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罪器

  高远的天空一片灰白,连太阳的影子也看不见,更没有一丝云彩的踪影,阴沉而压抑,令人窒息。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横贯了一条蜿蜒绵亘的大峡谷,突兀而可怖,沉默而寂静,如同一位疯狂书法家的作品。

  大峡谷凶猛地撕开了枯木丛生的原野,在黑色的大地上留下了无数或深或浅的细小裂痕,加上大峡谷本身,仿佛共同构成了一条黑色的河流。

  只不过,这条河流中流着的水是纯粹的黑,时不时还有黝黑的雾气倏然腾起。

  只消一眼就能够感受到,那里面绝对蕴含着某种邪恶诡异的东西,令注视者不寒而栗。

  这个注视者是个高瘦的青年,一头凌乱的白发表示他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漆黑如夜的披风破破烂烂,也间接表明了这一点。

  他正安然站于一座高耸的山峰之上,沉默地遥望着下方的诡异峡谷,那双深蓝如夜幕的眼睛澄澈至极,仿佛可以从中清晰地看到那条峡谷的影子。

  他突然眨了眨眼,眼角的余光若有所感地瞥向身后。

  一声阴沉而疯狂的兽吼隐隐传来,随即周围同样的兽吼此起彼伏,带起的浓厚腥风直冲鼻子,令他厌恶地摇了摇头,随手挥开了缭绕在鼻尖的臭味。

  “嗯,居然被埋伏了……看来有个首领吧……”白发青年自言自语道,脸色毫无变化,完全无视了暗处那数不清的深色红点。

  他忽然嘿嘿一笑,慢条斯理地从左手的衣袖中拿出了一把尖细的黑色短匕,小心地夹在两指之间。

  这匕首看似毫无特别之处,只是尾端没有刀柄,乌黑的刃锋一直延伸到底,匕身上雕刻着无数道曲折蜿蜒的血槽,最终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

  刀刃似乎相当锋利,然而却并没有反射出一点光泽,令它看起来异常诡异。

  青年谨慎地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刀背,随后轻轻地松开了两指,似乎是想任由它坠落在地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把黑色的小刀并没有因为失去支撑而掉落,反而诡异地悬浮在空中,时起时落,令人想起了一条挺起身子的毒蛇,正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一道道压抑而疯狂的低吼从四面八方传来,数十只黑色的巨大猎犬从周围枯萎的灌木后缓缓出现,无声无息,如同一群沉默而饥饿的客人,正等着这里主人宣布开始进餐。

  一大群黑狂犬……

  数十只最低都有四星阶的黑狂犬,以及一只明显凶悍却冷静,实力竟然快要突破到五星阶的黑狂犬头领。

  这里的暗元素浓郁至极,连黑狂犬这种不入流的魔物都能达到四星阶巅峰的水准。

  白发青年心中有数,一切依旧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只黑狂犬头领谨慎地盯着青年身前的那柄黑色的匕首,似乎有些迟疑不决。

  能在这一小块地区称王称霸,可不能仅仅凭借实力,还需要一定程度的智慧,而这正是它能够在此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

  虽然它足够理智,也足够冷静,但却依旧难以克制本能中的疯狂。

  对方虽然实力也很强,甚至可能不在自己之下;然而在五星阶之下,人多势众依旧是一条真理,所以……

  黑狂犬头领不再继续盯着那柄黑色的诡异小刀,两只赤红的眼睛缓缓转向白发青年,一点毫不遮掩的疯狂如同烈火一般忽地腾起。

  与此同时,那数十只黑狂犬仿佛得到了允许,顿时放开它们死死压制了许久的嗜血饥渴,如同脱缰野马似的朝青年冲了过来,带起的腐臭腥风令人作呕。

  青年挑了挑眉,那柄黑色小刀顿时开始发生变化。

  一缕缕浓厚的黑气剧烈地从刀刃上蒸腾而起,只是离开了刀刃的范围后,又瞬间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强行吸扯了回去,竟在半空中掀起了剧烈的寒风。

  这把刀内部蕴含着邪恶而疯狂的力量!

  “饕餮。”白发青年悠然一笑,那柄诡异的小刀便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在空中划出一道纯白的痕迹,射向那群黑狂犬。

  它原本就是纯白色的,那层黑色只是特殊的封印罢了。

  一旦封印被破解,饕餮重获自由,便无比饥渴地将封印的能量完全吸食,不留半点,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

  事实上,它也正如同一个黑洞,吞噬周围的一切物质和能量,直到达到饱和状态。

  浮生罪器:饕餮。

  无声无息地,饕餮猛地钻入了一只黑狂犬的体内,却没有一丝鲜血从伤口中溅出,仿佛它只是道虚幻的影子罢了。

  下一刻,这只黑狂犬忽然双眼暴突,痛苦地咆哮起来。它体内似乎有一只老鼠在左冲右撞,肆意地咬噬着它的五脏六腑,令它痛不欲生。

  旁边的数十只黑狂犬都慢慢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那只异样的同伴。

  黑狂犬头领则静静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深红色的眼睛中似乎蕴含着疑惑,以及一丝微不可查惊惧。

  那只黑狂犬忽然不再痛苦地怒吼,体内也不再有那令人胆寒的异动,仿佛回归到了正常状态。

  下一刻,那柄诡异的小刀便从它的腹部轻盈滑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只不过颜色由纯白色变为了深红色,鲜血淋漓,令人反胃。

  那只黑狂犬随即黯然倒地,腹部只有一个伤口,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红白相间的浑浊浆液,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不过稍微思考一下,答案还是相当明显的,只是那更令人不愿想象。

  饕餮静静地悬浮着,依旧锐利无比的刃锋反射出血红色的光芒,暗红色的血液从血槽中流淌而下,令人不寒而栗。

  那数十只普通的黑狂犬看着那只惨不忍睹的同类,顿时发出低弱的呜咽声,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有几只还不由自主地退却了不少。

  而黑狂犬头领依旧沉默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深红色的饕餮,既没有前进也没有退后的意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在那狰狞恐怖的脸上能够看出这种表情,足以证明它的智慧的确非同寻常。

  不远处,那个青年似乎也毫不着急,他随手理了理有些乱糟糟的白发,仿佛对眼前的对峙场面完全不在意,安然自若,胸有成竹。

  与此同时,饕餮开始微微摇晃振动,反射的血红色光芒时明时暗,刃锋隐隐对准了另一只黑狂犬,仿佛昭示着下一场诡异的猎杀即将开始。

  那只被瞄准的黑狂犬顿时变得极其不安起来,连四条腿好像也有些发颤了。

  它转过头望了眼远处的头领,又回过头来看了眼饕餮,心中似乎有些挣扎。毕竟,生存终归是最高目的,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

  黑狂犬头领毫不理睬下属的焦灼心情,而是不再继续盯着饕餮,选择望向了更远处的白发青年。

  两者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了一会儿,片刻后就各自撇开视线。

  黑狂犬头领没有继续保持沉默,而是发出了一道奇特的吼叫,随即便迅速离去。

  那数十只黑狂犬显然也接到了它的命令,各自从四面八方有序地退去,显得极为有条不紊,看起来和有配合的人类相差不远了。

  青年凝视着黑狂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动弹。直至最后一点红色的眼睛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才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

  虽然他有饕餮,能够轻松对付普通的黑狂犬。但如果那只黑狂犬头领要出手的话,只凭借饕餮肯定不够。

  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手忙脚乱。说不定最后自己身入犬肚,死无葬身之地,也未可知。

  白发青年遥遥地收回饕餮,那上面的深红色血迹已然不见,似乎已经被彻底吞噬,又变回了纯粹的白色。

  他小心翼翼地从指尖释放出十道稀薄的黑气,以某种极为复杂地方式,用黑气“捆”住了饕餮。

  整个过程他都一丝不苟,没有一个步骤似是而非,犹犹豫豫。

  最后他的指尖不再流溢出黑气,悬浮在眼前的饕餮也变回了纯黑色,看起来质朴无华,除了没有刀柄外毫无特殊的地方。

  白发青年轻轻地用两指夹起它,然后谨慎地放回了袖中。随后他转过身来,凝视着那条深不见底的峡谷,突然打了个冷战。他深深地呼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摸了摸额头。

  即便不动用浮生罪器,他也有至少五成把握从这里逃离。

  然而……青年微微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那道峡谷好像瞥了他一眼。

  那群黑狂犬显然不那么简单,特别是在这个地方,这个黑暗而邪恶的领域。

  不出所料的话,他的信息会在今晚之前到达那些人的手里,而他也不必自己去寻找确切位置了。

  走了这么远的路,也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会了吧。

  他微微闭上双眼,伸手摸向自己的腰带,从那里轻轻地拿出了一把黑色的折扇。

  他把拴着折扇的黑绳轻轻扯断,然后才将它拿到眼前,徐徐地展开。

  他悄然睁开双眼,看着这把黑色的折扇,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把折扇共有九根扇骨,扇面如同某种最柔软的皮毛一样,但却漆黑无比,仿佛被什么特殊的物质覆盖了。

  折扇看起来毫无特殊之处,但却别有一番奇异的意味,似乎其中藏着某个天大的秘密。

  他温柔地摩挲着这把折扇,脸色复杂,神情恍惚,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事情。

  我能感受到你,真正地感受到,就像过去那样,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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