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往事
默默地听着这位神官的前几句话，王简只是悠然长叹一声，身躯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他早已料到宁如珖会倾尽全力，甚至可能会不惜牺牲一切，只求为他们夺得一线生机。然而这终究是宁如珖自己的选择，他就算心中雪亮，却也根本无从劝阻。
他无声地凝视着宁如珖那姣好的面庞，心境中似是裂开一道道细密幽深的缝隙，并渗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徐徐涌灌遍他的全身。
然而，在听到神官的后半句话后，王简的心中陡然一惊，视线刹那间扫过宁如珖的娇躯，最终停滞在她那光润白皙的脖颈下。
一根根细微如发的黑色血管散布在宁如珖的皮肤之下，藏于衣裙之内，一般难以察觉。它们从心脏处蜿蜒曲折，绵亘蔓延，大多都笔直地攀缘而上，最终直至头部。
“这是……”王简强行镇住心神，目光呆滞，左手微微颤抖地抚向宁如珖那银白的瀑发，像是发现了什么。
那是一根灰白枯萎的长发。
“若我所料不错，她所中之毒乃九绝毒之一的魇蛇毒素。此毒平日深藏心脉之中，以人循环之精气为本，逐渐觅径上行入脑，猝一发作，剧痛难忍，如遭雷殛，九死一生。”神官的声音冷冷清清，淡漠无情，仿若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有解救之法？”王简猛然抬头，眼睛直直地注视着神官兜帽下的黑暗。
“九绝毒个个至绝至恶，凶邪难当，怕是九星阶巅峰的强者，也难逃其魔爪。”神官低低地摇了摇头，瘦弱的身影逐渐黯淡，远去，最终只剩下一抹清浅的碧光，隐没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王简心中一动，精神犹如一片枯萎的树叶，缓缓沉入深层心境之中。
幽沉悄邃的黑暗之中，乌云密布，邪气肆虐，宛若末日将至。纯乌的钢索叮叮咚咚，摇晃不已，猛烈撞击间激溅出无数稍纵即逝的黑色火星。冰冷蚀髓的狂风气浪遮天盖地，上下吞吐，仿佛一只无影无形的洪荒巨兽，正嘶吼着要挣脱万载的束缚。
王简不由得冷笑一声，精神随即浮出心境，再度回归现实之中。
夜风寒凉，烟云惨淡，弦月浑浊，众星掩藏。
王简背着昏迷不醒的宁如珖，遥遥跟在人群之后，身后则跟着蹑手蹑脚的白挽月，谨慎地迈过深可及人的野草，行走于深沉的夜色之中。
陆暮与杜集带头走在前方，两人的声音低沉轻渺，微不可闻，大概是在谈论有关风暴溪谷的事情。
赵燎则默默地走在王简的前头，手中燃起一团明亮的火焰，高大的身影被光芒拉得极长，映照在阴森森的原野之上。
此地距离风暴溪谷已经不远，雷羽主祭等人已经先行一步，只留下几个青袍人伴随他们，以防不测。
“前辈可有解决的办法？”王简的身影出现在深层心境中，面对着被完全锁死的冥帝，慢条斯理地问道。
冥帝一言不发，猩红色的眸子如同烛火般剧烈跳动，映照出他那漆黑一片的面庞。周围黑雾浓浓，幽幽地凝聚成如同星辰般的核心，散发出妖冶的奇异光芒。
“前辈难道不关心她的安危吗？”王简凝视着冥帝的眼睛，继续耐心地问道。很久之前，他便已经察觉到冥帝对宁如珖似乎有种莫名的情绪，只是绝大多数时间都隐而不发，难以测度。直到自己五感提升，达到洞若观火的境界，才恍然间意识到这一点。
“你懂什么？！”冥帝霍然抬起头来，眼神如同一蓬炽热滚烫的烈焰，狂暴与愤怒的情绪几近饱和，“九绝毒是绝对无解之毒，本尊身处冥界，收纳过不知多少中毒而死之人，就未曾听过解救之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那炙热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无光，仿若惨然坠落天空的星辰：“她……她已经没救了……你懂么！？”
王简静静地听着他的怒吼，神色淡漠而自然，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深层心境中的黑雾剧烈波动，黑核仿佛要爆炸般振荡不已，散发出一缕缕深沉浓重的暗元素。
“即便是九星阶的巅峰强者，本尊在冥界也见过不少，除去那些因为战斗毙命的，最多的便是身中这九绝毒而死的……”冥帝的声音似哭似笑，绵袅回荡于王简的深层心境之中，难以捉摸。
“即便是巅峰时期的我，自问也抵挡不住九绝毒的威力，更何况是……她呢？”冥帝悠然长叹，四周的黑核逐渐稳定下来，连带着无处不在的黑雾也不再暴动。只是，相比以前那循环不止，往复不息的状态，此时的深层心境更像是一汪死气沉沉的哑泉。
“前辈和宁如珖是什么关系？”王简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视线缓缓移向渺远的黑暗。与此同时，深层心境中所有的黑核都再度旋转起来，吞吐吸纳着浓郁的暗元素，带起一阵阵黑色的冷风。
如今的他已经可以初步控制深层心境中的暗元素，只是他并不知道那有什么用途，更具体的细节今后还需要请教冥帝。
罡风原上烈风滚滚，草声淅索，皎月袤远，残云渺茫。
不知不觉间，王简一行人已至罡风原的外缘地带，与之相毗邻的风暴溪谷已遥遥在望，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流淌不息，折入不知名的远方。
“那一年，大概是星创一千一百多年吧，那时我才刚升阶至五星阶，只是极夜邪堂的一个身份低微的小执事罢了……”冥帝慢慢抬起头，声音浅淡去烟，徐徐道来。他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微微闪烁，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带给王简一股莫名的苍凉之感。
“我奉堂主之令，前往天外涯捕杀血风鬼，获取至少十份的血毒晶髓，以炼制‘钥匙’……”冥帝的声音愈发清幽缥缈，意识仿佛回到了那相离此地不知多少空时距的地方。
“就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她……”
“只是区区一眼，我就再也忘不了她了……”
王简心神不宁地转过头来，一脸复杂地望着宁如珖，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她那清丽可人的脸颊在轻柔的月光下，美得近乎耀眼，近乎神圣，近乎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