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以客欺主

  哦的一声,众人一听这话都恍悟过来。

  顺治通宝为小五帝钱之首,论理该放在题匾首字,可是对方却用在了落款上,那自是看不上任平,自诩凌驾于主人之上的意思。

  想到铜钱排布中还有这等隐含羞辱之意,众人无不怒意丰盛。

  崔思敏面露不愉,显然是默认了,不过仍不认输,忿忿道:

  “你这只是猜测,论输赢的话,光猜可不行,总得有个说法。”

  “要说法,那还不简单,我们就先从这些顺治通宝说起,”

  任平指了指匾额下方的五个落款小字:

  “顺治通宝是清入关后正式铸行的第一种制钱,因为承接了明朝制钱工艺,其版式上有明显的前代痕迹,直到后来才慢慢脱离出来,形成自己的风格,”

  “所以,顺治通宝在明清钱币演化中扮演的是承前启后的角色,前后共有五种版式,称为‘顺治五式’。”

  “顺治五式?

  怎么讲?”

  “第一种叫仿古式,或者无纪局式,是指形制工艺仍极接近明朝体系,且钱背没有纪局标识。”

  所谓纪局标识,是指古代铸造铜钱时为表明发行钱局,在钱背上刻印的特殊标记,通常为地域简称。

  这种做法在清代尤为流行,如光绪铜元中有名的“宝广”、“宝湖”、“宝川”等。

  但任平此时所指的第一个落款小字“琴”字,其所用的铜钱钱背却没有铸文,即便有,也是“一”、“二”等纪值文。

  “这种无纪局式铜钱在清朝钱币中独一无二,只此一种,所以只凭这点,我也能断定它们是顺治通宝。”

  众人听他说起什么顺治五式,极少听闻,以为会是一套极其复杂的说辞,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判断。

  虽然直接凌厉,但到底少了点力道。

  “那其他四式是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道。

  崔思敏也立即反应过来:“不错,其他四式呢?

  这五个小字里也不都是没有纪局标识的,单凭一两个,怎么就能论断全都是顺治通宝?”

  “你自己出的题自己不知道?

  或者题目原来不是你出的?”

  “哼,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只说就是。”

  “哈哈,崔先生要抬杠也容易,我就给你说个明白,其他四式分别是‘单汉字纪局式’、‘一厘式’、‘满文式’和‘满汉双文式’,”

  “这其中除一厘式较特殊外,其他三种光是听名字就知道什么意思,五种顺治通宝既然排成五个字,自然也是一一对应的,崔先生仔细看看就知道。”

  话音一落,崔思敏默然不语。

  荣千乘等人却稍稍凑近了,在外围细看,只见如任平所言,单汉字纪局式就是背文用一个汉字表明纪局,满文式就是用满文,满汉双文式则是满文汉字齐用。

  这三种版式都很容易分辨,分别对应第二、四、五个落款小字。

  甚至那第三种一厘式,也只是在第二种的背文基础上加了“一厘”两个字,如户一厘、工一厘、宁一厘等。

  五个落款小字,分别对应顺治五式的五种通宝,十分清晰。

  让人费解的是,对方既然用钱背朝上的方式来为难任平,用的铜钱却都是通过背文可以识别的,这其中逻辑似乎有些不通。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认定旁人不可能知道这冷僻的顺治五式,自然也就辨别不出,这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任平!

  “除了顺治通宝,第一个‘财’字用的康熙通宝,也分为两类,一类是仿顺治第四式的满文宝泉、宝源钱;另一种是仿顺治第五式的满汉双文钱,后者的纪局共有20种,加上前者两种,共计22种,统称‘康熙套子钱’,”

  “雍正通宝相对简单,虽然也有20个纪局,但版式、文字规整统一,放在一起极容易辨认,大概也是贴合了雍正帝生性简素的性情,”

  “至于乾隆通宝和嘉庆通宝,复杂是复杂了些,但也逃不出前三代的形制影响,就算只有背文,也是很容易辨认的,像这枚……”

  一口气说出五种通宝的背文特征和推断依据,任平就像在盘点自己收藏似的。

  如荣千乘、吴友胜等见过他表演的还好,其余人则无不暗暗钦佩,心想不愧是名震一时的明泉小天龙主人,这等古泉功底实在罕见。

  此时的崔思敏早已眉头紧锁,细微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冒出,就好像一个自以为预备了极难考卷的老师,结果被学生轻易答到100分一般,无地自容。

  “崔先生,崔先生?”

  “嗯?

  怎么?”

  听闻对方的呼叫,他猛地一愣神,苏醒过来。

  只见任平微微一笑:“恕我直言,崔先生,这题目不是你出的吧?”

  “你怎么知……胡说!你有什么依据!”

  “我是猜的,从刚才就看出来,你对古泉方面并不了解,题目是你身后人出的,只是题目出得太容易了些,想来那人根本看不上我的眼力,以为随便出道题足矣,至于为什么让你出面,我想那人辈分应该不低,大概是你家中长辈之类的,不想落下个以大欺小的骂名罢了。”

  “哼,无稽之谈,你以为你是谁,也配让我家中长辈给你出题?”

  崔思敏仍旧咬死不认,只说是自己出的题。

  毕竟此事涉及到东南三省春秋盟的颜面,一旦承认是家中长辈所出,那么不但坐实了以大欺小,而且还被对方小辈轻易破解,那就丢脸丢大了。

  任平也不急着拆穿他,而是忽然又指向那块匾额:

  “崔先生知道这块匾额为什么一定要用一百枚五帝钱排列而成吗?

  不多不少,不是九十九枚,也不是一百零一枚?”

  “这,这有什么?

  刚好凑个整而已。”

  崔思敏强装镇定道。

  “看来出题人并没有告诉你所有关窍,”

  任平淡淡道:“一百枚铜钱,其实是五种小五帝钱各取二十枚的意思,二十在古代是及冠之数,一般指男子成年,能继承门楣,也泛指其能力获得外人认可,”

  “意头本来是好的,不过这里面有个小小陷阱,就是二十只要退一步就是十九,未能年,也指能力和资格未到,虽然只差一步,但到底是不入流。”

  “那又如何?

  你到底什么意思?”

  崔思敏满脸茫然。

  “意思是这里面有五枚铜钱是假的。”

  任平哼了一声。

  话音刚落,忽的右手一拍,落在那匾额的边框上,突如其来的力道立时震得一百枚铜钱齐齐晃动,紧跟着纷纷跌落在边框底部。

  任平顺势将外面的玻璃窗取下来,左手一伸,从中翻找出五枚铜钱。

  这五枚铜钱夹在那跌落的铜钱堆里毫不起眼,可是此刻在他掌心却格外突兀,只因其正面竟然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刻文。

  也就是说这是五枚显而易见的假币!

  “你不是想要我认定你不是出题人的依据吗?

  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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