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开源境
夜空中，有位灰袍老者，一挽大袖，踏空而来。
站在废墟上空，他扫视了一眼整座战场，最后对齐远说到：“齐远，赤霄剑本就与你剑意相悖，当初你就不该执意选择此剑。”
齐远看着自己手上刚拾起的一片赤霄剑碎片，回道：“有劳您等我酣战一场了。”
自赤霄剑入齐远之手后，除却锋利，再无任何威能。老者不明白，齐远为何还会执意选用此剑。
老者摇头，挥动衣袖，一片竹叶从袖中飘出，落下齐远身下，化作一条小舟，载着齐远离开此地。
就在此时，齐远下方，瞻月剑化作虹光直冲竹叶小舟。瞻月剑周围有九道月华围聚，如流水般滑过剑身，而后好似被弹开一般向四面散去，半途中又折转向齐远斜射而去，以齐远头颅为交汇点。月华在前，长剑在后，更有李长夜双指并剑紧随而来。
此刻的李长夜气势不显，杀意尽敛。纪成风低目看去，左手挥袖于身后，右手直伸，握掌一抓。周遭天地之气为之一滞，而后顷刻汹涌如湍流，朝李长夜前进的路线挤压而来，九道激射的月华寸步难前，爆裂开来，才为后来者开辟一条狭道。
纪成风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若是传统的养气之法，断然不可能挡下他的全力一击。开源境与化生境就是如此天差地别，推之天下，放眼古今，一概如是！
随后纪成风右手再度一推，一片洪流般的黑幕顺着狭道向李长夜冲刷过去。瞻月剑连片刻都抵挡不住，倒飞回去。李长夜抓住长剑后，顿觉自己如波涛里小舟，但他当即持剑飞旋，形成一道剑光闪耀的龙卷风，破开紧随而至的汹涌洪流。
九阶剑术，接连而出，才堪堪挡下纪成风两击而已。
当纪成风第三击追至时，强弩之末的李长夜便像残絮般被扫落涧底，负伤不轻。而齐远已安全离开龙属山。
李长夜以剑支撑，挣扎起身，老者赞赏道：“李长夜，承天四杰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李长夜咳出淤血，爽朗大笑：“纪成风，果然龟者，寿也！”
纪成风情绪丝毫没有起伏：“之前，老夫已经探查过了。现在就算有开源境修士潜伏赵国，也来不及救你了。”
李长夜倒持瞻月剑，笑道：“那怎么现在不杀我，莫不是也眼馋这条承天宗再走出一截的新修真路，想从我口中探出一二？”
纪成风点点头，毫不掩饰：“什么样的硬骨头，老夫都见识过。没有老夫治不了的。”
说罢，纪成风又是一挥袖，打得李长夜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摔落在地，再无动静。
纪成风不再去管李长夜，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在涧顶一岸聚拢抱团的赵国修士，同时又伸出一只手指着安知言与洞庭所在的地方，对以宋玉明为首的修士说到：“那里有只先天化形的小妖，还没等老夫现身就逃走了。你们去把它抓住，尽量抓活的，这里有老夫一人便足够了。”
宋玉明点头称是，从纪成风的态度来看，那只妖比这头蝾螈妖物更重要，容不得他不重视。
宋玉明等人刚离开，纪成风又对赵国修士开口道：“有愿意归顺我浩神宗的吗？”
此话一出，有一半人开始犹豫起来。霭霄门老祖白先奇踏出一步，破口大骂：“修行人，行必有止！去你娘的浩神宗！”
纪成风皱起眉，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欲言又止，直接大袖一挥，将白先奇的脑袋从身上拍了下来，然后伸手一吸，将白先奇的脑袋吸附至掌前，用力一抓，将其抓爆。
纪成风此刻表现的残暴，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即便白先奇的弟子也被吓得不敢出声。然后他又问：“你们呢？”
这时，累轻侯又向前一步，作揖拜问：“敢问纪前辈，我的资质能上几重楼？”
老者将他细细打量一番，说：“四重必可上，五重或可求。当然，你如果留在赵国，四重楼便是尽头。”
累轻侯立刻稽首道：“晚辈愿意加入浩神宗。”
累轻侯的师父付云庭气得须发倒竖，呵斥道：“累轻侯！你难道不顾长仙门，不管你的父母族人了吗！”
纪成风朝累轻侯开口道：“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不错的名字。你起来吧，看看吧，这就是你留在赵国，只会颓然老死的原因。”
累轻侯起身，看着暴怒的师父，作揖拜谢师恩，付云庭侧身不受。累轻侯也未过多在意，在人群中找到了蔡子顾，看着他眼中的惊骇，笑了笑；想找闵可尤，却想起闵可尤已经不在赵国；他又将赵国修士都看了看，有心中恐惧的，有敢怒不敢言的，有羡慕却胆气不足、两头为难的。他忽然看清了自己以前是和一群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即便曾令他尊敬仰慕的师尊，也不过如此。
这些人一直被权势利益束缚着，即使是到了这等生死关头还是如此。那霭霄门的白先奇自知必死，倒流露出一些真性情。这些人却依然心存侥幸，想着背叛承天宗的代价如何大，期许着承天宗会有人来救他们。至少他们不相信承天四杰之首的李长夜布下这场局不会不作万全的准备。
累轻侯轻声而笑，他出生于氏族大家，自幼厌恶明争暗斗，后来拜入仙门，却不想真正令他平步青云的正是耳濡目染的权术计谋。为得长生，他便受了。为了登上五重楼的一点可能，荆棘波涛，他淡然一笑。但是如何，段流平讥他，纪成风否他，赵国群修远离他，就好像他的修行路终要断头，可他心中却愈发清晰明了：无他，登上重楼，再上重楼！
到如今，他放开手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我之良药，彼之砒-霜。这些人注定将与他愈行愈远，宗门权势，仙家长生，他本就是为的后者。当真如是：一醉累月轻王侯！
突然间，累轻侯胸中块垒尽去，灵力化作气劲澎湃而出，已是再上重楼。
纪成风有些惊讶，随后投去赞赏的目光。待累轻侯稳固了破境气息后，他才朝众人又问了一遍：“还有没有愿意加入浩神宗的人？”
鸦雀无声，纪成风闭上双眼，正欲将其他所有人统统击杀。
忽然传来大笑声，本该昏厥的李长夜衣装湿透，坐在溪水中，将瞻月剑插在一旁。笑过之后，李长夜先是轻声自嘲：“是我无疾苦。”
而后高喊：“白前辈说得好！去你娘的！你们也配修行！”
纪成风睁眼停手，驳斥道：“天下众生，皆可修行，皆当修行。”
李长夜嘿然笑道：“纪老儿，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长夜杵着剑，站起身，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纪成风淡然道：“说吧，老夫听得见。”
李长夜开始奇怪道：“你怎么不先将我的手脚都废了？又怎么开始学人劝降了？一点都不像你的行事风格了啊！我猜猜，莫不是你的伤势还没好全？莫非你们这些叛逆现在已经举步维艰？”
纪成风浑不在意：“即便当真是，又如何？此时一切都仍在老夫掌握中。”
李长夜低头思索，双掌叠合，按在剑柄上，绕剑来回走动，突然停住脚步，仰头朝上道：“真哒？那你怎么不猜猜，为什么是我来赵国呢？”
纪成风眉头再度皱起，第一次有了巨大的情绪波动，这种波动又忽然化作心湖的震动。他一脸不可思议地向蝾螈妖物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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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何镇，就在龙属山大阵崩碎时，那惊天的震动甚至传遍了邑何镇每个角落，只是一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醒着的人与醒来的人都既感惊吓，又感奇怪。走出屋，朝龙属山方向看去，正见一帷黑幕如退潮般褪下，然后看见一道巨大雷柱贯穿天地，雷光游走不断，将天幕照亮，宛如末日将临。
绿衣少女刚买了几个包子，边逛边吃，也被这突然一幕给吓了一跳，但她更多的还是疑惑，又吃了一口包子压了压惊，自言自语道：“李师兄在搞什么？怎么让这龙属山锁灵阵都给人破了？”
她飞快吃完手上的包子，边吃边嘟囔：“不行，我得去看看。以后好威胁李师兄给我买吃的，不然就打他小报告！”
说着，少女完全不顾周围人的震惊，朝龙属山化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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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与安知言察觉到有人追赶，只敢往龙属山北方逃去。若是向南逃走，即便选择无人的荆棘密林，一旦遇到妖物，很可能仍会被赶往龙属山深处的羽卫发现。虽然羽卫不可能对那个神秘老者造成威胁，但对洞庭与安知言来说，无异于自投罗网。就是被普通兵甲缠上，洞庭也没有信心能在保住安知言的前提下，既突破包围，又摆脱追兵。
而且龙属山大阵一破后，洞庭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逃脱方法。
洞庭没有预料到的是，那神秘老者的出现竟然让很多妖物都不敢露头，反倒一路走得很顺畅。这当然也就是没有进入龙属内山外围，这些地方已经群妖四乱了。
宋玉明等人本就要搜寻洞庭与安知言的踪迹，已经拖慢了追赶速度，加之三重楼修士远不能与四重楼修士相比，便令三重楼修士慢慢跟上，自己率领十三名四重楼修士先一步行动。
妖族的修行路比起人族的修行路总归是在凡境短了一截，即便洞庭天赋异禀，还是被宋玉明等人越追越近。就在双方相距不过一里多时，宋玉明等人终于发现了洞庭与安知言。宋玉明哈哈大笑：“还拖着个普通人！妖果然是性情不可捉摸。”
他一面追赶，一面喊道：“别逃了，你要是甘愿束手就擒，我可以放过那小子一命。纪师叔也只说要捉你而已。”
安知言闻言朝洞庭说：“洞庭，你别管我了。他们要抓你，或许根本不会对我动手。”
洞庭白了他一眼：“急糊涂了？就算他们不用你要挟，杀你也就是随手一巴掌的事。”
宋玉明见他们不为所动，冷哼一声，不再废话。双方距离越拉越近，当两人进入宋玉明等人的攻击距离时，宋玉明冷声道：“打，只要别打死了那只妖就行！”
于是，十多人一齐动手，沿途草木被法宝灵力尽皆摧毁。不一会儿，洞庭的手臂便被射伤。但洞庭却面露喜色，将安知言用力向前抛去，喊道：“跳河！”
安知言翻滚落地，看到近在眼前的大河，奋力狂奔。
终于到了，淆河的本来河道。洞庭脚尖蹬地，飞跃而出，在半空中扭转身体，硬接了宋玉明等人一道攻击，接着冲击力，速度陡增，掠过安知言身边，将安知言揽住。扑通一声，两人掉入滚滚河水。
宋玉明赶至两人落水处，看着河面，咬牙切齿道：“不是野兽成妖！竟然会水遁！”
儒雅男子问到：“师兄，这怎么办？”
宋玉明镇定心情：“追，她受伤了，就算会水遁，也不过跑得快一些，我们有追魂盘，水遁最大的优势便不足为虑！”
宋玉明命擅长速度的七人跟随自己，剩下六人接应后面的三重楼修士，等他们汇合后，按原先计划，去撤退歇脚的地方等自己回来。
吩咐完毕后，宋玉明采集了洞庭的血样，拿出法器追魂盘，将血样汲入盘中，以灵力催动。若这只是一件玄器，或许就让洞庭和安知言跑了，但这是一件法器，其追踪效果，就算洞庭会水遁，也逃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