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集 执着的左木
市北的训练场上，结束了一天训练的队员们陆陆续续地向着寝室走去。
但场上还是留下了愁眉苦脸的三人组。
其中两个分别是领队王杰和副领队周礼。他们皱着眉头站在场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场上。
而剩下的一个，不是别人，却是满头大汗的左木。
此刻左木的面前正依次摆放着一排足球，每个足球间都间隔着相近似的距离，并以离球门差不多的距离排成了一个半圆。
“继续。”
来自周礼的一声简短命令。前一秒还略显疲态的左木立马振作了精神。他睁大眼睛，身子紧绷着做好了射门的准备。
起跑，射门！
一声声沉闷的“嘭嘭”响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颗颗高飞出界的皮球。
周礼仍然在重复着“继续”的命令，不过声音却逐渐变得不耐烦了起来。他的两道剑眉宛如发条，随着左木的每一次踢偏而拧紧一分。
王杰则干脆双手环抱着直摇头：“射门姿势都不对，还搞什么飞机？”
来自两位领队的评判使得场上的左木更添了一份紧张。仿佛自己的双腿被灌进了铅，连淌下的汗水也被注入了水银。高大的左木愣是战战兢兢，似是走丢的孩子，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
（我一定要做好，不然的话……）
心里仿佛架起了一面战鼓，左木战栗着攥紧了双拳。他咬紧牙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继续。”
周礼的声音已经懒得掩饰烦躁的情绪。他瞅了一眼左木，接着看也不看地仰起了头。
接收到了命令，左木助跑了两步，继而左脚落位到了皮球边上，抡圆了右脚准备打门——
“哎呀！”
突然，甩起的右脚竟如同失控了一般重重地踹向了左木的支撑脚。左木一声大叫，身子一腾狼狈地摔倒在地。
“哎哟我去……”
见着左木如此惨不忍睹的模样，王杰扭过头一个甩手。他朝着周礼递了个颜色，而后者一声长叹，沉着脸转过身俯视着左木。
“左脚站定拉开适当距离，右脚顺着腰腹力量摆动抽皮球正面，这么简单的射门基础你要我重复多少遍？！”
周礼狠狠地朝着左木指去，粗着脖子咆哮道。
“老周，我……”
左木低垂眉头，避开了周礼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他嗫嚅着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插话的王杰打断：
“周老师，我觉得我们这个赛季初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人不适合在前锋的位置上待着。”
无情的话语似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着左木的神经。他宛如触电了一般弹直起身子，睁大了双眼恳切地注视着两位领队。
“王教练，周教练，求求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我……”
“左木！”
周礼一声厉喝阻止了想要辩解的左木，他瞪着眼睛迎着左木的目光。左木一个激灵，耸起肩往后下意识地一退。
“不是我说你的，左木。”
接过周礼的话茬，王杰的语气相比之下要缓和得多：“从打南华开始，我们就一直让你上场，希望在实战中锻炼你的能力。结果这连着几场比赛就进一球，这种表现作为前锋的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至少目前看来，你并不适合前锋的位置。我会和周老师重新讨论你的定位。”
王杰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失望。他拍了拍左木的肩膀，末了指了指散落在场外一地的皮球。
“别忘了把皮球给收好。”
直到王杰和周礼离去之前，左木一直低垂着脑袋。他咬着牙，攥紧拳头的同时不住地颤抖着，拼命地忍着在眼眶里不住打转的晶莹。
但是王杰的那句“你不适合前锋的位置”终究是炸开了左木的堤坝。感觉心脏被狠狠一揪，左木鼻子一酸，竟颤动着双肩任凭一颗颗泪珠垂落到了草皮上。
（我不适合……做前锋吗？）
嘭！嘭！嘭！
一颗颗足球伴随着沉闷的响声飞旋而出，宛如受伤野兽低沉的咆哮。
左木的脸狰狞地扭作一团，通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大门。他紧咬着牙关，在一次次射门带来的反作用力下腾身跃起。
可是近在咫尺的球网却像是隔着水面的倒影，任凭左木怎么铆足全力却不能够到它丝毫。一颗颗足球呼啸着，朝着四下划出各色轨迹飞出界外。
“为什么——”
左脚支撑站足距离，右脚顺着腰部带动发力，抽皮球的正面。难道不是这样做吗？
“为什么——”
皮球就是不按照心中所想，像是被电磁诱导了的导弹一样朝着四下乱飞！
“为什么？！”
一声咆哮，抡圆的右腿却又一次踢中了无辜的支撑脚。左木的脸痛苦地拧作了一团，朝着侧面摔了一个跟斗。
双手用力地扒着草皮，宛如要掐进底下的泥土。左木挣扎着支撑起身，却看见对面的底线附近，散落了一地的足球宛如一张张不怀好意的脸，嘲笑着此刻自己的恓惶。
“可恶！！！！”
左木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朝着草皮狠狠地砸了一拳。
飞扬的草皮带着泥土被拳头甩到了半空，和着咸涩的晶莹洒在了左木的跟前。
“哟，傻大个！”
突然一声熟悉的呼喊，同时而来的是屁股上的一阵刺痛。
红着眼眶的左木就这么回过头，却在模糊之间看到了陈羽的身影。
“咋摔了个狗吃屎，还像个小媳妇一样哭丧着脸呀？”
陈羽叉着腰，露着坏笑将脸凑近到了左木的身前。左木赶忙撸了一把面孔，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要……要你管啊小鬼头！”
左木粗着嗓门吼叫着，但是接二连三的挫折使得他在面对王杰口中的“五球功臣”时显然是没啥底气。
不过陈羽也没准备落井下石。他收住了开玩笑的神情，转而在左木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前锋的位置？”
左木闻言不禁一愣，继而又露出了反感的表情。
“怎么，两个领队派你说服我放弃么？”
哪知陈羽只是轻巧地一耸肩：“你说啥我不知道。”
“那你……”
“私人疑惑而已。”
陈羽将身子向后一仰，靠着双手支撑着，继而将双腿放松张开成一个“人”字。
“从第一场比赛开始就觉得，虽然作为站桩前锋的你有着卓越的弹跳能力和头球攻击力，但是单一的攻击模式以及迟钝的门前嗅觉让我觉得你的得分能力堪忧。”
左木闻言刚想发作，不过陈羽立马用话语打消了他的顾虑。
“我不是在嘲笑你，现在你是我队友，我嘲笑你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好奇，因为合适自己的位置多了去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前锋这个定位。你看，你上场比赛打后腰就很不错。如果你在后腰的位置上的话，一定能够发挥出比现在更大的能量。”
左木静静地听着陈羽的分析。他为难地低下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到了手边的草皮。
“后腰啊……也许吧，但是……”
就在左木咂着嘴吞吞吐吐的时候，陈羽突然眼神一亮。
“哦莫不成你有着‘啊，我想要成为和维恩•儒尼一样的球员’之类的中二想法吧？”
“中……中二？”
左木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
而陈羽哑然失笑。他咂了咂嘴吧：
“喂，我只是随口一说。”
该不会就这么一语成谶了吧。陈羽的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擦了擦汗。
“切，当然不是！”
左木像是埋怨一般虎了陈羽一眼。他转过头，将头埋到了双腿间。
“你知道沪申绿星吗？”
陈羽的心不禁微微一颤。
“……知道。所以？”
听到陈羽肯定的回复，左木的眼睛倏地一亮。不过俄而他又扭过头。
“那你或许不知道陈银根吧。”
陈羽猛地转过头，皱紧紧盯着左木的侧脸：“你想成为他这样的球员？”
见到陈羽对于“陈银根”这个名字反应如此之大，左木下意识地认为陈羽也是陈银根的拥蹩。他眸光一闪，挺起了上半身用力地点点头：
“当然。”
陈羽眉头微微一蹩，不过这时的左木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就算是平时也不一定会注意到吧。他自顾自地攥紧拳头，像是握住了什么一样把拳头放在胸前。
“虽然不似那些大球星那么牛，但是他用自己的表现打动了球迷，拯救了濒临降级的球队。更重要的是——”
左木突然昂起了头。陈羽诧异地发现，那张一贯难看的大方脸上竟闪过了一丝温柔。
“他亲自教过我足球的含义，还约定过将来要一起作为前锋驰骋在球场上。”
不过仅仅是一瞬，左木又垂下了头，双眼里浮现出了些许失落：“只是后来，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再也没办法找寻到他的存在。”
还真是像那个人会做的事情啊。陈羽内心暗自感叹了一声，昂起了头望向天空。
一碧如洗的天空，宛如能洗去心头的任何尘垢，远远地延伸了出去。
“喂，傻大个。”
陈羽仰着头眨巴着眼睛。
“前锋也好，后卫也好，这些都没关系。”
“哈？”左木诧异地盯着陈羽的侧脸，紧接着他铜铃般的大眼里又闪过了一丝警觉，“所以你还是要……”
不过陈羽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在英格利亚期间也尝试过边锋、前腰甚至是中场的位置，而最后觉得目前适合我的是前锋，也许若干年后又会变成前腰。谁知道呢。不过重要的是……”
说着，陈羽便一个扑腾跃起身子，朝着左木伸出了手。
“起来吧。”
“干嘛？”左木诧异地歪过脑袋。
“不管做啥位置，基本功都是最重要的。就你这吊儿郎当的射门？当门将人家都不敢用你。”
陈羽的调侃让左木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龇着牙瞪了陈羽一眼，不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了陈羽递过来的皮球，按照陈羽的指示放在了禁区边缘。
“首先，从你那不堪入目的姿势开始……”
“什么不堪入目！”
“你看看我这样，再对比对比你的，看仔细了！”
“什么看仔细了！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射门啦！左脚支撑站足距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着，最终双双站到了皮球前，由陈羽进行指点，左木再按部就班。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的王杰和周礼收在眼底。
“哎呀，还真是个执着的傻大个呢。”
王杰笑着回过头，正迎上同事周礼深以为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