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四十六)</p>

  初夏刚至,游园会即。</p>

  说是游园会,不过是一群达官显贵聚众一堂罢了。</p>

  郡主办的游园会,怎么的也是要给备点礼的,那门口通报的人往里头一喊,“长安城东严氏携大字作品来访——”</p>

  通报的人也是势利的,达官显贵不会多注意打点这种,但跟着的管家却是要留意,看着有那么点意思的,就赶紧贴过去,袖子里备好的银两就是递了过去。</p>

  这银两可有讲究,不能太多,多了的话一会郡主被说起来什么护院贪污上面纵容,那就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贿款归还能处理的了。</p>

  太少,自然也是不行的,通报的权利不大,但喊这一嗓子,自然是壮着气势,行家对头一碰面,少不得互相攀比,这喊话,自然也就成了第一道比目。</p>

  因此这通报一职,说起来与这守城的士兵倒是无二。</p>

  凡过往者,一两白银。</p>

  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p>

  可是会有人举报吗?</p>

  自然也是不会的,举报这一下,不仅得处理了这些人,还弄得其他人包括郡主在内都是不痛快,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久而久的也就没人干了,反正要的不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玩意。</p>

  游园,也有讲究。</p>

  游园会旨在一个游字,郡主府上专门有一块地,淙淙流水,穿间而过,周而复始,水声潺潺。</p>

  一条条小水流,将这一块的郡主府给绕了个山水相连,数不清的菜肴,将顺着这淙淙流水,流连在山水之中。</p>

  碰到想吃的,自然夹一筷子,动手便是。稍有一些好菜转瞬即逝,也不担心,因为过不了多久,这菜又会顺着流水重新回来。</p>

  端的是一个新鲜劲。</p>

  上设高朋,贴满座,只有一些郡主极为信任的权势,才可以列坐其次,举杯共酌谈笑风生。</p>

  这才是游园。</p>

  至于办这游园会的郡主,姓邹。</p>

  这也就是为什么邹公子希望能够购置一件汝窑的瓷器了。</p>

  这要是在游园会上一亮相,必然会赚足许多目光,到时候有的稍加诱导,可能连那些中立的权势,都是会隐隐支持他们这边。</p>

  好处无穷啊。</p>

  这些弯弯道道,孔老知道吗?</p>

  想必也是知道的,可是知道了就知道了罢,他又能做什么呢?</p>

  他不过是一介烧窑的罢了,至于最后的郡主,是权家,还是邹家,亦或是两家分治。</p>

  这都与他无关。</p>

  手中的瓷器开始慢慢成型了,他的手掌弯曲成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那底下的瓷瓶,也慢慢圆成了颈,再续成了瓶口。</p>

  他松了一口气,经过这么一道,他的精神头也是有些疲惫,但此刻不是休息的时候,还有最后一步没有完成——</p>

  赋魂。</p>

  赋魂,就是赋予其灵魂,外面柜子里的瓷瓶,虽然宝贵,但都是死物,里面的灵魂早已消散,而眼下白脸哥的情况特殊,赋魂步骤不可缺少。</p>

  他深吸一口气,手中掐诀,一道极为古朴的气息,慢慢浮现在他的手上,又缓缓在掌心凝聚,一个崭新的“阳”字,正静静地躺在手心。</p>

  无形的气浪,瞬间席卷开来。</p>

  冷陌的眼睛早已瞪大了,此时的孔老周身都是被一层湛蓝色给包裹着,因此这里面的气息才未散露出去。</p>

  他的手掌,慢慢贴近了瓷瓶口,一张巴掌大的“阳”字,缓缓接近,孔老轻声喝道:</p>

  “阳典,生!”</p>

  《阳典》,可生死人,起死魂。</p>

  如果当日的那个盗贼在此的话,定会惊呼出声。因为孔老所施展的,正是当日她不停翻找的《阳典》。</p>

  一股颇为玄奥的波动,不断侵蚀着瓷瓶,而在瓷瓶瓶身,点点青花,正在逐步点缀,妙笔所过之处,青瓷的纹路缓缓勾勒。</p>

  孔老平舒了一口气,颇为满意地看了看底下,釉色绚烂,勾勒出的青花惟妙惟肖,让人有些爱不释手。</p>

  …………</p>

  “姐,你说,他会是我父亲吗?”</p>

  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是焕发了些许神采,清姐伸出手,整理着他那一身有些凌乱的行头,有些褶皱的地方,都是给一一抚平着。</p>

  “你来长安,不就是为了找他吗?”</p>

  清姐关切的声音,他的眼睛又重重的合上了,“我曾经想来长安,想收拾好一身行头,哪怕自己在</p>

  上海过得潦倒,也不想让他们觉着我过得不行。”</p>

  “哪怕是过年都没个年夜饭。”</p>

  “哪怕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压岁钱。”</p>

  “哪怕看着人家的白脸都是要低头赔笑。”</p>

  “可是——”</p>

  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湛蓝色的瞳孔,都是蒙上了一层湿润。</p>

  “我还是无法升起恨意啊。”</p>

  小二子说着,声音都带着些哽咽,清姐微微一笑,伸出手将他眼角的泪轻轻擦拭着。</p>

  “这就是你啊,因为你,本就很温柔。”</p>

  白脸哥看着清姐,脸上升起自豪之色,嘴里说着他温柔的人,心里本就是温柔的。</p>

  说这话的时候,清姐忽然记起,在戏凤楼第一次看到小二子的时候。</p>

  那是一个极为腼腆的男孩子,每次看到自己都是会手足无措,两根手指会来回不停地拨弄着,一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憨厚,局促不安。</p>

  小二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刚才虽然在鬼门关走了一道,但实际上也就是受惊过度,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p>

  </p>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有些心疼的理了理袖子,这可都是钱啊。</p>

  但他终归是没有多少时间心疼的,眼前的帘子慢慢被拉开,湛蓝色的眼眸,映入了瞳孔深处。</p>

  清姐他们很自觉的离开了,把这片空间给了这久别重逢的父子俩,蜂不二深深地看了一眼,合上了门。</p>

  哪怕是一开始跟小二子很不对付,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孩子是个很温柔的人,是的,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p>

  十二岁的孩子,能在他眼里装什么成熟吗?</p>

  他鼻尖哼了一下,轻声笑着,只是笑着笑着,脸上的嘴角就是扯不住了,喜色也慢慢的消散。</p>

  最起码,你还有父亲呢。</p>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酒壶,这么提着晃了一下,忽然发现这一路过来都没怎么喝过水,嘴唇忽然的就干得紧。他上下舔了舔嘴唇,换了个湿润,又猛的打开了酒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再极为满意的挂了回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p>

  不过是想喝了罢……</p>

  可是烈酒,最是抚人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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