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降云山的山神

  降云山深处,女扮男装的谭青青带着两名身手出众的家仆在夜色中开道搜寻。

  两名家仆都是谭青青的亲信,所以谭青青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可惜没能攀附上累轻侯,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辛苦了。”

  一名同样女扮男装的女仆迟疑道:“若是被累轻侯知晓此事,恐怕所有好处都会被他强占了去吧。”

  谭青青笑道:“我又不傻,见着了,当然会先观察他是什么样的人,再决定说不说。”

  前方开道的男仆回头笑道:“只要见着了人,小姐定有手段将他折服。”

  谭青青自傲道:“这是自然!秋儿,你该多跟传席学学,不然说不定本小姐哪天都会受不了你了。”

  叫秋儿的女仆垂头握拳:“到时,秋儿自会以死报答小姐。”

  谭青青伸手弹了一下秋儿的额头:“再受不了,本小姐也不会弃你和传席不顾的。”

  前面那名叫作传席的男仆突然停止动作,摆出迎敌的架势,沉声说:“小姐小心!前面有动静!”

  本来垂头丧气的秋儿霎时也绷紧了神经,护在谭青青身边。谭青青眯起水眸,凝视着前方的荆棘密林。

  草叶沙沙作响,一头猛虎突然朝传席扑来。传席低喝一声,抽刀迎面杀去,仗着兵刃之利,区区一只老虎,只能算作一番小小插曲。但当传席刚解决掉老虎,就意识到情况不妙。果不其然,正当秋儿与谭青青松气时,一道巨影从两人背后扑出。秋儿惊怒之下,拔刀转身,左脚跺地,对冲而出。

  巨影显露,也是一头老虎,却是一只身形数倍于先前那头的虎妖。虎妖一爪便拍断了秋儿手中的长刀。巨大的冲击力将秋儿震得倒飞回去,负伤不轻。

  谭青青跃起接住秋儿,秋儿惭愧,谭青青却扶她坐下,示意她调理伤势,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来回踱步,伺机而动的虎妖。传席处理掉普通老虎后,也立刻赶到谭青青身前,护在她身前,谭青青却让传席去照料秋儿。

  面对谭青青,虎妖眼神嘲讽,俯身作进攻状,只听它脊骨咔咔作响,便见它额头浮现三条虚幻血纹,浅黄色妖气喷薄而出。

  谭青青脸色沉重起来,秋儿与传席更是惊惧起来。谭青青无暇他顾,抽出腰间双钺,严阵以待。

  虎妖通身一震,周身妖气化作虎形幻影,扑杀而去。

  谭青青以双钺硬抗虎影,低喝一声,将虎影斩作两半。尚不及驱散弥漫的妖气,一道裂缝就蹿至她脚下,随后一声震响,大地撕裂。躲闪不成的谭青青只觉五脏六腑都像被震碎了一般,娇躯如残絮一般被震飞出去。

  谭青青咬牙扭转腰身,在落地前稳住身形,但严重的内伤已经令她七窍流血。现在她唯有寄希望于那件偶得的法宝,但心中还是充满了绝望,这毕竟是一头龙骨境妖物。

  龙骨境妖物,世间武人唯有宗师可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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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云山,大雨骤至,近地处,氤氲如墨。一阵阵钟声、铃声般的雨石撞击声仿佛荡涤着灵魂,干干净净、层层叠叠。

  雨越来越沉,云越来越低,竟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头上,生生“砸”成一座年代不详的庙宇。

  庙宇形貌渐渐完善,墙体呈暗青色,庙顶是朱红砖瓦,中央有仿山雕像,四角均为倒飞檐,庙门如狰狞血口。整体给人一种诡异恐怖之感。

  庙内空旷,四壁绘制着山水壁画,中间塑着一尊泥胎神像。神像面目狰狞,体型壮硕,单脚曲立,左手作爪,收于胸前,右手托山,斜出肩外。

  神像前,盘坐着一位布衣老者,神情肃穆,闭目吐纳。片刻后,老者缓缓睁眼,面色不悦,走出庙门。

  庙外,一头虎妖叼着一件品秩不错的链状仙家法宝谄媚匍匐在地。至于谭青青三人已经被它用来果腹。这件法宝倒是让它负了伤,若非不好隐匿,虎妖绝不会选择将其供奉给庙内布衣老者。

  老者以妖语质问:“不是让你们警戒吗!”

  虎妖将法宝轻放在门前,同样以妖语回禀:“回报主上,本来有三只和往年差不多的小老鼠,但他们手里这件法宝有些古怪,小的捉摸不定。”

  随后,虎妖开始讲述整件事的经过。老者一边打量法宝,一边听着虎妖汇报。当虎妖讲到谭青青拿出这件法宝时,勃然大怒:“蠢货!你应该直接预警!居然起了贪念!”

  而后老者无心再顾虎妖,立即作法准备转移庙宇,但他赖以潜藏数百年的法术却失效了。

  一阵轻佻的嘲弄声从林间响起:“拿了秋千索,还想这么就走?”

  老者一脚踢开惶恐不安的虎妖,捡起名叫秋千索的法宝,脸色阴沉。

  林中走出两人,正是借宿广财街贺家的两名中年男子,先前开口的正是那名儒雅男子。沉稳男子打量着布衣老者,缓缓道:“这么些年的安稳日子,消磨了警惕心很正常。若非事前就泄露了踪迹,今天也不会遭此一劫。”

  沉稳男子伸手接雨,抬头看天:“本以为是自然景象,却看不出是你真正的藏身之所,果真有些奇妙手段。就是不知这么多年,这间庙宇收集的灵气有多少。”

  说罢,沉稳男子翻手一招,那件名叫秋千索的法宝便回到他手中。法宝不过是统称,如果真要按品秩来看,凡器、玄器、法器、劫器、仙器,秋千索只能归入其中的玄器层次,不过由于秋千索只专攻禁锢隔绝的辅助作用,在这方面上是足以比肩一些法器作用的。

  布衣老者口吐人言,冷声道:“两位若是为此而来,老夫可分一大笔灵石给两位。犯不着费这些功夫!”

  沉稳男子闻言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妨跟我走一趟吧。”

  老者怒火中烧:“你们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话落,小山头上的落雨,全部悬停,对准两人,如箭矢射去。儒雅男子踏出一步,打开手中折扇,轻轻一扇,雨滴全便成水气,弥漫整座山头。老者右手虚握,手前凝聚出一横雨线,如持剑般向两人刺去。

  儒雅男子准备还击,沉稳男子却一把抓住他的肩头,踏地升空。紧接着,两人脚下的泥土变成一张血盆大口,差点将二人一口吞没。

  儒雅男子看着脚下木石参差错乱,讶异道:“龙骨境同时驾驭水土两力?”

  老者这番手段虽未奏效,但与虎妖对战谭青青时妖力外释有本质上的差别,无需妖力作为媒介,类似于天赋神通。施展时很难察觉,往往出其不意。最惊人的,是一般妖物根本无法驾驭这种外力,而老者却能同时驾驭两种,足见其不凡。

  沉稳男子皱眉道:“你掠阵,别让他跑了!”

  伴着一声低喝,沉稳男子腰间飞出九道金簪,金光大作,将周围水气除得一干二净。沉稳男子伸手一指,便有八根金簪朝老者刺去。金簪离身,登时变作八柄飞剑,每一柄飞剑都剑气萦绕,惊起阵阵气浪。

  老者从容不迫,右脚跺地,身前升起八重土墙,每一柄飞剑在刺入土墙后,土墙便下塌成数根土柱,将飞剑挤压束缚住。剑身周围的剑气虽将土柱绞碎,但这些土柱连绵不绝,致使飞剑动弹不得。

  还不待老者高兴,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突然响起,半月形剑气紧随而至,将所有土柱拦腰切断!老者连忙双臂交错,护在身前。

  飞剑此刻也全数脱困,袭杀而来,在老者身上来回穿刺。老者错失先机,一时间只能龟缩防守,狼狈不堪。

  沉稳男子伸指一勾,八柄飞剑飞回,环绕着他来回飞行。

  老者那头,麻布衣衫破烂不堪,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伤口处,不断涌出浓郁的妖气,如缝针般将伤口粘合。黑色的妖气,在夜色中本难以分辨,但老者身上的妖气已经浓郁到散发着有别夜色的黏稠感,显得格外诡异。

  老者望向两名男子,惊怒交加,脸上皱纹不断抖动。

  沉稳男子更为惊讶:“龙骨境的皮囊竟如此坚韧!”

  儒雅男子皱眉道:“宋师兄,这老头恐怕不是妖物。”

  沉稳男子摇摇头:“就算不是妖,不是先天化形,也定是修行的食气之法。”

  而且老者身上散发的妖气做不得假,只是肯定不是寻常的妖。

  儒雅男子更加心惊,食气之法与养气之法相比,入灵境前要少一小境,这是养气之法战力上的先天优势。

  可短暂交手后,老者展露的战力,已经直追儒雅男子这位化生境修士的战力,何况这定然不是老者的全部实力。这已经超出儒雅男子的预料,他担心此行会另生波折。

  此时虽还在沉稳男子的掌控之中,但他也在提防,所以还保留了大部分实力,留下缓和的可能,以保证随时可进可退。

  那边,老者突然咧嘴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多厉害,也不过如此。”

  说着,老者嘴角裂开至耳根处,嘴里发出怪异的嘶吼,一根根土柱拔地而起,由矮到高,宛如阶梯。老者行动矫健,跃上土柱,踩柱而上,同时伸手一招,漫天水雾变作一件碧蓝长袍,披覆于身。

  飞剑再度刺杀,落在碧蓝长袍上,只是激起圈圈涟漪,便疲软弹回。

  见老者顷刻近身,沉稳男子飞身倒退,斩出一道剑气。老者双掌合击,将剑气拍得粉碎,同时踩着最高的土柱,用力一踏。土柱下沉,沉稳男子后退路线上,升起一道土墙,远远高出,然后幻化成巨大人脸,张开与老者相似的大口,一口将沉稳男子吞没。此前,老者又吐出一团毒雾,将沉稳男子裹住。

  那人脸在吞食沉稳男子后,却浮现出痛苦扭曲的表情。磅礴的剑气,刹那间将其绞碎,露出沉稳男子的身影。身旁只有四把飞剑环绕,其余四把合成金箔,覆盖沉稳男子全身,毒气不侵。

  面容已经恢复如常的老者,在沉稳男子脱困后,身影凭空消失,突现于沉稳男子左上方,高高跃起,斜压身体,一拳蓄势,重重砸下!

  拳罡将盘踞的剑气轰散,来势汹汹。沉稳男子,不慌不忙,横剑身前,二指抵住剑尖,接下这拳。只见长剑弯曲成弧,已贴近沉稳男子胸前,见老者欲再出一拳,沉稳男子以拇指弹动剑身,自己与长剑一齐飞出,避过老者攻势。

  但老者的身影紧随着再度消失。沉稳男子微微眯眼,金箔复化作剑,连同方才被轰散的飞剑齐聚他周围,八剑以八卦之形绕他落下,顷刻剑气生发,直冲云霄。沉稳男子侧身举剑,挥剑下拉。虚空处,剑气凝结,将老者逼露。

  老者面色凝重,沉稳男子逐渐显露的实力已经令他感到棘手,何况一旁还有伺机待发的儒雅男子。

  思忖后,老者道:“二位如肯此刻罢手,先前的话仍作数。只要合理,条件也可二位来开。”

  儒雅男子窃喜,但沉稳男子却冷声道:“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囊中之物,岂容你个妖孽分去!”

  老者脸色一沉,不再多话。他盘坐在地,念起古老咒语,声音低沉却又悠远,由山头逐渐飘向远方。这片山头已经停歇的大雨,再次降落,漫山草木摇曳。

  沉稳男子陡然发难,老者以妖语低喝:“草木皆兵!”

  落雨悬停,草木骤止。花木枝叶,脱根而起,如箭矢激荡!地面,条条根茎拱地而起,挥扬如鞭!

  老者起身,眼中泛起金光:“卑微的凡人,妄图与神明争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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