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葛教授
那个被称为葛教授的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长相英俊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他冲夏城点了一下头，就又退回到人群里。
“跟我来。”那带路的汉子对夏城道。
“去哪啊？”其实夏城想留在这里，一探虚实。
“我带你去拿武器啊！”那汉子诧异道。
夏城没吭声。
“当局正在调兵遣将，据说他们要出动总统卫队了。”葛教授高声道。
“他们什么时候会打到这？”有人问道。
“最迟午夜就会抵达南郊机场。”完了他又补充一句，“这个你们暂时不要跟其他人说，会扰乱军心的。”
听他这么一说，夏城不由得一阵胆寒，心里直发虚。他找来这里本只想见到“无主之地”，了解一下情况，兴许对破案有所帮助，顺便完成卧底任务，从这座危城脱身，没想到反而让自己身陷险境。
“你还愣着干嘛？”那领路的汉子催促道，“还不快跟我走！”
“葛教授，”夏城鼓足了勇气，大声问道，“您知道无主之地在哪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同时转向了他，葛教授站起身，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但这回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或者说是警惕：“你找他干嘛？”
“我想见见他。”夏城坦诚道。
葛教授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变得冷漠：“想见他的人多了去了。”
他的话引来众人的一阵嘲笑声。
“我知道鲭鱼小姐的事，是他女朋友叫我来的。”夏城机智地厚着脸皮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事实证明，这招果然见效了！
“你先别走，”葛教授低头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道：“我有事问你。”
那汉子走了，夏城留下了。他随便找了一处长沙发坐下，环视四周，发现这个会客厅有五六张长沙发。
“接下来我们即将面对的是最凶悍的总统卫队，由敌将的女儿亲自指挥。”他听见葛教授大声嚷嚷道。
“这人会不会就是雨雪霏？”夏城感觉有点怪怪的。
葛教授继续道：“这女的从小热衷于军事，他父亲现在让她统领总统卫队。据说她经常便装出行，亲自参与各种侦查、抓捕、暗杀活动，但谁也没见过她本人。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绝世高手。”
夏城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五大三粗，手提两板斧的女汉子形象。
“您为何不向大伙公布这个消息？”有人问道。
“我考虑到一旦告诉他们真相，还不用等军队来，这先乱了。”葛教授一脸尴尬道。
半个小时后，葛教授打发掉身边的人，走到夏城面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他。
“不会吸烟，”夏城摆摆手道，“谢了。”
“你怎么还不走，再过一会，这一带被封锁包围了，可就晚了。”
“我想再呆一会，军队没这么快就来吧。”其实夏城恨不得立马开溜，但又觉得这样拔腿就走，不仅一无所获，而且面子上有点抹不开，只得硬撑着，他打算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借口离开。
“那你就在附近转转，想走的时候，过来告诉我一声，我派辆车送你。”
夏城客套地表示感谢，心里想着的却是如何提醒教授兑现之前的承诺。
“对了，我带你看看这里吧。”葛教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来到墙边，开了一扇门。
他大步走了进去：“进来吧，随便坐。”
夏城跟着葛教授进了房间，发现这是一间很大的书房，四面墙都是由书架构成的，上面摆满了书。
他尽量装着很轻松的样子，双手进插裤兜，四下张望，心里却紧张地计算着时间。
葛教授也在一个大班台后坐下，他在转椅上吸着烟，左右晃动着。
“这里曾是蓝星总统的书房，”他笑道，“他个子很矮，这么高的书架，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取到书的。”
夏城站在房中间，仔细打量着这高大的书架。他注意到底层书架上的一本黑底白字的书：
穿越革命的时空
无主之地著
夏城起身走过去打开书柜，取出了这。
他翻开书的第一页：
每当我每一次对人类感到失望的时候，现实中总有一个理由让我对人类不至于绝望。
三百年来，我亲历了地球上的无数次社会剧变，历史上的每一次重大事件我都没有缺席，但我一直都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存在，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1987年6月9日，我当时隐居在韩国首都汉城的西郊。
我还记得那天黄昏，天气暖融融的，花香四溢，我仰望着院子里开满白花的槐树，感到心中有一种博大的爱在蔓延。
我预测到再过一个钟头，汉城的延世大学就要发生一起重大的历史事件，便提前半个小时混进了那所大学。
一进校门，我看见有很多学生戴了自制口罩在校内聚集，我能感到热血在现场每一个大学生心中沸腾。一个学生递给我一块白布条，他对我说：“快蒙上，会管用的。”见我还愣在那，他干脆直接来到我身后给我系上了这个简易的口罩。
“打倒全斗焕！”他高喊道。
我“嗯”了一声。我会很多种地球上语言，包括韩语，但我从不多说一句话。
他灿然一笑，就像这初夏的阳光，“我是李韩烈，你叫什么名字？”
我随口说了一个假名字。
嘭嘭嘭，一排瓦斯弹袭来。学生们潮水般往后退去，但始终与步步进逼的防暴警察保持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学生们开始高唱国歌，我喜欢这首歌，这是我在地球上最喜欢的国歌，大气、热血之外，还有一种悲情在里面，见我后退的动作太慢，李韩烈又跑回来拉我的胳膊，大喊道：“快跑啊！你是哪个系的？”
我装着没听见，跟着他跑了起来。
嘭嘭嘭，又一排瓦斯弹打了过来。
呛鼻的浓雾中，我们走散了，烟雾稍稍散去后，突然间我看见李韩烈留在前面空旷的地带，他看起来像是在等我。
嘭嘭嘭，第三排瓦斯弹打来，他趔趄了一下，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摇摇欲坠。他周围的人早都逃开了，我什么都没想就闪电般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他，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抱着整个韩国的重量。一个摄影记者抓拍到这一幕，那是我第一次被媒体曝光。我知道韩国的历史就此改写了。事后，记者试图寻访那名英勇救助同学的大学生，却毫无线索。他们不知道，当天晚上我就搭乘客机到了东京，由于过关时被海关人员发现，便在机场隐遁了……
一个月后，汉城一百万市民集会，为李韩烈举行了隆重的“国葬”，以悼念这个为韩国人争取民主而流血牺牲的年轻人。这个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可刚才一直都没能抽出时间。”葛教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手上端着一杯咖啡。
“这是您写的书？”夏城举起手里的书冲他晃了一下。
“这啊，”魔术师呷了一口咖啡，脸上露出了微笑，“看来我们的总统还是蛮重视他的嘛。”
“地球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跟我们这很像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就是那里只有一个太阳。”
到这时，夏城已经确信葛教授就是“无主之地”：“教授，有一件事我得跟您说，您可能会觉得很荒诞。”
“什么事？”
“……”
“说啊，到底是什么事？”葛教授盯着他的脸问道。
“说出来您也许不相信，我曾经看到过您的档案。”
“什么？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呃……知道什么？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夏城听出来，二人的理解在某个地方出现了偏差，“对了，这是一本科幻小说吗？”
“那是糊弄蓝星文艺审查局的。”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
“你说呢？”
“其实……我……我是……”
“我一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城的心里一阵发慌，“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来找‘无主之地’的。”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葛教授显然被弄糊涂了。
“你不是‘无知之地’？”
“我是他的信徒。”
“‘无主之地’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你的年纪相仿，样子也差不多。”
“不会吧！”夏城觉得难以置信，“他有女朋友吗？”
“我知道他有一个女朋友，”葛教授笑道，“好像叫什么‘鲸鱼小姐’。”
“是‘鲭鱼小姐’”夏城纠正道，“鱼青。”
“对对，”葛教授略显尴尬道，“他前一阵好像失恋了。”
“那么他现在在哪？”
“谁啊？”
“‘无主之地’。”
“我也不知道。”
夏城注视着葛教授的眼睛，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
“其实我也没见过他本人。”葛教授一脸尴尬道。
“那您怎么知道他的长相。”夏城觉得有些奇怪。
葛教授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默默地从夏城手上拿过那，娴熟地翻了几下，然后又把书地递还给了他：
“喏，这人就是‘无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