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知言不自量

  少女生长的小镇正是青石镇,拢共五街三巷,呈合抱之势,由青石河一水环带。青石河出自降云山,低流穿过农田,在放牧的小山坡处转向西北,绕青石镇向北方的淆河汇去。

  小镇南面有座山丘,唤作颍丘,上面有小镇原住民的祖祠,至今已逾数千年。山丘下分布着稀落的农家,东面是一大片山坳,早年便被开垦作农田,再往里便是层层叠叠的降云山。

  降云山方圆占地近百里,草木羽兽繁多,在前朝南曙开辟邑柳官道,小镇与外界相通前,小镇人士便有不少依靠狩猎为生。之后,小镇以盛产的茶叶和青石引得官府商旅往来频繁,两百年多年间小镇里也出了不少人杰,原先的村落得以发展到了今日规模。至此,小镇人家早已不用与山林野兽相搏来维持生计。就算如今因淆河改道,邑柳官道近乎废置,在邑何镇与青石镇往来的官民两商也未曾断绝。

  若是再往前推十数年,青石镇还受到了不少读书人的青睐。这一切都源于小镇所出人杰当中最为著名的安靖山,这位曾有“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之称的英杰在“龙属进言”一事后便在青石镇开设私塾授业了度余生。

  天色渐晚,放牧的小山坡上,牧童还未归去,山坡前呈现一片白鹅浮水,黄牛眷坡的景象。山坡上还有位腰间佩刀的黑衣少女独坐在草地上,守着这株挂满红绸带与风铃的老榆木,望着着半坡上的孩童学大人摔跤玩闹。不远处,水车老旧的吱呀声踩着草浪爬上山坡,摘下一树风铃的清脆欢响,一代代前人的思念与祝福都随风遥寄远方。

  小镇里,男子年满十六时,家中长辈便会送给男子一根簪子束发,称作加簪,以示成年。富贵人家送玉簪,小户百姓则送木簪,这木簪便多以榆木制成。当女子年满十五时,不论贫富,家人都会准备一条红绸带,拿到掌管祭祀的老人住处请他祈福,然后在生日当天送给女子,那之后女子便可梳各种好看的发式,这条红绸带既可用作发饰,也可系于右手手腕,被称为系绸。若是女子嫁人以后,夫君不幸亡故在外,有的守节女子便会解下红绸带,系在这株老榆木上。因为相传这株老榆木是山神的使者,她们相信将红绸带系在老榆木上,便可以请山神代传悼念之情。

  这样的传说不知始于何时,但老榆木所在的小山坡确是小镇通往降云山山道的必经之地。少年远远便看见了这道熟悉的身影,笑着朝她挥手。少女也看见了他,笑着站起身朝他挥手,只是远远的少年看不见她笑容中带着的两三分怒意。

  少年紧了紧挂在身上的猎物,脚下步子也轻快了不少,少女更是一路小跑下坡,直接淌过了清浅的河水。少年与少女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便笑着开口:“阿颜,你怎么在这儿?”

  苏颜听到询问,便改换慢走,边走边指着少年埋怨道:“去你家等了你好一会儿,没等着,我就来这里守株待兔了。”

  苏颜虽是少年如今不多的朋友,但也不会无端来找他,更何况还早早便在此专程等候,故而少年询问:“你找我有事?”

  苏颜显然等的时间不短,有些置气,也不开门见山,而是近身弯腰打量起他手上的几只猎物,漫不经心道:“废话,我没事儿还来这专门等你?”

  这个爱说别人废话的少女,自家的废话也不少。少年知她这个毛病,一开始还爱打趣,但总换来一顿暴打。本来少年还以为自己是让着她,后来才知道,就算不让,自己也真打不过她。

  苏颜废话一句后,一面甄别猎物的肥瘦,一面打趣道:“不错嘛,平日里见你,十次有九次空手而归,合着你这是做的开张吃半年的买卖啊!”

  少年被她逗乐,随后又装作较真,将两只连绑的山跳提在手中,估摸着说:“别说半年,就是放十天半个月也早坏了。不过拿去换些米粮,倒是能对付十天半个月。”

  苏颜听后直起身,双手环胸,摇头啧啧道:“你倒是好糊弄,这要放在邑何镇,怎么也能换一个月的口粮。”

  少年觉得这位早年便立志要闯荡江湖的少女对世事人情还是知之甚少,一股子热情全投入了武艺习练当中。自己则不同,世事人情关乎自家肚皮,虽然他不被青石镇的邻里乡民待见,但那些世事人情的原由他早已一清二楚,而且他还有自己的考虑,于是道:“活的还好说,死的值不了。”

  少年说完,怕这位能认输却不服气的少女突然暴起,于是赶紧挑出一只山鸡递向她:“这只肉多,本来打算给你和苏大叔送去,既然你来了,我也就不跑这一趟了。”

  苏颜没有伸手去接,只爽朗大笑:“穷大方!我要是拿了,你的口粮又去了不少,回头我爹问起,我可少不了挨骂!”

  刚说完,她又一把抢过山鸡:“挨骂便挨骂吧。”

  少年看到苏颜这副模样,顿时乐了,笑着说:“之前还说你这趟有点儿江湖风范了,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本在捣弄山鸡的苏颜就直直瞪向他时,他赶紧收起笑意,改口说:“对了,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苏颜想起正事,又把山鸡递给少年,说道:“你先帮我拿着。祖祭之后,我和老段就要动身去大凉了。我知道我说不动你,不过就算你不愿去大凉,老段也打算在走之前好好帮你一把,这下你要是还不愿意,就别怪我狠狠揍你一顿了!”

  苏颜这么说着,丝毫不提自己在其中的莫大干系。两人边走边说,少年疑惑道:“帮我做什么?我这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啊。”

  苏颜白了少年一眼:“你就觉得老段只能干些帮忙打水打猎的事儿?你就真不想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少年抓了抓脑袋,尴尬笑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苏颜不依不饶:“那现在呢?”

  少年不愿欺瞒苏颜,叹了口气:“其实想还是想的,但你知道……”

  苏颜黛眉一蹙,怒目道:“我不知道!”

  见到少年一时不知所措,她笑了开来,说:“那你想过以后万一能有这么一天吗?”

  少年这下很是费解:“那怎么帮?”

  苏颜对少年不再固执己见很是满意,点着头说:“不知道。”

  当眼前费解的表情瞬间转为错愕,苏颜才反应过来,赶紧补充道:“诶?这个,老段虽然抠里抠搜的,但只要是他表了态,总是会做些什么的。至于帮你,无非是给你些东西或者帮你解决什么事。你这烂人烂命的,能有什么事解决?所以我寻思应该会给你一些东西吧。嗯,应该是这样,差不多。”

  说着,苏颜还一拳砸在了少年胸前。少年吃痛,抹着胸口,听到苏颜说完后,更是扯了扯嘴角,无可奈何。

  两人漫步至山坡对面,那几个孩子见了少年便叽叽喳喳朝他作鬼脸,少年看了眼就收回视线。这些他不在意,不是强做如此,而是真真切切不在意。只是身旁的苏颜却浮现起了怒意,那些孩子嘴里可不是什么好话,而且正因为是年纪不大,什么话都是不忌,呵呵,毕竟是童言无忌嘛。

  少年劝慰苏颜,叫她别生气,没敢说其实大多时候,苏颜这张嘴比他们更戳心窝子。换做是那趟走江湖之前,苏颜可能不会忍,但在那之后,苏颜发现莫说小事,就是很多大事她也管不了,或者说,前者管不尽,后者难相干。不是世道不风流快意,而是风流快意本就在己心。

  苏颜没再过多在意,转头朝少年叹道:“你啊,看似事事不以为意,实际上是一口心气全丢完了。”

  少年乐呵呵一笑:“挺好的。”

  苏颜忽的驻足,动了真火:“好个屁!你真该想想安先生给你取这么个名字是为什么!”

  这一下也是实实切切地击在了少年的软肋上,他低下头,痛恨自己起来。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因何画地为牢,只是他在突然看清自己的缺点过错以及给安先生带来的害处后,愈发深陷,愈发觉得这些罪孽当归于己身。

  就在少年深陷自责时,突然又听见少女若无其事地笑道:“没关系的。说起来,今天倒是我跟着老段游历回来后,第一次和你好好说些话。”

  少年心境稍稍缓合,不待他犹豫,不待他疑惑,少女继续前行,他也便跟了上去。许是与那中年刀客待久了,少女也爱学着他右手屈指背叩左手掌心,按中年刀客的说法,这叫“常叩心关,扪心自问”。

  “以前,在私塾的时候,我问安先生,那些神仙到底什么样儿,安先生总不告诉我。”

  其侧的少年为难着,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她安先生曾如何形容那些神仙,只静静听她说着。

  “这次游历,我倒是见着了。某些走江湖的爱说:有仙在国,如饿狼伺侧。我觉得说得过了,但我本以为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在一国之中确实举足轻重。就拿我们赵国的国师来说,我原以为就像小镇里的祭司爷爷一样,只是负责一些鬼神事,但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左右百官升迁、边境战事,更甚至,有一国重器之称的羽卫几乎由他全权管理,比皇帝更像皇帝。

  这些事呢,只是与我过去所想不同,但并没有不对的地方。真正让我觉得不对的是,这些神仙明明食尽烟火,对于人间的旱涝灾害却不闻不问。明明有着呼风唤雨的本事,却还是靠着官府赈济救灾。事情不应该这样的。”

  一直不解少女言中意的少年,终于明白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你想的,自己安慰自己的,是确确实实不应该的。书上说,宥过无大,刑故无小,反之是否亦然呢?

  “我知道,自从安先生去了龙属山,那些街坊邻里就多有非议,也刻意疏远你,你呢也固步自封,弄得自己十里八乡,孑然一人。其实,我虽然比你运气好,但我也不喜欢这些世俗气,所以跟你差不多,没什么朋友。但我不会像你画地为牢,因为我向往快意的江湖,我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你的路也还很长,不该走不出去。”

  说到这,苏颜突然转过身,郑重道:“所以这次你可不能拒绝了!”

  少年考虑片刻,点头答应。

  临了,苏颜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还是难以转变心态。但没事的时候,就多想想我跟你说的。”

  少年应声答应:“嗯,我明白的,会多想想的。”

  苏颜像了却一桩心事,握着拳头,屈肘抬臂,张动双肩,自信满满地说:“等我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大刀客,我就回来接我爹和你,到时候,你还跟我扭扭捏捏的,我就把你从正中间一刀劈成两半!”

  少年是衷心希望苏颜能如愿成为最顶尖的刀客,看着她一手作刀劈的动作,听着她的玩笑话,好像能看到她以后鲜衣怒马、睥睨四方的样子,于是笑道:“一刀可不解恨,该多劈几刀。”

  苏颜先是一愣,随后认真将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抬起右手,轻轻晃动竖起的食指:“不!你这点儿出息也就配我砍上一刀。”

  少女的这张嘴,向来比刀锋还利。

  ————

  少年与苏颜别后,像往常一样去小镇的一家客栈将猎物卖掉,那客栈的掌柜也向往常一样向他埋怨生意不好。这次倒不是说没人,毕竟小镇祖祭在即,大街小巷那些个外乡人可假不得,而是说他早早就客房租了出去,尽便宜了别人,这下没了坐地起价的机会,这段日子的收入也就堪堪补上欠时的亏空。

  倒完苦水,掌柜又说,也就是他心肠好,才肯顾念安先生那点旧情,别人怕是都不愿收少年的猎物。可当少年笑着说最近几天会多进山后,掌柜便说,他也不容易,也就靠着这些野味多在祖祭期间卖几个钱,不过他做生意从来都是凭天地良心,到时候不管少年弄来多少,他绝不亏少年一文钱。

  天地良心,那是天地的,与人有什么关系?

  掌柜给了铜钱,便离开了后院马厩,毕竟是安先生教养大的孩子,掌柜倒不担心他会偷了什么东西去。少年拿着铜钱,靠在后院的门框上,将手上二十五文铜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少年匀出十文铜钱,放在一边衣袋里,剩下十五文放在另一边衣袋中,在这之后,他又先后拍了拍两边衣袋的位置,确认不会出现纰漏后,笑了起来。

  虽是答应掌柜最近多入山,但实际收获如何,少年无法保证,就像苏颜说的,今天已经算是大丰收了,要想次次如此,很难。

  少年曾听过安先生抱怨:“人从虚无来到世间,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人生千万事都是药材,熬啊熬啊,最终在弥留之际一口饮尽,再无苦痛。”但少年最忘不掉的还是,那个秋日里,老树下,坐着摇椅上,摇着蒲扇的安先生抱怨完后,又转头朝还是懵懂稚子的少年笑道:“所以啊,再苦再难,都是良药。”

  在买了些米盐后,少年回到老巷家中。

  少年的家正是安靖山开设的私塾。自安靖山走后,小镇西边又新办了一间私塾,如今这座老私塾门可罗雀。

  少年打开门,前脚刚踏进去,便听见有人叫他。

  来人名叫严华,比少年大两岁,是除苏颜外,他唯一的朋友。不过严华与苏颜却关系不好,严华觉得苏颜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苏颜觉得严华市侩功利。

  少年转过身,笑道:“今天这么早下工?”

  严华啃着梨,同时又抛给少年一颗。少年拿着东西,手忙脚乱地交错双臂,接住梨子。严华见他那滑稽样,笑道:“哟!刘工头都没说啥,你瞎操什么心!”

  严华说着走上前,挽住少年的脖子,边走边说:“你今儿又被姓贾的坑了吧?我跟你说了,我帮你卖,你偏不听。”

  两人进院,私塾的屋舍布局及其简单,正面是授业的私塾教室,左边是两间瓦房卧室,右边是厨房与一间堆放一些杂物的仓库。三面围合,一株老桑木半斜院中。

  少年想要解释,严华却止住他:“你那套说辞,也就蒙蒙苏颜那丫头。别忘了,我以前可是你的狗头军师。”

  少年笑了笑,入屋放好东西后,端出两张凳子。严华正抬脚反复踩着桑木树干,将啃剩的梨核随手一扔,说到:“你自己坐吧。”

  少年看他似有心事,便道:“你今天有要紧事要说?”

  严华看了一眼少年,稍犹豫,随后走到他身前,拿过一张凳子,跨坐下来,双手压着他的肩膀,拉他坐下,说到:“我听说龙属山要换防了。”

  少年道:“我知道。”

  严华双手按着大腿,郑重询问:“那你,打算趁机溜进去?”

  少年稍诧异,随即摇头。严华挥手道:“得了吧,你蒙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既不愿意把猎物拿到邑何镇去卖,又偏偏有时要去邑何镇码头做零工,为的是什么。我可跟你说,最近邑何镇那边好像不太平。”

  少年不再反驳,问到:“怎么个不太平?”

  严华道:“我听人说,邑何镇那边好像在从周边几座大城调兵。”

  少年又问:“这有什么奇怪的?”

  严华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以前换防,可没有从周边几座大城调过兵。”

  见少年默然,严华问到:“你仔细打算过没?”

  少年摇头道:“没什么机会。”

  严华道:“你真要趁着羽卫换防,溜进龙属山?”

  见少年又不搭腔,严华拍腿道:“那我跟你一块去,也好帮你合计合计。”

  少年却笑道:“我不去。”

  严华这下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龙属山这么多年,几乎连有关里面的消息都没传出半点,凭你自己能进得去?”

  少年正色道:“这件事不该跟你有关。”

  严华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好好好!”

  他明白,少年除了不想牵连他之外,恐怕没有打算能活着从龙属山出来。两人沉默片刻,严华又说:“我前些日子遇到一位挺赏识我的军爷,既然你不想我跟你一起犯险,那我明儿就应征参军。不过,你知道我从他口中套知了什么吗?”

  少年皱眉道:“什么?”

  严华低声道:“我从他口中套知,龙属山实际上是一座镇妖之地!你真要想潜入,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见少年低头思忖,严华又起身骂道:“你能有个屁的万全准备!反正你去之前,告诉我一声,至少让我能帮你合计一下,免得还没进去,就死了。”

  见严华转身离开,少年站起问到:“你不吃饭了?”

  严华头也不回:“吃个屁!我自己回家吃。”

  少年长长叹息,他等这一天很久了,但即便此刻,关于是否潜入龙属山,他心中仍无定论。长久以来的画地为牢、深陷其中,更多的是消磨了他的心性。

  消磨二字,太杀人心。

  草草吃过饭,收拾完杂务,少年并未休息,而是独自去青石河上游,再之后便是与她一番交谈。等少年回家时,明月已爬上半空,溢散的月光勾起少年的回忆。

  自幼长于斯的少年本是个孤儿,幸得小镇教书先生安靖山收养。只是这位教书先生便因此触犯赵国刑法,五年前去了邑何镇的龙属山服徭役,之后杳无音讯。

  在赵国,善恶与祸福从无绝对关联。其实在少年身处这片天底下,也是如此。

  善恶两念,开了灵智的众生皆有,说不清本善还是本恶。可能够遇到安先生,即便这个本性并非醇善的少年也愿意去选择相信:心中那一点善念好似驱散雾霭的霞光,正是靠着这一点正气,世间万物才得以生生不息。

  在赵国境内,有一出《沉王璧》的戏曲,说得便是前朝末年,一位出身微末的乱世枭雄,其人先本质朴,后经乱世跌宕变得心狠手辣,最后于长原岭一役大败于赵国太祖高皇帝,投身卭江。戏曲最后一幕的枭雄绝唱早已为赵国百姓熟知:莫言此恶孤本愿,君不见,高堂金碧玉霄枕,夜夜难眠!

  为恶为善,只在一别两念,却是千古以来多少伟人发了多少伟愿都不可澄清的寰宇世间。

  虫鸣不着世间事,明月此时待秋风。

  此感慨不过小小少年郎的一二闲思,自与那些宏愿相去甚远,然由己及人,他都是希望可获安好。一点善念不昧,皆是先生故。

  立德立功立言,老先生为心中所愿奔波了大半辈子,却未赢得多少成效,倒是人到中年却因此丢了早年博取的功名官职,而后返乡做了教书先生,老来更落得为奴为役的下场。也不知他图个啥,也许真如那些曾诽腹他的政敌所言,图个人人面前说他好的虚名。呵,这个老先生,还不知道,面前说他好的人大多都在背后骂他傻。

  提及老先生还因,老先生赴龙属山前夕告诉过少年:世间的路都是人一步步走出来的,每走一步,都会有不同的方向,从而有了天下万道,有了纷纭世间。

  那时少年还因年幼,又一直在老先生的庇佑下,不甚明了。到了今时今日,少年才恍然明白,先生在指点他、寄予他期望的同时,也在悄悄地告诉他:天地间终有散场。

  清风吹过,树影婆娑。在月光之下,老旧的宅院内,如积水空明。

  安知言,不知言,无以知人。他却连自知都尚且不能。

  万家灯火辉煌,唯有此间幽静。

  桑树下,少年默默练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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