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无事最好
由于浩神宗一行人搜山是采用包围的方式，虎妖和洞庭其实都已经无路可逃了。在浩神宗搜寻过不少山头后，降云山深处爆发了声势不小的战斗，若是常人隔好几座山恐怕很难发现，但对他们这些四重楼修士来说却是一目了然。他们没有犹豫多久，便快速朝降云山深处聚拢。
“师兄怎么还没来？”其中那位容貌憨厚的修士疑惑道。
儒雅男子笑道：“恐怕宋师兄已另有良策。”
另一位相貌平凡，气质脱尘的修士眯眼道：“我们八人合围，宋师兄为何不至，我等自不敢过问。但若是，这两只妖物从由宋师兄搜索的地方逃走，又当如何？”
“意思是，我宋玉明还不如你李浩了？”宋玉明从林中现身。
这名叫李浩的修士赶紧赔罪，说这也是担心宋玉明不好在纪成风那边交差。宋玉明看着李浩谦卑的动作，面无表情，只是转头望向发生打斗的半山：“按妖力和动静来看，那女妖就在此地了。倒是这另一只是何妖物？”
儒雅男子之前随宋玉明到过降云山，但此刻也不经生疑：“师兄，观其气象，此妖也将破境，这降云山恐怕真不寻常。”
宋玉明眼神明亮，笑道：“能孕育出一只得天独厚的蜈蚣老妖，自然有独到之处。此中秘密，日后若有机会，我们可以慢慢探究。此刻，不妨先将这些造化收入我们囊中。”
宋玉明对于可能潜在的危机毫不在意，但其他人自知斤两，不禁踌躇。
宋玉明鼓舞道：“若是活捉此妖，加上纪师叔那边，此行便是杀掉一个李长夜，有机会取得两条劫淬妖脉！此妖好处，死活不论，我不占分毫，但由活捉那女妖者独揽！”
临了，他又补充道：“此妖，若是你们没能捉住，就由我最后捉捕，你们只需全力对付女妖即可。”
七人面露喜色，信誓旦旦地保证必拿下女妖。
宋玉明转身一走，七人相互顾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但一想到重利在前，便奋然不顾了。若是能得到那只即将晋升的妖物，这代表了什么，由不得他们不动心。
七人登山，还不待靠近虎妖与洞庭，就被发现了动静。虎妖与洞庭只得往山顶跑去，最后来到山顶，正是洞庭带安知言来过的山崖。
虎妖知无路可走，用妖族的语言暴怒道：“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你要寻死，为何要拖着我！”
洞庭同样以妖语讥笑道：“吃里扒外？如何说起？”
虎妖伸头望了望云海，洞庭也学着看了看云海，摇头道：“可能死不掉，但之后也肯定跑不掉了。”
虎妖怒不可遏：“那我先杀了你！”
洞庭突然说道：“有人走之前告诉咱，你得了山神遗藏，如果能够顺利消化，你的妖脉便是开窍的上佳之选。他还挺厉害的，龙属山，降云山，看来都早就被他料到会是这般光景。”
虎妖脸色阴沉如水：“你是说，我早就被算计了？”
洞庭打了个哈欠：“不然，你以为‘山神’是怎么死的？”
龙属山三境巅峰妖物的具体消息也是段流平走前告诉洞庭的，加上外界传出的消息，洞庭才根据两者差异推测，制定下这么个计划。她最终的计划就要引一批人到降云山，困住虎妖，不然单凭她一个人，虽然能杀掉虎妖，但若是虎妖一心要逃，她便没了法子。
一说起“山神”的死，虎妖便忍不住颤栗地往地下看去，即便空无一物，也被吓得跳起来，山神诡异的死法它历历在目。当时，它与其他妖物并未逃走多远，它便暴起将其他妖物全部袭杀。然后本是想回去看能不能捡漏，之后就看到了“山神”不可一世的英姿与诡异的死法。
虎妖见脚下并无异常后，又胆战心惊地往四周窥视。眼珠转了两圈，虎妖试探道：“你是想借那些人族修士的手杀我？”
洞庭泛起笑意：“是借了他们的手，但不是借他们的手杀你。知道以前那个‘山神’为什么没对咱动过手吗？”
虎妖突然觉得同为三境修为的洞庭令它恐惧，洞庭继续说：“天下所有的妖都只有在渡过天劫后才能拥有真名，但每个妖的真名在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真名有一字、两字、三字、四字之分，其中一字真名的妖最易得道，四字真名的妖同境战力最强，其余便趋于两者之间。”
这些都是虎妖从未听说过的，但浩神宗的修士已经临近，他无心再听：“你真要为那个臭小子与我鱼死网破？别忘了，他是人族，你我才都是妖族！”
洞庭笑意更盛：“妖有同族之情吗？”
浩神宗七人已经登上山崖，儒雅男子口吐妖言：“没有的，人族的同族之情尚且脆弱不堪，何况你们。浩神宗程晓知，见过两位了。”
李浩眼睛一眯，一声不吭，率先动手，直接祭出长剑本命物，直指洞庭。其余人见李浩动手，也争先恐后地持祭出各种玄器、法器、本命物，朝洞庭包围而去。
虎妖见这群人族修士对自己不闻不问，先是一愣，而后狂喜，返身就要逃走。
洞庭皱眉道：“怎么会少一个？”
照她的计划是要一网打尽，但此刻已经来不及管这么多了。
四字真名为何是同境战力最强？
一字一神通：隐身、水遁、解阵。无论四字真名前面几道先天神通如何，最后一道必是专供杀伐！
“结冰！”
洞庭话说得很轻、很快，也很坚定。
七人与虎妖仍作围杀和逃命的姿势，便见洞庭身影浅淡如水起来，四周云气云海疯狂涌动，向山崖奔腾而来，就在洞庭身影完全消失时，修士与虎妖都停下了动作，惊惧地环顾四周。八方云气凝练如水，那云海好似真的化作一片汪洋，波涛滚滚，朝他们奔涌而来。
李浩面对无从下手的汪洋，惊恐道：“这，这是什么妖！”
程晓知的心一沉到底，他之前就觉得宋玉明似曾相似的话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宋玉明在忌惮什么！宋玉明肯定知道此妖的底细，让他们消耗此妖，宋玉明自己好最终得利！
这样的威势，已经不弱于纪成风全力一击，就是宋玉明对上也是必死无疑！
程晓知悲愤呼喊：“杀！”
七人一齐动手，对着波涛狂轰乱炸。自觉最悲催的虎妖也开始搏命，虎躯暴涨，震山虎啸，想要震退波涛。
如汪洋的云海，被照耀得五光十色，翻涌不断，形成不断攀升的巨浪将七人与虎妖重重围住。
“落！”
一道脆声在天地间响起。
四面八方的巨浪猛然冲刷而下，在将七人与虎妖所在空地完全淹没的瞬间，这片汪洋一下凝结，形成广阔冰层，静止不动。
盘踞大半个山崖的虎妖，与它脚下的七人，都被冻在冰层之中，脸上还是那副绝望与恐惧的神情。
咔嚓一声！冰层全部碎裂，连同虎妖与七人的身躯在内，瞬间转为水汽，重新化作云海，流向崖下。
洞庭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山崖上。她屈膝半跪，手中握着一条血红妖脉，咳出一大口鲜血，浸得天青色的衣衫一片暗红。
压住伤势，洞庭站起身来，心头沉重，结冰神通必须要依靠环境，而且她现在的状态连寻常的三境妖物都斗不过了，可那七人的领头者却还在！
洞庭猛然朝竹楼方向看去，再不顾伤势，飞跃下山。
————
宋玉明与程晓知几人分开后，又回到了之前发现的竹楼处。竹楼已经被他破坏殆尽，他开始寻找有无暗室。
他沉思起来，女妖沿青石河遁回后，在这里留下过痕迹。他不信女妖会将少年安置到别处，一则他们一直紧随其后，女妖还要布置迷惑追魂盘的手段，时间没那么充裕，二则此地布有不少阵法，显然是女妖的老巢。如今的降云山，也唯有此地可令化生境修士费上一番手脚，也只有这里才能让女妖放心。如若不然，女妖又何必在不久后便与虎妖打斗，暴露踪迹。
宋玉明望着面前的水潭沉思起来，水潭下面他已经探查过，并无暗室。他忽然抬头看向水潭尽头的山壁，目光顺着山壁往上，眼中愈发深幽。他腾空飞上山壁，然后顶上仔细查看起来。
断崖少有不少洞穴入口，此先他曾释放剑气试探这些入口，遇上一座陷阱法阵。在破除法阵后，他进入法阵所在洞穴，却是空无一物的死路。
女妖布置的所有法阵，他都能感知到，唯独此阵是个意外。当时他未深思，现在却发现这座法阵之所以躲过他的感知，是由于先前破坏其他法阵后，引起此地灵气紊乱。
宋玉明负手再入洞穴，灵气平稳后，残存的法阵气息对他来说还是太明显。这种亡羊补牢的手段对龙骨境妖物或金光境修士或有奇效，但对付这等修为的妖物和修士，先前的各种攻防法阵足矣。
宋玉明右手五指触壁。如此鸡肋，定有它由。宋玉明右手指尖剑气纵横，石壁碎裂，小半座山壁坍塌。他脚下约莫两丈深的石坑下，露出一个崭新的洞穴入口。
宋玉明沿穴道而下，再无任何阻拦。
穴道越来越宽敞，一直走到山底，才出现一处洞室，宋玉明面露微笑。
洞室内，安知言听见脚步声，背贴入口左边石壁，闭住呼吸，右手紧握柴刀，左手紧攥一块石头，再往后，一张被固定的长弓拉满，以凸起的小石柱卡住弓弦，箭头正对入口前方一人宽处。
当宋玉明右脚踏入洞室，安知言脚下猛蹬，一个箭步冲去。
锃亮的刀刃抹向咽喉，宋玉明食指一弹，响起清脆的敲击声，那锋利的刀刃便出现一个豁口。只是安知言去势不减，滑过宋玉明身前之后，又一脚踢在宋玉明腰间。
宋玉明身上附着着淡淡金光，在吃了安知言一脚后纹丝不动。
安知言停住去势，再度朝宋玉明砍去。在近身时，安知言一直紧攥的石块脱手而出，击中卡弦处，利箭弹出。
宋玉明微微一笑，伸手抓住柴刀，轻轻一捏，柴刀立即粉碎，又一掌按在安知言胸前，将安知言震飞。那支利箭更是徒劳，在箭头没入宋玉明身上金光后，便被震得粉碎。
宋玉明看着瘫软在墙角的安知言，蔑视道：“不自量力。像你这样的蝼蚁，就该匍匐着苟且偷生。还有那女妖，人族的天下，她要活下去，就该无情无义。既非人，又异于妖，哪有容身的地方！”
安知言刚挣扎着站起身，宋玉明又闪至他身前，一掌将他砍晕。
既然要威胁那女妖，不妨在给少年种下一个小小手段。这么想着，宋玉明伸指在安知言眉间轻轻一点。
只是宋玉明万万没想到，他这一番小手段刚施下，少年的眉心却突然大方光芒，照得整个暗室通明。一道刀光一闪而过，但因洞室的光芒，宋玉明并未察觉，他只是觉得抓住少年的手，中指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生疼，便立刻将少年甩开。
宋玉明还来不及查看中指的情况，便听见身后的石壁传出细微响动，他转过身，朝石壁望去。石壁竟开始坍塌，不断有碎石掉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样，宋玉明心头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低头去看自己捏住的右手中指。
当宋玉明放开中指后，看见指肚上出现一条细小的血线，没了捏指的压力后，这条血线开始沿着指肚开始朝手掌延伸出去。宋玉明一下子慌了神，他瞬间想起了降云山那只老妖的死法。他眼泪随着无意义的叫喊一起迸出，他重新捏住中指，再捏住自己的右手手腕，但发现血线还是在攀升，他情急下将自己的右臂全部斩断，之后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耳朵还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生疼！
洞庭赶至，看见洞室内绝望木讷的宋玉明，愣了一下。再看见他耳朵到脖颈的血线后，洞庭便不再管他，顶着还在掉落的细小碎石，跑了进去，随后查看安知言的状况。发现安知言无恙后，洞庭松了口气，然后抱起安知言往外走去。
走过宋玉明身旁时，宋玉明呆滞开口：“你们到底是谁？”
洞庭侧头看了眼宋玉明，没有回答，快步离去。
宋玉明喃喃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的身体便从头顶开始分作前后两半，倒向地面。
坐在残存的竹阶上，洞庭将怀中的安知言唤醒。安知言醒转时，记忆中的山林小居废墟一片，朝阳刚好照至此处，正有几缕洒落在浑身血迹的洞庭身上。晨光中，一如寻常的笑容映入他眼帘：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