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左心 上

  除夕过后断断续续的小雨下了好几场,周围的空气都潮湿的厉害。

  白坐在租来的马车内掀开帘子的一角,罗布陀海峡自由贸易城北区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就像是急景凋年,即使许多人家提早吃年夜饭,到处可以听见连绵不绝的爆竹声,但是这种热闹总有一种莫名的哀愁压迫着她的心。

  那天晚上让萧佩君回去后,她失眠了,之后一连失眠了好几天。

  一个七八岁小女孩说得喜欢原本是很单纯的,但是她知道那样的单纯不应该出现那样柔情的眼神。

  街上煤气灯的光芒相继亮了起来,又到黄昏了,天上下了小雨。

  寒风追着雨滴落在白的手背上,冰凉感让她浑身颤栗。她叹了一口气,无论是亲近的人还是亲近的风这些天都让她满是惆怅。

  白放下帘子,身体坐正,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子才重新将一条厚厚的黑色条巾围在脸上,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她做的是西域该隐教徒的打扮。

  传言人族‘小孩’倒骑青年时,就是他在‘天门’外接引。

  该隐教徒的行装通常都极为严密,就算在夏天也要用黑纱布将暴露在空气中的位置遮掩起来。

  白内里穿了一件高领灰色毛衣,外套神职人员的长袍,下身一条绒毛长裤和及膝毛袜,这样的行装几乎将身体的每一寸都堵在了里面。

  白是风之道体,这种程度的天气,本不应该让她感觉到寒冷,但前时间的偶感风寒不仅没有好反而越发严重了。

  她还以为是因为失眠所致,导致白每次看到萧佩君神情越发的幽怨。

  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身体肌肤也出现了不太妙的反应,而自由贸易城中不断有人得病的信息传了出来,并短时间内证实了传染病的事实。

  没用多久,马车出现在了一家药铺店前面,她起身检查了自己的衣着才下了马车。

  药铺店的门是半掩着的,白的身边是一位穿黑色长袍的老者,他戴着兜帽露出的双鬓都已经花白,嘴边脸上也又长又密是白须,不过身子看起来还十分硬朗,没有驼背的表现,深邃的抬头纹让他原本稳重的神态更显庄严。

  他与白并步向前,替她打开房门,一股极其浓重的药味迎面扑来。

  许多女仆、小伙端着热水或者药汤,忙碌地两地奔走,药堂的桌椅早已经清理掉了,留出来的空地上摆满了毯子,所有的病人或躺或坐在地毯上。

  他们身上到处可见暗红色的花斑,如疹子般覆盖全身,像是积满了干涸的血块,从脚指到额头无一幸免。

  他们的神情多半是不好受,但不至于无法忍耐,呻吟的人不算多,大抵也只是在小声哼哼。

  其中甚至有一些年轻少男少女,看起来似乎还是学生。

  他们有的正拿着一在看,有的用廉价石墨硬笔在本子上写字,如同写作业一般。

  既然是自由贸易之城,学校这种能够商业化的东西,自然会有人想着去办,只是大抵是技术学校,真正的贵族或者大家族是不会在这样地方长久生活的;穷人却是没有知识这种概念,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做一件看起来没有任何利益回报的事情,在他们看起来是不可思议的。

  所以这些学校面向的受众就基本固定在了中阶上下游的区间,偶尔也会有穷人受到熏陶,把孩子送去上学,但那毕竟是少数。

  不过这种家庭的孩子上学,通常会比其他人更加努力,现在能忍受病痛依然学习便是属于这种出身的学子。

  “这次的传染病受众看来很广”老者边走在白左侧边轻声说道:

  “这里的男女老比例基本相同,说明染病与否和体质无关”

  药铺前台的高脚椅上端坐着一位手持玻璃试管的中年人,他将试管举到煤气灯下仔细端详,这时低下头平视了一眼老者。

  白微微点头道:

  “嗯,是我大意了,道体之人本就难以得病,之前大夫说我思虑过甚偶感风寒的时候,我就应该注意的”

  没有想到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说出来后倒是感觉到有一丝奇怪,她不应该是如此大意之人。

  没有说出口藏在心里的那件事,自然是她的养女萧佩君近日来向她畅诉情愫,搞得她心绪不宁的事情‘真的已经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抬起右手摸了摸深藏在厚厚衣袖下,缠绕手腕的精致珍珠手链。

  “要戴在左边哦”她又想起那日,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将手链放进了她的手里。

  当时她只是笑笑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其他意思,随意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左边离你的心比较近呀,就像平时我喜欢睡在你的左边,这样就可以听到你的心跳声了”

  白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对心跳声很敏感吗?”

  “不是,因为白会因为我的接触而心跳加快,其实我都能听到的哦,就像现在这样”

  白感觉脖子侧面有一丝冰凉,很短促很轻柔像一片羽毛似的。

  萧佩君小小的唇瓣离开白的脖子,她握住白的手背。

  因为震惊而短暂短路的白,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引导她的手,贴上她自己的胸口,在那柔软下是一颗正在脉动的心脏。

  “就像这样,白平时你太迟钝,都没有发现,但是我都知道哦!现在你也可以感受到了”耳畔的喷出来的热气打在耳朵上,白感觉有一团火在耳根子烧,并很快烧到整张脸上。

  她被自己烫醒了,背后的萧佩君不知道什么离去,她看到梳妆台上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绯红的像是飘浮在晚霞的云朵。

  她把手上的手链扔到桌子的一旁,但很快又捡回来,闭上眼睛靠在木凳的背靠上,向后仰头神情又是生气又是苦笑,她竟然被自己的养女调戏了。

  “你感觉怎么样?”药铺店内,老者正轻轻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紧皱起来的眉头忍不住问道。

  “没,没事”白下意识的挺直腰背,她的手指仍放在左手手腕上,‘后来我便真的戴在了左手上,可是以我的性子,即使我真的……真的对自己的女儿……也应该藏在心里不会以这种方式默认’

  老者看着她的样子眯了眯眼睛,但他知道既然她一开始没说,以他这段时间对白的观察,现在再询问也得不出什么,他开口说道“我已经多交了诊金,让药剂师到单独的房间给你看诊”

  白站直身子给老者行了一礼“霍夫先生,最近麻烦你的照顾,谢谢”

  霍夫笑着扶住白说道“我的义务而已,无需多礼”

  霍夫是子爵指派给白的首席理事官,他有阅历也有足够的智慧。

  年轻时就为天武皇武团效力,曾是数个小队的总参,也参与了许多次大规模谋算布局,在不到中年时就到了总理事层,但是之后数年也一直停留在高层边缘的位置,原因在于他的谋略风格太过谨慎,以细节击败敌人,这与天武皇的团情不符。

  子爵将他安排在第二分队,就是想让他延续这种谨慎,辅助白完成对分队的初步建设。

  白抬头看见前台的中年人收起了玻璃试管,他绕步走出了长桌,对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姐,请跟我往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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