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留下大马

  龙旭焱胯下白玉狮子奔腾,马蹄踏处,扬起飞尘。迅猛的气势,当真的是霸道无匹。

  道旁竹林间,悠忽刮过一阵狂风,吹得林叶飘散,耳边悠然传来长剑出鞘的尖锐声。片片林叶落下,林间一个黑影穿梭于乱叶之间,脚尖飞花点石般轻轻落于飞叶,又轻轻弹起,脚踏飞叶穿行林间。

  龙旭焱只感到头顶一凉,一个人影闪过。带起一阵剑气呼啸而过,那紧勒在马肚子上的马鞍绳子被根根切断。

  白玉狮子一声颠簸,将这高高在上的镇州将军二公子摔了个狗啃泥。伸手一摸,白玉簪子折断,头发散落了一地。得亏是横劈在了头顶上,这一刀若是落在了脑袋上,定然是额头开花,脑浆出鞘。便叫他横尸当场了。

  清醒过来的龙旭焱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后方紧紧追赶着的二人吓了一跳,急忙勒住马头。“龙哥。”还不待那胖子喊出声来,后背上便来了一记拳脚,二百多斤硕大的身躯自那枣红马上横窜了出去,直摔在了地上,如一个皮球般滚了三四米,闹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胖子扭转过身躯,脸上沾着泥、带着水,破口大骂道:“奶奶的,谁他妈这么大胆,敢在家门口打老子。”

  “哪路宵小暗地伤人,给小爷我滚出来。”马背上,卓恒翻身下马,望向那黑漆漆的四周怒骂道。

  以这三人的身份,便是纵马驰骋在整个西南,也无人敢管,更遑论是在这镇州城南。与那南疆相比,这就犹如是在自家门口一般,可如今却硬生生的被人欺负了,而今更是连对手是谁,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当真是让人气恼。

  龙家二少爷,镇州城随便提一提,便会引起一起地震的人物。还有这江湖道上赫赫有名的洛少爷,愣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打飞,来了个狗吃屎。

  卓恒拔出那斜插在马筒靴内的虎头官刀,望那大道之上一站,周旁荡起一阵刚烈的风便狂刮衣角,端的是威风凛凛,大侠范儿十足。

  龙旭焱起身站在后方,与洛胖子背靠背,也望着那黑漆漆的竹叶林。他压低声音,对着空中道:“胖子,抽出你的豹头令,对那天空来一箭,今日便要看看你那江湖道上的兄弟的牛气,若打赢了,赏银子买酒。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敢如此大胆,竟敢在家门口劫杀小爷。”

  这时,便听得竹叶林内传来阵阵冷笑,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小娃子,我知道你们几人的身份,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想着用豹头令来对付我?你道我没那个本事,在救兵来之前,收拾你们几个毛头小子,还是不难。”

  这话倒听得三人寒毛直竖,此人究竟是谁?若是江湖道上的豪士侠客,怎会连怀揣豹头令作为江湖道大哥的洛胖子的面子都不买账。难道他真是铁铸的不成?

  龙旭焱暗中思忖,若是连豹头令都不怕的主儿,莫非是官面上的人物?可若是官面上的人物,那这东西可真是可恶了,竟还来干这种劫道的营生,这可当真是为镇州士绅脸上抹黑。

  若是查出是镇州哪个乌龟王八蛋行的凶,定要将其揪出来,先来个寸麟之刑,诛了九族,再问候一下他十八代祖宗,来个挖坟掘墓,挫骨扬灰。做场法事,使其在那阿鼻地狱永不得超生,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他娘的,自打老子生下来,还没有人敢说杀我,你动老子一下试试。”一旁的胖子恨地咬牙,蛮横道。这镇州城谁不知道,天上王大,地上王二,他就是那王老三。那是道上说一不二的存在。莫说是这江湖豪侠,就是那西南三镇的总瓢把子,见到自己也得客客气气,哪里敢有丝毫怠慢?你这一个藏头露尾,连真容都不敢露的东西,竟敢来这里耀武扬威。

  “好小子,有种。”此话一落,林内顿时杀出一阵狂风。散落在地上的竹叶都被风吹起,仿若化为一支支尖锐的匕首,直射大道。伴随着狂风起处,一道黑影东挪西闪,快若幽灵。

  龙旭焱顿时脸色大骇,忙扯着洛双向后退去。心里道:奶奶的,这家伙真他娘的动真格啊,说干就干啊?

  “龙哥小心。”大道之上,闪出大将卓恒,虎头官刀上前一轮,搅碎落叶。兵刃过处,竟有‘叮叮当当’的交击之声。早听说那些修炼到极致的大侠,可使得落叶飞花皆是兵器。以往还以为是那些说书的瞎掰,如今亲眼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就连在一旁待宰的龙旭焱都不觉要伸出大拇指赞声‘厉害’。

  落叶风中,杀出一柄秋叶唐刀,照着卓恒直劈而下,凌厉霸道。卓恒横起虎头官刀一挡,‘铛’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身高八尺,健壮如牛在乱军之内可取上将首级的大将卓恒顿时被劈得连连后退,脚在那夯实的大道都踩出数只脚印。硬是蹬着泥土向后滑出三丈。磨得靴子底发热。肚肠翻滚。再看那虎头官刀,早被劈卷了刃。

  可见这一刀力道之大,速度之迅猛。

  还未来得及发呆,寒冷的秋水唐刀刀尖便指向了洛双的额头,吓得胖子双股战战,额头上的汗珠滴滴答答掉个不停。

  洛胖子艰涩地咽下一口口水,硬挤出笑脸支支吾吾道:“前,,前辈,小人不知前辈到此,多有冒犯。今日出门来得急切,没带多少银两,值钱的东西都在包内,您且拿去吧。”这一句令得龙旭焱嗤之以鼻,这胖子,还没怎么着就怂了。就这德行,还要做这江湖道上的大哥?

  透过斗篷,龙旭焱在月亮的余光下向那黑洞洞的斗笠内瞧了瞧,看到一双冷峻的目光正盯着他细看。

  龙旭焱上前,伸出手按住秋水唐刀的刀背,笑道:“前辈,您是官面上的人物,我等尽是后生晚辈,您杀了我们怕是于您的声名有污,岂不是与那山匪盗贼之流一般?传出去也会被武林同道耻笑。”

  “再者说,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胖子大小也是个道上有名的人物,你如今杀了他,可就是与整个江湖道结下了梁子,到时候就是捅了马蜂窝,空惹得一身麻烦。于您也有不利,倒不如放我们一马,换些对您有用的东西来得实惠。您说是吧?”龙旭焱双眼仍旧紧紧地盯着那斗笠之下的冷峻眼神道。

  斗笠之下,那冷峻宛若冰川一般的眼神终究淡了几分,他收起停在那惊恐胖子额头上的利刃,秋水唐刀在他手腕转一个圈,收入鞘中。仍旧尖锐眼神盯着龙旭焱平静道:“到底是龙家公子,说话直爽中听。”

  随后盯向那雕花的银鞍白马,用手指了指道:“我要它。”龙旭焱一看,脸上微微失色,心疼道你要金要银,哪怕要姑娘当媳妇儿也行啊,你何故牵我心爱的马哟?但是不给又要吃揍,说不定小命儿都得折在这里。也只好叹了口气道:“前辈,此马性子烈得狠,恐前辈不好降服啊。”

  黑衣侠客轻笑一声,慢慢走过去,顺着那光亮的毛发捋一捋。受了外人抚摸的白玉狮子,瞬时间野性上来,嘶吼一声尥起了蹶子。照前方猛踢起来。那斗笠人顺手抓住缰绳,双臂使出千钧力道,仍旧是控制不住马的烈性,狠劲儿拽得那斗笠神秘人都颠三倒四。

  见此情形,黑衣人不怒反喜,叹一声:“果然好马。”双脚猛地一踏,跺得沙石飞起,烟尘激荡。双脚狠狠地插入泥土之中。向后一拽,竟将那头白玉狮子拽个趔趄。

  随后纵身一跃,跳上马身,双臂一勒马缰,白玉狮子一声马吼,如海碗一般硕大的前蹄飞起,直啸苍穹。而神秘人则是稳稳地坐在马身,持刀迎风,端的是霸道无匹帅气十足。

  那人稳住马身,对着龙旭焱道:“既然龙公子慷慨,那便将此马借我五年,五年之后自当归还。”

  “前辈喜欢,为何五年,此马便赠予前辈了。”龙旭焱笑着大方道。心里却在狠狠地滴血,感到一阵肉疼。那可是陪着本少爷长大的马儿啊,一口一口的草料可都是自己亲自喂的呀,天热怕晒着,天冷怕冻着,比对待自己亲儿子都亲,如今马厩里刚点起御冬的铜皮炉子,便被这强人劫去了。自己可真是想哭都没地儿去啊。

  可如今为了保住这条比千万条马匹还要珍贵的小命,也只好陪着笑脸相送了。

  “多谢!他日相见,助少爷正帝王位。”黑衣侠士一拱手,拽起马缰,如风般去了。

  看着那远去的黑衣身影,吓得腿颤的胖子狠狠地在地上唾一口道:“呸,狗东西,下次犯到我手里,定要让你尝尝刑冥殿的八十般酷刑,让你知道知道小爷的厉害。”

  随后又扭头看向龙旭焱道:“龙哥,你放心,等我回去,定要联系江湖各道,查清这王八羔子的下落,给你把白玉狮子抢回来,再将这狗东西关入大狱,折磨他个七荤八素。”

  这胖子也算是镇州府的活阎罗了,却专干些草菅人命的勾当。花重金买下了城北靠近军营旁的一大片土地,盖起了刑冥殿,是个专门‘铲事’的去处。园子内里外六层,环环相套。多的是地牢与监狱,手下又网络了数千高手死侍与流氓地痞,专治不服者。凡有个不顺心者,定然扔进牢狱内,折磨致死。

  由此,这胖子又被那些酸儒暗地里扔了一顶‘洛阎王’的帽子。那手下横行霸道的鹰犬们,也被称为嗜血的‘夜叉罗刹’。镇州府内外,闻‘洛阎王’之名,小儿不敢夜啼。

  龙旭焱摆了摆手,安静道:“算了,此人倒也是个人杰,白玉狮子在他手中或许比在我手中更能发挥作用吧,此事暂且不论了,走吧。”既然大哥都发话了,洛胖子自然是不敢再多言。

  随后望向卓恒道:“恒子,没事吧?”

  卓恒站起身,将虎头官刀斜插入马筒靴内,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于是,三人步履牵马进了城。今日的洛胖子算是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灰头土脸回到镇州将军府的龙旭焱端坐正堂,周围几个丫鬟早已准备好了热水热毛巾,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贴身丫鬟拿起毛巾递了上去,龙旭焱接过毛巾,胡乱抹了抹,便扔到铜盆里。

  脑子里仍旧想着那黑衣人走时留下的一句话:“他日相见,助少爷正帝王位。”这般豪言壮语,听起来仿佛疯子所说的大话一般,竟被那人说的如此轻松。有如此强力的手段,再加上冷静地让人可怕的脸,这绝对不像个疯子。

  这时,龙雎从后围转出来,拍了拍龙旭焱的肩膀道:“小子,今儿不是会朋友了吗?咋弄成这样了?跟老爹说,是不是让人欺负了?今晚老爸就差下数百铁骑撕碎踏平了他,给我的宝贝儿子报仇解恨。”

  龙旭焱看到自己那将军老爹,赶忙换上一副哭脸,诉道:“老爹啊,您老可不知道,今日碰上劫匪了,不仅摔了孩儿一个狗啃泥,还抢了孩儿的宝贝白玉狮子马,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您老人家可得给孩儿报仇啊。”

  “好好好,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定让人收拾他,说吧。”龙雎赶忙安慰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且吩咐下人道:“快去给少爷备洗澡水,再从柜里取出那件银狐裘大衣,你们几个伺候少爷洗漱,去吧。”由此,也足可见这贵为一方诸侯,西南三镇说一不二的领袖,只手遮天的镇州大将军龙雎,到底有多疼自己的宝贝儿子。

  龙雎却也不明白了,按道理说,在这镇州城附近,敢劫掠他们三人的,怕都不是正常人吧。若不掂量掂量背景,敢胡作非为?再者说,他龙雎在这西南之地的权势,那绝对是说一不二、天皇老子一般的存在。何人还敢在他的门口抢劫他的儿子?

  再者说,这镇州城的将军府旁,矗立着的便是那暗影楼,其内豢养高手无数,光是西南地区的十大顶尖高手,便有四人在此坐镇,莫说杀一个江湖侠客,就是围攻剿灭一个宗门,都是手拿把攥的事。

  然而龙旭焱却想入非非,他自然清楚那人是个官面上的人物,说不定抓住之后是哪家的公子王孙,那便会摊上不少事。然而事到如今,却还是要追一追的,否则他这西南皇帝一般的人物,还不被人看了笑话?龙旭焱摆手道:“算了算了,那人武功高强,怕是老爹你上去,也要被揍,还是咽了这口气吧。”

  这甩出的一招激将法倒将大将军龙雎激怒了,圆瞪着豹头环眼呵斥道:“胡说,你老爹我在这西南算不上头号高手,也算是拔尖的存在,敢在家门口打我儿子,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来人。”龙雎向那厅外喊道,厅内顿时进来一个身高九尺身披甲胄的军士,进得厅堂门口。跪地道:“将军吩咐。”

  “速让王彪,点三百骠骑营,再到暗影楼调出琼殇与劫影,沿路追杀,看到白玉狮子,无须多言,立即将那马上之人射杀,去吧。”龙雎神情肃穆,万分火急,大将军将令,何敢怠慢。

  是夜,三百人马出城,马蹄声踏碎了城内人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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