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城北哗变

  百无聊赖的蓝脸大将鲍雄安拉了一条长条凳,扔到营口前,在那褪色的门柱子处背靠着木栅栏坐了下来。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训练,让这位百战之士的骄悍大将烦得出奇。这几日二公子到来,在领略了一番虎骑营的艰苦训练之后,便让人稍停了几日,倒是与老将秦三业研究了几日的战法与那标注清楚了的西川地图。

  鲍雄安左手抄着一把香瓜子,边磕边吐。无趣地看着那远处两行人影从山坡处一点点冒了出来,在渐渐西落的日光下,百十来号人忽而拉长成一条黑色的细直线,又忽而团拢到一处,变得杂乱,渐渐地向营盘方向靠近。

  当头一匹枣红马上,一个身披蜀锦花棉袍的臃肿身影率队慢慢悠悠走了过来。在行到营门口处洛双一招手,身后捧着五花八门家伙什儿的军士们便纷纷停了下来。那洛胖子眼睛眯成了两只月牙,问道:“蓝蛮子,俺家大哥在不?”

  干脆利落的鲍雄安最烦这个磨磨唧唧的洛胖子,昂着头没好气道:“我说小胖子,少将军在俺们这儿刚住了没几天,你他娘的就往俺营里跑了几十趟,又是送酒又是送肉,就差送一个娇滴滴会暖床的娘们儿了,少将军在俺们这儿,还会亏待了不成?用得着你瞎操心?”

  “嚯,看把你能的,你这虎骑营都住到这犄角旮旯里来了,要啥啥没有,给你钱都他娘的没地儿买去,也得亏得我胖子这几日往这儿送得殷切,否则你他娘的连个荤腥儿都捞不上。就你这破地方,连个蚂蚱都没有,给胖子钱都不愿在这儿待嘞。”高坐于马上的洛胖子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屑道。

  细一琢磨,洛双倒说得有些道理,刚才还急火火的鲍雄安此时也不得不换上了一副笑脸,蓝里透红的大口咧得合不上,龅出的牙显得更明显了几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差点把财神爷得罪了的蓝脸将搓着胸前那许久没洗过的厚厚泥滓,笑着道:“小胖子你说的倒不错,自从吃了几日你这醉香楼的好酒好肉之后,俺都吃不了那些打猎来的山味儿了。”

  虎骑营将士虽然拿镇州府的军饷,但从不领镇州府的酒肉米粮,自龙云建立虎骑营开始,便定了军令必须打那山中的猎物充饥,派了不少箭法高超的好手,去那深山之内打猎,虽也能收获颇丰,但这些上阵杀敌才是一把好手的糙汉子,哪里是那会做饭的料?往往是烤熟了,撒一把盐便开始将就硬嚼了。这一来野性倒是增了不少,可越发苦了这群兵蛮子。洛胖子这几日的殷勤回顾,倒是为这虎狼般的军队改善了伙食。

  “那你他娘的还瞪着俩驴眼把着门不让进?下次你看我胖子还来不来了。”洛胖子在马上发飙傲娇地骂道。

  “哪儿能哪儿能啊。”鲍雄安笑得灿烂,还不忘对着营内的兄弟招手,示意接过那送来的酒肉,杂七杂八地运进了大营。

  那笑得开心的鲍雄安凑近那翻身下马的洛胖子,贼眉虎眼坏笑道:“小胖子,啥时候给咱弄个小娘们儿来快活快活?”

  被问得一愣的洛胖子鄙夷地看着那面前站着的傻大个子,嘴角掩饰不住那嘲讽。不忘上下打量了一下那蓝脸将,鄙视笑道:“给谁?给你?像老子这么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才是隔三差五逛一下那曲街巷解一下忧烦,你他娘上个青楼都能吓到老鸨子,还想着要一个小娘们儿?做梦去吧。”

  蓝面大将鲍雄安在原地对着手指,尴尬地笑一笑,也没有多介意。毕竟也知道自己的这份尊容当真是不忍细看卒读啊。

  虎骑营主将大帐内,点灯熬油的龙旭焱与秦三业二人趴在那标示清晰的西川地图上正看得出神。黑袍黑面的萧国兴与银枪白马的云九宸照例坐在那分列两旁的的副将位子上,只有跨刀的卓恒站立在帅椅一旁。

  龙旭焱将那一盏乘着煤油的灯盏取来,握着灯柄一指一点,似乎在谈论着些什么。

  洛胖子掀帘入帐,将那正中燃烧正旺的火炭盆之内的火苗呼扇地摇曳。看着那正在聚精会神研究地图的龙旭焱二人,没有过多打扰,便当即抽身站在了卓恒旁边。

  梁州大地百二十关,尽被西南龙氏虎吞。凭一道襄云天险,据守祖业达二百年,再加上那渭水河畔筑起的边防要塞,连那平定神州的轩辕晔,神州第一代皇主,都扎手不已,最终还是放弃了梁州这块孤悬于西南的疆土,勉勉强强给了一个不大不小正二品大将军的称号,算是笼络住了这只西南虎。在守业这一面,龙氏先祖做的还算不错。凭着一道险关,据守了一百七十年。

  ‘八百亩城池知是何年图画,数千年城墙尽归此处楼台。’说的便是那横亘于北处渭水,角力天下的襄云古城关。也得亏那龙氏第一代先祖有先见之明,率重兵抢在那轩辕晔之前血战八日,折却了多少的强兵猛将,才夺下了这一雄关。如今那个时代的风流人物早已化为了尘烟,尽皆停留在了历史和西南说书人津津乐道的趣味故事内。

  如今的襄云关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大将军龙雎放心不下,才派下了西南七虎神驹之内最为谨慎的白衣何子燕镇守襄云,才算永绝了西南被外部颠覆的命运。

  龙旭焱将手中的那只秃笔扔到桌上,指了指那梁州之南的三苗道:“好一块肥沃的蜀中平原,若能据有,西南无忧矣。”

  身为老将的秦三业撒么了一眼那飘在梁州南部的那一块肥沃平原,摇了摇头道:“蜀地平原,沃野千里,有膏夷之肥,天下粮仓之称,若是得到这一块土地,龙家军自然是如虎添翼,雄霸西南。可是,,”

  见那六旬老将军秦三业欲言又止,又紧皱着那如皴裂的老树皮一般褶皱的眉头。龙旭焱仿佛猜测到了一二,便问道:“老将军,可否在想那三苗民风剽悍,有剑阁天险?”

  “正是,剑阁自古以来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有天下第一险关之称。更是有三苗之中擅长守战的武苗把守,环抱蜀地,易守难攻。这西南天下从古至今从未有一人能登顶剑阁之巅。就是凭借我虎骑营之猛,也是犹如以卵击石,难以强攻啊。”就连那世代将佐世家之后的秦老将都感到有些为难,紧皱着双眉摇头说道。

  聪慧如龙旭焱,都有些难办,只好放下手中灯盏,将那被灯座灼烧的有些通红的双手瑟缩入袖子中紧皱双眉。见二人不在谈论,一旁的洛胖子才敢凑上前在龙旭焱的耳边耳语了几声。

  龙旭焱仍旧表现得十分平常,只是搓了搓袖子中还未落下温度的手,说道:“此事暂且先放一放,此时镇州还在大乱,现下的当务之急需要先将那些处在城北大营的兵蛮子们安抚一番,免得那些兵痞子们闹事。”

  龙旭焱从那虎皮帅椅上扯过那条从镇州穿着而来的银白狐裘棉袍,披在身上,系着那袍带看着老将秦三业道:“老将军,龙旭焱先回镇州,虎骑营就先交给老将军了。”

  红袍老将双手一搭施了一礼道:“老夫义不容辞。”

  龙旭焱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在副将椅子上坐着的萧国兴与云九宸二人道:“此事凭借龙旭焱一人之力尚且不足,我需要调虎骑营三百精锐前去堵营。还需二位鼎立相助。”

  “末将愿听少将军吩咐。”一黑一白两位大将从将椅上站起身,行军礼道,之后便手按剑柄出了营,从那骁骑营内点了三百人马,不到片刻便聚集在了营外。

  随后又对着身后站着的洛双与卓恒吩咐道:“卓恒,胖子,你们速去找几匹军马,我们即刻出发。”

  不一会儿,几百骁骑出了营口,向那镇州城内奔去。

  水月轩内,寒梅一支独立,坐落在月牙湖面之上的水榭亭遗世独立,倒映在水中。有两人凭几而坐,案几前一尊两尺多高的青铜尊金猊朝天香炉。其内燃着香料,飘着一缕袅袅青烟。

  “我说,这么一大摊子事儿,你就扔给那小子一个虎头兵符就算完事了?你放心吗?”带着几分笑意的古药师向那黄色古檀木的棋盘上落下一白子道。一向深居庐中不问世事的古先生,对那江湖中事倒是了如指掌,可对于这些将相王侯的兵家大事,便多了几分隐晦。可既然是轮到了自己的头上,也是要关注一二的。

  龙雎端起一旁白瓷红釉的茶碗轻饮了一口茶落下一黑子道:“鸟儿大了,自然是要自己飞一飞的,常护在翅膀下,怎么能成为那翱翔于九天的雄鹰?”

  世人只看到那身为西南之主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又何曾了解过这位嘶啸九天的绝世英主幼时的随师远征,又何时见到过那十六岁第一次阵前屠人的龙雎有何等的恐惧?又如何了解到这人人觊觎仰视的高位之下躺倒过多少的森森白骨,又有多少抛头颅的将士横尸埋骨到那西南大地的青山之下?

  水月轩外,马蹄声骤起,一下下仿佛踩在心头,沉闷的声音让人不舒服。古药师捏起一颗白子,正欲要落下,便听到庭外一个身着布衣的小斯踩踏地板的‘咯吱’声。古药师双指间一滑,白子滑落到了那黄梨木的棋盘之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棋盘上纵横捭阖,一目一目连到四角。大将军在左下处落一子,封死一大片棋子,伸手捏走那死掉的白棋,笑道:“古老,你分神了!”

  棋盘一旁,一个身着灰衣短褐的小斯匆匆跑来,拐过一个廊子角,来到那盘曲折叠到湖上的水榭亭,单膝跪地禀报道:“禀大将军,少爷已将虎骑营掌控,现今正率三百骁骑向镇州赶来,午时三刻便会赶到。”

  安坐亭内的大将军故作镇定带着一张严肃脸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说完,便带着一丝精彩的神情望向那发愣的古药师道:“古老,看到了吗?您的这位孙女婿可还行?”

  古药师摆了摆手不屑道:“切,那又如何,想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那才是纵横千里,快意恩仇呢。不过说实话,这小子还确实有些风范啊,可是越来越适合做老夫这孙女婿了。”说着,还不忘哈哈大笑一通。

  笑完之后才回过神看向那棋盘上的尺寸山河世界,倒是随着那性子无理取闹道:“可恶,你这是趁老夫分神,这可不算啊。”两人就那手中的十几个棋子争来夺去,还吵嚷着再来一局。

  镇州城外,通向城内的坦途官道上,马蹄声阵阵,远处荡起尘烟。有卓恒与洛胖子两人在前开道,识得的人急忙向一旁躲闪。在镇州城,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站在卓金刚与洛阎王的马蹄下?那绝对是踏死人不偿命的,有理都没地方说去。

  龙旭焱身后,黑袍黑马的萧国兴与白衣银枪云九宸跟随在后,虎骑营三百将士马蹄碾碎一切,奔腾而来。

  到城门口,一个身着甲胄的士兵见到有卓参将和洛阎王在前引路,后面二公子带三百虎狼骁骑奔腾而来,谁人敢拦?急忙命令大开城门,一旁跪迎。三百骑兵呼啸而过,荡起的烟尘将那带甲城门官都淹没在了尘雾内。

  待烟尘散去,那守城的兵士才敢站起身来小声议论道:“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敢劳动二公子带兵而来?”

  一旁的兵士小心翼翼凑过来小声道:“不可言,听说啊,前些天二公子加冠大礼,在宴会上就擒拿了龙氏宗室贵胄几十人,都是曾经西南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派王彪和卓恒二位参将到军中抓了不少的宗室将官。现在的城北大营,乱成了一锅粥,前些天还到城中打砸抢烧了不少的客店,闹得人心惶惶,这一去看来是要去镇压叛乱了。”

  正说得起劲时,一旁一个留着胡须的将官冲着那兵士脑袋就是一马鞭子,怒喝道:“这种事也是你们议论的吗?再敢多口全都送到刑冥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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