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巧胜
没过多久，那脚步声再次从庭院外徐徐传来。
来人端来了几盏青烟缥缈的热茶，无比轻巧地放在了两人手边的小桌上。自己却是找了一张小凳子，静静地坐到了棋桌外，手心中托着一杯袅袅生烟的热茶，一言不发。
两人心神皆是微微一动，分出了半分念头到她身上，不过依旧把绝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之中，没有说一句话。
于是整个庭院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除了寥寥的落子闷声，以及偶尔的秋蝉低鸣，几无声响。
天色渐晚，极远的天空中已经依稀可以瞥见几颗残星，而月则如同一朵淡薄的白云，融入到那似有似无的破碎云雾之中，极蕴神韵。
静谧的庭院中，二人对坐于棋桌前，一动不动，恍若入定。
棋桌外，一位婉约的青衣少女正认真地看着这一场对局，明亮的双眼中偶尔闪过一丝深邃的银光。
似是要打破这种异常凝重的氛围，李纯青忽然长舒了一口气，食指和中指稳稳夹住一子，微眯双眼，落子于盘，一气呵成。
棋局外的青衣少女垂眸，轻抿一口微凉的茶水，眉头似有似无地微蹙，然后不疾不徐地咳嗽了两声，像是被这有些微苦的清茶呛到了。
李纯青一言不发，仿佛没有注意到青衣少女的存在一般。
他自然而然地端起手边的那杯清茶，不留痕迹地小啜了一口。
出人意料的是，李纯青饮完茶之后却没有放回那只茶杯，竟是托着这白瓷素杯把玩起来了。
赵燎的心神则始终没有离开过棋盘，双眼依旧直直地注视着李纯青似实还虚的那一手棋，额头上却是罕见地出现了少许的微汗。
青衣少女又是饮下一口淡茶，嘴角无奈地撇了撇，又是恼怒地咳了两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茶好像年头不太够啊，有点冲嗓子了……”
赵燎总算是察觉到了青衣少女的存在，于是转过头去看了看她，又疑惑地看了眼手边深褐色的茶水：“这茶……”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全身顿时一愣，双眼一转，注意力却是又回到了那棋局之中。
不知何时，他手中竟是拾起了一枚浑圆润黑的棋子，乌黑的影子静静地倒映在微波荡漾的茶杯中。
“这茶怎么了？你不尝尝吗……”这位青衣少女显然便是那收拾完残羹冷炙的李臻意，此刻她那嫣红微润的唇角正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似乎颇有些玩味地看着呆若木鸡的赵燎。
李纯青深深地看了一眼妹妹，右手的小指一下一下地轻点在瓷白的茶杯身上，发出极其富有节奏感的脆响。
于是，杯中那隐隐约约的夜空之影被慢慢地荡作乱象，最后化作毫无规律的片片白光，破碎在茶杯之中。
“啪——”
赵燎用力地落下了手中的黑子，然而周围的一切却纹丝未动，仿佛根本没有被这划破宁静的声响所惊乱。
李纯青的眉毛，霎时如同几片枯叶一般，悄无声息地落下。
他深深地地看了一眼棋局，又转头瞟了一眼在一旁独自小酌的李臻意，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赵燎看着这攻守逆转的棋局，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狂潮般的欣喜，开怀大笑起来。
他一脸傲然地站起身来，还差点碰到了棋盘，然而依旧保持着那狂傲的大笑声。
“怎么说？”过了许久，赵燎才渐渐止住自己那狂放不羁的笑声，大声地向对面的李纯青问道。
“是我输了……”李纯青默然片刻，最后才轻声说道。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放下那只精美的茶杯，将那枚在手心里躺着的白子轻轻地放回了棋盒当中，投子认输。
安坐在两人旁边的李臻意半垂着头，似乎无声地笑了。
赵燎望向李臻意，却是得意地嘿嘿一笑，然后端起那杯已经凉了许久的清茶，一饮而尽。
“棋差一招啊……”李纯青久久地注视着这局棋，轻声叹道。
“嘿嘿，管他几招，反正你这次是输给我了。那这样算来，你已经落后我两盘了。”赵燎擦了擦嘴角的茶渍，长笑道。
李纯青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臻意，罕见地没有接赵燎的话。
于是赵燎也回过头去，看向李臻意坐着的地方。
被两人同时注视着的李臻意自然是坐不住了，只好缓缓抬起头来。
她先是看了看赵燎，又打探了一下李纯青，脸颊似乎有些微红，最后抿唇说道：“你们喝完了吗，那我来收拾了……”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淡绿色的衣袂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馨风，轻轻地拂过两人的脸庞。
当李臻意来到赵燎跟前接过茶杯时，赵燎却故意地用鼻子嗅了嗅那清幽的薰香，惹得青衣少女只得嗔怒笑骂。
李纯青倒是一脸微笑地看着这打闹着的两人，同时平静地将自己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
待到李臻意走出庭院，连脚步声也消失在走廊中时，赵燎和李纯青却同时回过头来，再次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面前的棋局，眼中的惊讶与骇然缓缓涌现。
“那一手应该不是你想出来的吧……”李纯青瞥了一眼赵燎，沉声问道。
赵燎默默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才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平，那一手恐怕只有师傅来了才下得出来……”
于是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盯着庭院外的长廊，看了许久才回过头来。
“她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呐……”赵燎苦笑着摇了摇头，涩声道。
“或许吧，不过我更希望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李纯青虽然依旧一脸平静，但是那双淡色的眸子中隐隐有一丝难掩的忧虑。
赵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们已经不算是普通人了，只知道他们的生活安宁而简单。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应该让臻意自己选她要走的路吧……”
“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我……”李纯青皱了皱眉头，可是还没等他说完，赵燎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是答应你以后我会带她走，并且让她过得开心和幸福而已！”赵燎用力地摆了摆手，同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庭院外的长廊，然后才倏地收回了视线。
“难道你想让她变得和我们一样吗？”李纯青眼眸低垂，缓缓地说道，语气中仿佛压抑着什么东西。
“我当然不想，但是如果她自己愿意的话，那又有何不可呢？”赵燎冷静地反驳道，眼神凌厉异常。
李纯青紧紧地咬着嘴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
“我愿意的……”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庭院外传来，却霎时令得李纯青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