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聚散依依
() 车善和云少英各自带领一部兵马轮流监视雪龙军的动向。
张别离暂时只有这一道命令，而且也没有集中人马做战斗准备，这是因为不想泄露军机。只要雪龙军还在，要塞里的人就全都是义务的探子，要塞里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龙山的耳目，简直就是防不胜防。好在dú lì军团一向训练有素，随时都能够参加战斗，张别离在天风营的驻地里制作了沙盘，每天都会和部下推演即将进行的战斗步骤，务求一击必中。
这对张别离是一种折磨。
他很想消灭雪龙军，又很想在消灭雪龙军后能够取得龙丹的谅解，可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可能是多么的渺茫。对付雪龙军的计划越是完善，他的心头就越是沉重。而另一方面，他部下的欢欣鼓舞又使他对战斗充满期待：雪龙军是帝国的心腹大患，即使是有龙丹的关系，他也无法对这支军团产生好感。
如果没有田百陌和蔡横锦的死，他也许会试着去同情雪龙军，但这两个人的死，让他对雪龙军充满了不可扭转的仇恨。虽然是龙丹杀了蔡横锦，可现在这笔帐却被他记到了整个雪龙军的帐单上，而且是一笔无论如何都要收回的帐。
明天他就要去攻击雪龙军，按照他的计划，雪龙军很难撑得住一天以上的时间，过了明天，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进行了明天的战斗，他就带着龙丹出，他甚至不想去京城，而是带着她直接回到北地的青水郡的老家，然后等着时间来慢慢平复这种欺骗带给龙丹的伤害。
今天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时，还给龙丹带了些酒。即使不是因为军务繁忙，张别离也遵循的是dú lì军团的规矩而滴酒不沾，龙丹知道他的习惯，所以她本人虽然善饮，却从来没有刻意要求。张别离今天特意找来要塞中最好的酒，打算陪龙丹喝上一杯，开解开解她的心情。
龙丹似乎已经开始接受这样的生活。
她每天都窝在张别离的住处里，从来不出院子一步。dú lì军团的人都知道年轻侯爵在自己房间里藏了个要塞女人，可谁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张别离能够了解她的感受，所以严令部下，没有他的许可，不准任何人踏进他的住处，有的将领想偷偷地看个究竟也被张别离的亲兵卫队拦在门外。
她看上去是这样安静，就连张别离自己都想不出他不在的时候龙丹能够干些什么来打时间。
吃过晚饭，两个人坐在窗前小酌。张别离虽然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却只是偶尔沾沾嘴唇，略微意思一下，而龙丹则是举杯就干，转眼间一坛酒就给她自己喝了一半。烛光下她面如桃花，眼睛却亮若天边的明星，不但没有半分酒意，反而另有一种风情。
“你什么时候带我离开这里？”龙丹忽然问他。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后天我们就出。”
把一双长腿架在窗台上、舒适地躺在椅子里的张别离望着夜sè出神。
龙丹拢着长袍的衣襟，爬到张别离的身上。“为什么不是明天？”
张别离看着她。“你着急了？”
龙丹点点头，她的眼帘低垂着。
“我觉得我们留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长得好象永远也不会离开这里。”
张别离微笑。“那是因为你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的缘故。其实，你可以在要塞里zì yóu来去，只要别碰见那些认识你的军人。多出去散散心，再好好看看这个要塞，因为一旦你跟我走，恐怕会有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
龙丹伏在他胸前。
“可我早晚都会和那些军人见面的，躲避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张别离把玩着她的头。“也用不着躲多长时间。等到军情不那么急迫的时候我会宣布我们的事情，不管他们反对还是祝福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我们双方都为这战争付出了代价，单单指责一个人是不公平的，所以你不用为生过的事情担心。”
龙丹搂着他的脖子。
“我从来没有去过大北地，你能不能给我讲讲那里是什么样子？”
灯影下呼吸着她头间的鬓香，张别离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
“大北地是个好地方，暂时除了这个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去过，所以还真想不出该怎样跟你形容。这么说吧，那是一个北地人死了之后一定要埋在那里的地方。”
他把脸埋在龙丹的怀里。“是你、我和我们的后代都要埋在那里的地方。”
星光下龙丹裸露在长袍外面的皮肤象玉石一般光洁，叫人不忍释手。
抚摩着龙丹平滑的腹部，张别离的眼睛中难得地充满了柔情。
“我看到这里有个好象是长矛留下的伤疤，我真担心这会影响你的身体。”
龙丹按住他的手。“你那么想要自己的孩子？”
张别离笑了起来。“不然我们在床上那么卖力气是为什么？”
龙丹在他脑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就想当父亲？”
张别离把着她纤腰的手紧了紧。
“我们北地男人都早熟，所以年龄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
龙丹微笑着倒在他的胸前。
“我们会有孩子的，如果愿意，我们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张别离微笑。“那我们的后半生可有得忙了。”
一个长长的、深深的吻过后，龙丹捧着张别离的脸，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我从来也没有感到象现在这么幸福。我真怕一放开手，这幸福和你就都会从我眼前溜走。”
张别离摩挲着她柔美的肩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龙丹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我在想，你会不会答应我，别去进攻雪龙军。”
张别离的手僵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要进攻雪龙军？”
龙丹擦着无法抑制的泪水，脸上的神情好象是笑又好象在哭。
“虽然我是个为你昏了头的女人，可我也是一个军人；就算我不是一个出sè的军人，可我好歹也做过带兵的将军，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这些天在忙些什么？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欺骗我。”
张别离抿了抿嘴唇。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比夜sè更黑暗。
“我不敢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害怕你的反应跟我预想的一样；可如果就这样瞒着你，我又觉得自己很卑鄙。”
龙丹搂着张别离的脖子，她的泪水濡湿了张别离的面颊。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并不是想在这件事情上责怪你。可是，你能不能不去攻打雪龙军？把攻打雪龙军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我求求你。我知道我不能对雪龙军的前途有任何奢望，可我求你，只要亲手做这件事的人不是你。”
一瞬间，张别离被她的柔弱所打动，答应她的话差点就溜出口边。但马上，他眼前就浮现出许多战死的北地人的面孔，尤其是曾经的上司、待他如家长的田百陌和亲近如弟兄的蔡横锦的面孔。
仇恨让他心头的激情平淡了许多。
“亲手去做这件事的人只应该是我。我和联盟、和雪龙军的仇恨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化解的。我能够答应你的就是，我决不会亲手杀死你父亲。即使是为了自卫也不会。”
龙丹泪眼模糊地看着龙丹。
“你也杀死了龙刚和无数的要塞人，难道这还不够抵消你的仇恨吗？”
张别离试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既然我无法忘记我的人，那么雪龙军会忘记他们的人吗？不是只有我的胸中充满仇恨，要塞人也一样，而且我敢说，他们对我们的仇恨更加深刻。没错，攻击雪龙军是我的报复，但雪龙军也在等着我的攻击，因为他们也在想报复。”他的眼中又漂浮起那种带着戏谑意味的嘲讽。“我不去攻击雪龙军，并不能减轻他们对我的恨意。”
龙丹跪在他的身上。“可你为我想过没有？”
张别离看着她。“我答应过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走。”
龙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张别离的微笑显得很勉强。“‘感受’这东西对一个军人来说是件太昂贵的奢侈品。如果我总是有很多感受，那我经历过的事情中有很多都会让我无所适从、痛不yù生。‘感受’不能够帮助人解决任何现实的问题，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只考虑‘结果’。比如说现在，我知道我喜欢你，我知道如果我们在一起生活会很快乐，这就足够了。至于你的感受，没错，我是没有考虑，因为我相信，随着时间的变化，一个人的感受也会慢慢改变。”
龙丹象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你是不是认为，在你消灭了我所有的亲人之后，我的心依然会在你身上？”
张别离摇头。
“我的意思是说，我对雪龙军起的攻击不应该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
龙丹慢慢地从他身上滑下来，走到窗前。
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张别离不去进攻雪龙军。没有人能够说服张别离，虽然他看上去总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懒散样子，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是个坚定的人。或许，这个北地人不会承认自己固执的事实，可这是因为他在做决定的时候根本就不打算听取别人的意见。
龙丹很想去哀求张别离，但她也有她的自尊。就象她自己说的，她仍然还是一位将军，女人和将军的双重身份让她无法在恋人面前低头，而且很有可能，就算她低头，也不会改变张别离的决定。
在绝望的悲痛下，她开始审视自己和张别离之间的关系。在这个瞬间她对张别离的态度有了动摇：如果他象自己这样迷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他还会不会对自己的处境这样无动于衷？这个想法让她的心迅地冰冷下来。
“也许你说得对，如果我不知道将会生什么，那我就不用这么难过。也许，过些时候我知道雪龙军被消灭的消息，也不会表现得比现在更痛苦。但这一切都只是也许，现在我知道了你要攻击雪龙军的事实，却无法象你表现得那么平静。”
张别离没有现她情绪上的变化。“我平静是因为我知道，被消灭的人也许会是我。我已经说过，雪龙军不会束手待毙，我们在这里商量如何歼灭他们，他们也一定会有自己的计划。所以，你也许该在为雪龙军难过之前为我担心一下。”
龙丹转过身来，已经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
她现在的神sè又象是那个叱咤于阵前的女将军。
“如果你执意要进攻雪龙军，那我就要去和他们在一起。”
这正是张别离最担心的事情。
“你是我的女人，我绝对不允许你这样做。”
龙丹的目光冰冷。“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我是雪龙要塞的龙丹将军。”
张别离站起身来。“你跟他们在一起也于事无补。”
龙丹愤怒地看着他。“为什么于事无补？！你自己也说过，雪龙军也有可能做好了和帝**作战的准备！”
张别离的声音也因为愤怒而高了起来。
“可那对你我来说有什么区别？不管是我杀了你还是你杀了我，我们之间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都是我们之间关系的终结！难道你希望的就是这个？”
龙丹低下了头。
“我怎么会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终结？可你一定要进攻雪龙军吗？”
张别离握紧了拳头。“我是个帝**人，消灭敌人是我的责任。”
龙丹的眼泪又滚落下来。“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为什么你是帝国的侯爵？为什么你不是帝国的一个普通军人？”
张别离叹了口气。“如果可能，我真的愿意我只是一个马夫。”
龙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笑容凄然。“可惜你不是一个马夫。”
张别离向她伸出手。“别想太多，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切都有分晓。”
龙丹摇头。“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但我不能。我要去和雪龙军、和我父亲在一起。”
张别离的两道眉毛拧在一起。“为什么？”
龙丹看着他。“因为我也是个军人。”
张别离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如果我不愿意，你根本就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龙丹忧伤地看着他。“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可如果你心里还有我，就不要试图阻拦我。”
张别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果你心里有我，就别离开这里。”
龙丹黯然。“我的心里当然有你，我的心里全都是你。可我要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和雪龙军在一起，那么我这一生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我对你的心意就会变质。难道你希望留住的只是一具躯壳？”
张别离垂下头。
“如果明天雪龙军被打垮，你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来吗？”
龙丹点头。“只要我们还都活着。”。虎踞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