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赎买政策
淡金色的头发散散的数落在耳后，未经疏理的它颇显得有些杂乱。在这之下是一张白得的有些惨淡的脸，微微的疲惫就这样轻轻的挂在上头，让人一眼就看出其人的酒色过度。三角眼，扫帚眉，大头鼻，再加上两腮的一点点雀斑，这人绝对算不上英俊的主儿，但从那小眼睛里流入出来的精光，却令人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上天或许不曾给他一个好的模样，却无疑给他了一个拔尖的大脑，让他在其主人巴克力手下显得极为出众，从而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在整个卡雷城里上至领主大人，下子士兵平民，人人皆称其为“若德安先生”而不直呼其名。
虽然他的生活很不检点，虽然他的相貌让人颇有些难以忍受，不过他在整个卡雷却有着莫大的作用——他为了调节领主大人与原住民之间的矛盾而存在的。可以说罗尔帝国能在卡雷安心的统治四年并获取了大量的税金，他实在是居功自伟。这一点所有的卡雷人都心中有数。
酒是他白天的最爱，女人则是他夜晚的良伴。若是有事，千万不要去他居所里找他，因为那个名为居所的地方，他一个月也难得在里头呆上几天。
当巴力克伯爵的手下遵从其主人的命令在一家酒馆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软趴趴的摊在了酒馆的吧台上，左手执着一杯还未饮尽的麦酒，右手旁则靠着十数个装酒的空灌。他此刻的脸略略带着点红色，似乎看上去比平常来得健康一些。小小的眼睛似闭非闭的，一声声含糊不清的喃呢从他的口中吐出，全然一副醉酒的模样。
“先生……，若德安先生……”侍从用力搡了搡若德安的肩膀轻声的在他耳边呼唤道：“领主大人正有要事找你呢？”
对于他的这副模样，侍从们早已看得多了，四年来他那一天不是这样的。即使领主亲自劝过，骂过，他依旧是如此。好在交代给他的事，他从没有出过一次差错，渐渐的领主也不怎么管他了。因为他们想到了一点：“也许这小子，只是装醉呢？”
这样的猜测或许是真实的。当轻声的呼唤在若德安的耳边响过之后，他一如一个酒鬼般醉眼朦胧的转醒过来，嘴里依旧是含糊的很。但一切都在他略带迷茫的揉了揉依稀带着红色血丝的眼睛之后，变了。他脸上的红晕迅速的消退，平常那种病态的惨白有重新浮现，蒙蒙的双眼此刻变得精明无比。虽然只是瞪着一双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珠子，却已经没有人感与他对视了。他，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已经完全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若非身上依稀散发着浓烈的酒味，几乎没有一人可以看得出他刚刚还是一个和稀泥差不多的酒鬼。
“什么事？”起了精神的他泛着眼中的精光问道，灼灼的视线直直的锁着叫醒自己的侍从不给他丝毫逃避的机会。
“好像是北方的公爵给领主大人出了难题，一纸命令下来，领主大人正火着呢。”侍从简略的说道。作为领主身边的亲近之人，他若没有两手伶俐的本事，那还不闹翻天了。像如此这般简要的概括发生的事情，也只是成为他们这种侍从最基本的条件罢了。
“这样嘛？大人他一定很头痛吧。”若德安轻轻的笑了，虽然他笑得不太好看，却出乎意料的带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只要看到这笑容，这些对若德安很熟悉的侍从便立刻明白了一点：“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
“咱们的领主很招人嫉恨啊。”若德安轻声说道。不大的声音正好说给后面的侍从听见了。此刻他们已经提起了脚步，正朝城守府行去。
“怎么说？”侍从有些不解，但他还是表达了自己应有的担心。不管怎么说，这位巴克力伯爵在对待自己手下上还是比较慷慨的，也着实收服了一批手下的心，而这位侍从也是其中的一员。
“很简单，就因为他是卡雷的城主啊。”若德安以一副受不了你的神情注视着侍从。也许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他是真的不理解这档子事的缘故吧，若德安简要了解释了一下对方会嫉妒的原由：“因为卡雷有钱啊。这些年来大人得的金钱一定不少吧。这些东西可是很闪人眼的。对方可是把我们卡雷城看作一个大金山呢。他们也想得到啊，可是偏偏却被大人给独占了。”
“所以他们嫉妒。所以他们才会作出这一系列令大人头痛命令吗？”侍从并不是傻子，他也很快领会到了这一点。
“这是当然的，不过我看这一次，大人遇到的麻烦可不简单哪。”隐隐的有种预感，若德安认为这次的命令是相当棘手的。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卡雷的城的上方依旧是罩了层黑纱的蓝色。
“天晓得，这玩意啥时候能消逝呢。”和巴克力伯爵一般，他也一样不喜欢卡雷的天空。
“希望您能想出帮助大人的办法来，先生。”侍从真诚的说道。
“嗯，我会尽力的。”若德安也只能这样说，他本来就是一个很难打保票的人。
前方的城守府已经在他们交谈中渐渐临近了。“究竟巴力克伯爵遇上什么麻烦呢？”若德安心里也有种古怪的期待。
在请人的命令传达下去之后，巴克力便离开了阳台，离开了那间政务厅。他下了楼，穿过中庭的广场，径自走去一座完全由水晶搭成的屋子。那是花房，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他认为卡雷的环境太差，太让人受不了。为了建造一个有益于自己健康的场所，他花了大把的金子在这儿建造了这么一座水晶花房。除了吃饭、睡觉、应酬和处理紧急公事之外，他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呆在里头，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花房里阳光充沛。天上的明亮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隔的透过恍如不存在的水晶屋顶直直的射了进来，投射在绿色的叶子上。不知是施用了什么魔法，里头的气温着实比外头温暖许多。当外面的枝叶才刚刚拂去一层凝霜吐出一丝绿芽的时候，花房里头却已是绿郁匆匆的一片，甚至还出现了不少尚未开放的花骨朵儿。
巴克力是一个爱享受的人，但同时他又是一个崇尚自然的人。他花了巨金构建了这么一个花房，但对于花房里的花草却不曾下什么功夫去挑选整理，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在这里也许有什么珍贵的名种存在，但你第一眼是绝难发现的。因为这些名种，并不曾单独的存在，而是和一些杂草野花之内的混在一起。巴力克建造花房并不想炫耀些什么，他想要的只是新鲜的空气，由这些花房里的花草制造出来的新鲜空气而已。
花房深处的一角，十几个巨大的木质书橱静静的立在那里，里头排满了书。在这书橱的旁边有一张简朴的木桌和数把藤椅。自然的深红，搭配着四下里的绿藤和地上青色的嫩草，将这里的一切巧妙的融合了起来。这里或许可以称得上是自然了，虽说也只是人工的自然而已。
巴克力此时正一脸轻松的享受着眼前的阳光和温暖，尽情的呼吸着花房里那清新至极的空气。手里的一本传奇随意的翻着，在享受着美好环境的同时，他也尽情的融入书中的世界。虽然已经五十出头了，但他的视力依旧很好。对于这被阳光照得近乎有些曝的书面，他仍然看得十分轻松。
若德安来到花房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他的主人正适意的享受着自然的美好，似乎一边也不曾将上头那刁难的命令放在心上。
“大人，您不当心吗？”若德安微微的一笑，也不和他打招呼便径自的坐到了巴克力身旁的藤椅上，轻声问道。
“有你在我还担心什么？我相信你的脑袋能想出一个圆满的解决办法的。”巴力克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他给若德安戴了顶大帽子，逼得他非得想出办法不可。因为，他很清楚若德安那要强得性格。
“……”若德安得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他自然晓得这是巴力克给自己压下得帽子，但他也确实没法摘掉它。尽管明白自己实在是太要强了些，但他无论如何就是改不掉这毛病，就像他始终也无法拒绝酒和美女一般。
“究竟上边给您带来了什么难题？”若德安在短暂得沉默了之后，迅速的回过心神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和自己的主人耍嘴皮子？开玩笑。他虽然晓得自己在计谋上远远的超过他的主人，但在辩论上他却是远远的落下了主人的后头。“唉，这都是我平时疏于训练的结果。”若德安如此认为。这也许是真的，因为他平常真的很少讲话。
“你看看。”巴力克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公文直接的甩在了木桌之上。虽然隔了一会时间，但只要一想起这么一档子事来，他依旧是一肚子的恼火。
“哦！”若德安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径自拾起了桌上的文书看了起来。他看得很快，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看完了全部。只是有些奇怪。看完了文书的他并没有在脸上出现任何不悦或是烦恼，也不曾愤怒，他就像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一般，依旧是笑意盈盈的。
“你有办法了？”巴克力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暗吃惊，抬眼问道。和他相处了这么许久，身为主人的巴力克自然晓得只要他一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脸上便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样的笑容，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会这么快。
“嗯。”若德安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大人有决心，自然便可以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若是没有，这事可就没法办了。”
“决心？什么决心？”巴克力明显的有些不解。
“花钱的决心。”若德安明白的告诉他：“只要肯花钱就成了。”
“花什么钱？”巴克力一时还没想到。
“花钱来买命令里要我们收上来的东西啊。”若德安这次说得更明白了：“对那些兵器商人就直接和他们这样说——上头本来要我用强制手段收缴你们手里的各种物资，包裹粮草、兵器等。但身为领主的我有好生之德，不欲强迫你们，故而决定用金钱来购买这些东西的。兵器要全数上缴，但口粮可以留下点。也许这样的做法严重的损害了你们的利益，但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情，因为我在这也不是最高的老大啊。”
他说到最后，轻轻的对巴克力扇扇眼，那滑稽的模样一下子就把巴克力给逗笑了。
“去，哪有这样说的，简直和市井之名没什么两样。”巴克力轻斥于他，但心里却认可了若德安所说的。
“这下可是要大花钱了啊。”粗略的算算，能购买一城兵器的资金绝不会是一个小数目，虽然这看起来是必要的，但作为爱财之人，巴克力还是有些心痛了。
“嗯，兴许要耗尽大人一年的所得吧。也不算太多啦。”若德安平静的望着巴克力：“这事的迅速完成，因为按照命令上的语气来估计，敌人的攻击或许就在这数天之内。若做得慢了，只怕……”
“会有这么急吗？”巴克力显得有些吃惊，“敌人的船能有这样的速度……”他虽然对打仗是一窍不通，但是在卡雷这个沿海城市呆久多少也坐一些船。罗尔帝国说是对海岸进行封锁，片板不得下海，但那只是对百姓而言，至于像他这样的大员想到海上去转悠几圈，却是方便异常的。不过那些游船可是慢的很，以至于让他产生了种错觉——“船都是那么慢的。”此刻听说敌人用船竟可以在几天之内奔袭近千里，从遥远的图灵直打到这里，他便有些不可思议了。他不相信船能有那么快的速度。
“他们连星之洋都可以渡过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而且我说的几天，只是估计他们的阵列速度而已。若是估计其的极限速度，只怕不要一天他们就能兵临城下了吧。”若德安悄悄的吐出了点真实。身为智囊，他并不如外面所说的那般是个只有脑袋有用处其余都是废物的酒鬼，他也有着自己暗地里组织的一套情报收集机构，也能知道许多别人所不知道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他平时都得放在肚子里，只有到确实需要的时候，他才会说出点相关来。
对于这个巴克力自然是知道的。身为领主，他也有相类似的机构。那是在若德安建议下设立的。
“为人上者，就必须比常人多知道许多。”若德安这样的告诉他。他也认为这是应该的。
此刻听着若德安说出这自己闻所未闻的消息之时，巴克力只能凝重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真的，因为若德安根本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隐瞒自己什么。
“看来我们的动作真的要加快了？”巴克力望着若德安，想从他那里得到最后的确认。
“没错。”若德安最后吐出的这两个字堵上了巴克力心里最后一丝的动摇，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那就找人去办吧。只要能成功，多少钱也只得。”他紧咬着牙坚定的说道。在这一刹，那瘦弱衰老的身躯竟也坚挺的站立起来。他的双目里闪出竟和年轻小伙差不多的坚定光芒：“就把这事交给上次与商会谈判的安利亚吧。他的嘴巴可是厉害的很，而且他和商会也比较熟。”巴克力始终把城里那个“武器联盟工会”与一般的商会对等看待了，他全然没意识到其中的凶险。
“嗯，好吧。我立刻就去拜托他。”若德安微笑着站起身来，“若没问题的话，今晚大约便可以给大人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但愿吧……”巴克力轻轻的说着。虽然事情到此还算比较圆满，但他却没有想笑的心情，因为刚才的决定无疑让爱财的他大出血了。他当然不会为此而后悔，却也没达到完全可以放得开得地步。他只是闷闷的继续完全前头看书的事情，已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东西。
安利亚一个游离于贵族和商人之间的闲人。他没有固定的职业，没有效力的主人，但在这两者之间，他却是和若德安一样重要的存在。事实上，这个有着“恋家狂”一般的人物，却是那个酒鬼若德安少数的好友之一。许多事情，暗地里是若德安在策划，但实际上执行的却是安利亚。
对于若德安请他去说服商会执行赎买的任务，安利亚几乎一听便答应了下来。因为这样的情况无疑对“武器联盟工会”很有利。
眼下公会缺的不是兵器之类的，而是金币大量的金币。这些年来罗尔帝国虽然保证了卡雷兵器生产的正常进行，但却用规定价格、编订户籍、征收重税的政策来打压他们。四年的时间，工会的利润大幅的减少，其中的成员，力量不够雄厚的几近处于崩溃的边缘，若不是以前的积累使他们勉强还能支撑下去。只怕工会登记在案的加入者在这四年就会减少许多。可就算是撑到了现在，对于将要进行的一系列运作，城市的接管，他们却是很难像当初所决定的那样进行了。他们没有金币是无法在罗尔帝国军离开之后就立刻恢复原来法明特王国的那一套政策的。即使大家都很有理想，但在理想的背后他们一样需要面包的支持。
原本他们还在为金币的事情发愁呢。根本就准备了要以武装起义的形式在巴克力等人还没有完成逃亡之前，就接管卡雷，以获取囤积在卡雷的大量金币。这个计划他们策划了很久，但依旧没什么把握。因为他们拿不准时间，担心在这边起事之后便迅速遭遇到罗尔帝国军的反扑，所以他们一直都压着，准备在最后关头在使用它。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有必要了。如果巴克力真的决定用赎买的办法来进行所谓收缴武器行动的话，工会倒是都可以把明面里的东西都卖出去从而得到大量的金币。虽然数量可能比夺取来得会少上许多，但却是十分安全。而且上缴的武器并不是工会这些年生产的全部，那只是比一般稍稍好一点的产品罢了，真正的锋利物件老早就被工会暗中藏了起来，为了以后反攻再用。
“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安利亚肯定的说道。在对工会的了解上，可无人能出安利亚之右。
“想想也是。”若德安点了点头，“这事要真的能顺利的话，那对我们一方也是很有好处的。”
“只是领主大人可真的要大出血了啊。”安利亚颇有些不忍。
“嘻嘻。”若德安笑的很有些古怪：“他都不担心了，我们担心什么？为了我们计划，总有些是要牺牲的呀。”此刻，他显得有些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