后又挠一挠脑瓜顶,随后道:“现下你那刑冥殿内的囚牢犯人要先行照顾好,到时候等钱根生到了之后,便要让这些人成为第一批被训练的新军。”

  洛胖子从美人肩内斟出一杯茶水,笑道:“我刑冥殿内尽是死囚牢,给他们个生的机会,有谁敢不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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