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平地风雷

  ()  不顾身体能够会承受不住的危险,皇帝虎天又一次召开了御前会议。御医希望他能够静养,可虎天的回答却是,“等我死了,会有足够的时间静养”。内忧外困让皇帝根本就不敢如御医要求的从身心上完全放松。

  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所以大臣们也不敢让陛下太过激动。好在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从国师会、统帅部到公主本人,在这一段时间里都大有作为,chūn天的战事、“黑屋秘党”都已经不再是目前最迫切的危机,所以这次御前会议上出现了最近以来难得一见的轻松气氛。

  但紧跟着的问题是,云西和基纽又组成了新的联盟。

  从白衣帝国的历史来看,它很难取得大陆上其他国家的信任的原因显而易见:从虎魄开始,历代君王就不断地侵略周围的国家,大部分的疆土都来自于巧取豪夺,帝国给了世人穷兵黩武的坏印象并让别人感到了威胁,而且没有迹象表明帝国会停止它对外征服的脚步。白衣帝国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大规模战争的消耗,在战场上取得的成果还没有转化成现实的利益,这是帝国最虚弱的时候,起决定xìng作用的不再是军团数量而是当权者的智慧。

  所有人都注意到,对红港的争夺将会是今后几年各方瞩目的焦点。帝国不肯失去出海口,但接下来的形势又不允许它用武力解决——那会立刻招致云西和基纽两国联盟的猛烈反击。按照国师会和统帅部的估计,应付这样一场战争,他们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但现在谁能确定,十年后在红港是不是还有人愿意拥护帝国?没有红港,就是限制了帝国的展,在未来的岁月里终将会为人所制;现在抢夺红港,帝国又力有不逮。这真是一个两难的局面。

  国师会和统帅部之间又出现了分歧。

  国师会要求冒险进行一场快而低烈度的战斗,以保证帝国至少在未来十年内都能够对红港施加影响。国师会知道这样做有多么冒险,所以他们寄希望于统帅部能够采取相应的措施。

  但统帅部对此兴趣缺缺。风斩雄认为,红港问题应该暂时搁置,等到帝**团喘息过来,再以重兵给云西帝国致命一击,到时候别说区区一个红港就是还有什么白蓝黄黑紫青港都予取予求。

  雷姿在子远寒江的指点下对红港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国师会的计策太急,统帅部的计策太缓,如果双方肯坐下来认真交流,就能够得到一个不急不缓的好办法,比如说让帝国海关总督凤星天利用一切便利扶植红港那些出自帝国的海盗。海盗和商人团体是红港最大的组织,得到他们的支持就能够取得对红港的管辖,尽管这两类人群都无法拥有红港人的全部好感,红港人从感情上更倾向于云西帝国。

  不过谁会在乎那些老实水手、安分手工业者的感受?

  两国之间刚刚签定的和约所带来的好处就是允许双方运用除了武力之外的一切手段来夺取红港。只要白衣帝国的军团不进入红港,那云西帝国也就不急于吞并红港。这也是一种较量,是一种双方都不擅长的较量,而白衣帝国唯一的优势仅仅在于从皇帝陛下到他的臣民永远都愿意接受挑战。

  散会之后,虎天让女儿留下。他很欣慰地看到,雷姿是如此驾轻就熟地接过自己的权力,而且看起来,她似乎比自己更加擅长处理这一切事务。

  “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只有一件事。”虎天靠在自己的椅子里,开心地微笑着。“我压下了对前线有功将士的所有嘉奖和封赏,现在是由你签上名字并把这些嘉奖和封赏下去的时候了。要知道,你面临的最大挑战一定来自于军人,因为你没有相应的战功来说服他们,但只要他们对你存感激之心,你就能够为自己赢得时间。”

  “我一定要讨好那些军人吗?”雷姿微笑。“而且我现,讨好未必管用。”

  “军人很难被收买,但你可以用他们的责任感来控制他们。讨好只是一种态度,说明你需要他们。”皇帝不以为然地摇头。“你知道吗?军人们没有思想,他们的舍生忘死可能就是为了片言只语,对这一点你必须善加利用。”

  雷姿看着父亲,忽然笑了起来。“你对你的部下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当然不会。我的意思是,军人们自己都清楚他们该做什么,那就已经足够。每个人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那帝国就没有什么可cāo心的了。”皇帝尴尬地笑了笑。“我的意思不是说军人没有头脑,而是说,军人是这样一种可怕的力量,所以必须有人要对他们善加引导。担起这个责任本身就是对军人的尊重,说到利用,我认为在这里不是一个贬义词。如果一个人没有利用的价值,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出路。”

  “我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父王。”雷姿安慰地抚摩着皇帝的手背。“我只是觉得,由我来做您要做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轻率。为什么不让哥哥们来做这一切?我认为他们会做得更好。”

  皇帝的下巴又向前方突出起来,这表示他很不愉快。

  “因为他们还配不上这个位置。我给了他们职责,但他们完成得并不好,我认为这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才能。你要我把王冠交给谁?交给哪一个都会招致对方的反对。这就是他们不能完成自己职责的后果:如果他们带好自己的军团,夺取人民期待中的胜利,那就不会有人敢于质疑他们的权威。顺便说一句,这就是军人麻烦的地方,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感受。”

  他抬起手,爱怜地摸着雷姿的头顶。

  “你知道为什么现在人们都在拥戴你?因为他们对你还不够了解,还有所期待。但人和人的期望值不一样,时间一久,就会有人对你失望,那是什么权威都挽救不了的局面。你以为你是在分享你兄弟们的荣耀?不,孩子,你是在帮助他们,消除他们给王室带来的不良影响。没错,你所做的一切于你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利益,但对你的兄弟们就不一样。你在为他们赎罪。”

  他忽然停下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雷姿吃惊地握紧了父亲的手。“父王,您快去休息吧。”

  虎天摆摆手,苍白的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

  “我从来就没有惧怕过死亡,死亡什么时候也挡不了我的路,比起绝大多数人,我已经很幸运。我的两个儿子虽然不争气,但我最疼爱的女儿没有让我失望。你很勇敢,又很大度,你的兄弟们应该感谢你。”

  雷姿把父亲的大手合在自己的手心中。

  “我是您的女儿,我早就准备着做您期望我做的事情;同样,因为我是您的女儿,所以我绝不会让您失望。”

  “当你刚出生时,我看到你的眼睛时就知道会是这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知道我这么喜欢你是有原因的,关键时刻,你能够拯救我的帝国。”皇帝想站起身,却又觉得头晕目眩而坐下,抓着雷姿的手又握紧了一些。“你惩罚赤和禅的事情,做得很好。”

  雷姿吩咐身边的女官去请御医,心疼地看着父亲在强忍病痛。

  皇帝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脸sè红润了一些。

  “我知道有人在背叛我,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甚至不想去追究他们,只要他们对我的不满还没有造成事实上的损失,我就对他们表示谅解。你只处置了赤和禅,这会让很多人安心,我敢说,很多人会就此回头。”

  皇帝的眼睛又在炯炯亮。

  “但还有一个人你要解决掉,越快越好。”

  雷姿看着父亲。“您是说楚知衡?”

  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尽他可能地对这位大兵法家表示了不屑。

  “要尽快地解决他是因为他会害死很多人,害死很多被他蒙蔽和欺骗的人,如果他调动起那些已经后悔的人的恐惧,那局面就又会回到从前。他拿住了太多人的把柄,而这把柄也许仅仅是几句微不足道的抱怨。我说过,我不再计较那些人的背叛,但如果他们再来一次背叛,那挑战的已经不止是我自己的权威。”

  他严肃地看着雷姿。

  “我不怜悯我自己,但我怜悯他们,我也要你始终保持着你的怜悯之心。怜悯永远比威严更能被人接受。只有怜悯你的臣民,他们才会以怜悯回报你。我不想再有人为楚知衡背这个黑锅,所以他必须得死。”

  “他必须得死。”皇帝又强调了一次。“只有他死,才对得起那些落入他算计而离去的灵魂。这是我的报复,我需要这个报复让我的内心得到安宁。”

  雷姿半晌没有说话,虎天一直在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雷姿抬起头,美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伤感。

  “杀了楚知衡,就真能够让那些人怜悯王室吗?父王,在现在这个情势下,就算我们不想让他死,他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吗?难道那些本该对王室心存怜悯的人还会任一个知道所有秘密的楚知衡活在世上?”

  这回轮到皇帝默然。

  公主比他想得深了一层。那些曾经背叛过他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谅解,他们要想保护自己,就要选择继续对抗下去。如果他们放过楚知衡,那就意味着他们相信皇帝的宽容并彻底悔过,如果他们自己选择诛杀楚知衡,那就表示他们已经不信任皇帝并要继续顽抗。

  如果这些人选择诛杀楚知衡,那他又该做什么?

  虎天的眼中闪过那种常见的冷酷。

  “还是先让我们看看他会不会死。”

  他们都知道,外面的风声鹤唳不会让楚知衡有一点点的收敛。公主已经派出了她手下最强的力量去对付楚知衡,今天是新任法务大臣承诺的期限的最后一天,楚知衡能够伏法吗?公主对此还有疑问。

  甚至有人认为,在京城,虎天是表面上的统治者,而楚知衡就是实际上的统治者。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带着微妙的心理表示欢迎。这些人是沙漠中缺水的旅人,而楚知衡就是那些人的“鸩”。明知道致命,还不得不甘心喝下的“鸩”。

  楚知衡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带着楚先岚走在街道上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掩盖形迹。他认为这样反而不会招致不必要的怀疑和盘查,所以跟随楚先岚的一位仁兄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就让他觉得很好笑。

  在一辆全封闭的马车里围着京城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圈子之后,他们终于在一间密室里见到了那位掌握着重要军情的人。这密室里只点着一根蜡烛,惨淡的灯光没有照出那位神秘人的影子,这让楚先岚惊觉这间密室的规模,他轻轻地咳嗽一声,密室里立刻响起回音。

  全身都罩在黑sè袍子里的神秘人看了一眼楚先岚。

  “这就是令郎?果然机jǐng,察觉得出我这里不同寻常。”

  楚知衡微笑。“虎父岂有犬子?阁下的眼力一向高明。”

  神秘人似乎笑了一下,楚先岚看到他的袍子动了一动。

  “我们都很清楚对方是什么人,自己就别在这里互相吹捧了吧。我手里有一份炎平作战的摘要,看了之后会让联盟的野蛮人学会如何打仗。可惜的是,摘要只有一份,我不能让你拿走。而令郎似乎并不以军事方面的知识见长,所以能够看懂多少,就看他的造化了。”

  神秘人伸出手,亮出一卷厚厚的羊皮纸卷。

  楚先岚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让开了身子。他带来的那个人走到神秘人面前,摘下头下的风帽,微笑地看着神秘人。烛火下,这人面如满月,下巴上有三绺修整得一丝不苟的胡须。

  神秘人明显地错愕了一下。

  “原来是在帝国学习过的南明月上将军。我总听说你是联盟中的第一智将,但今天看来,你的胆sè也很可观。”

  “这也算是故地重游,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这根本不需要什么胆识,尤其是还有朋友陪伴我。”南明月仔细地打量着神秘人,希望能够现有线索让他判断神秘人的身份。“阁下居然认识我,我感到很荣幸。”

  南明月一直仰慕帝国,因此在少年时曾经潜入帝**事学院学习多年。他熟读兵书,jīng通谋略,特别是他很了解帝**团作战方式,在战术运用上都有不俗心得,新月军能够在与帝**团的作战中不落下风而且多有战绩,全仰仗于南明月有针对的训练和部署。

  神秘人把手中的摘要递给南明月。

  “既然有南将军在此,那么我就可以放心了。楚先生,请到这边来说话。”

  两个人走到已经看不清楚围着蜡烛的楚先岚和南明月才停下,神秘人又点着一根蜡烛,火苗亮起来,照耀着空旷的密室。楚知衡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他也现了这个密室的巨大,简直就像是一座地下宫殿。

  在微弱的烛火掩映下,望出去就更加黑暗。

  楚知衡茫然四顾,却找不到黑暗的尽头。他回头看着神秘人,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嘲讽。

  “你这是在搞什么玄虚?”

  神秘人在黑sè的袍子下注视着他。

  “我们之间根本用不着搞任何玄虚。大家彼此都已经足够了解,任何玄虚都无法掩盖彼此的那点意图。”

  楚知衡微笑。“也许这只是个习惯。那些只会在暗中搞些yīn谋的人就喜欢故弄玄虚,虽然事情就像你说的,任何玄虚在我们之间都不管用,但有些人还是要干这浪费时间jīng力又没有真正用处的事情。”

  神秘人笑了笑。“你喜欢直截了当?”

  楚知衡摇摇头。“直截了当和故弄玄虚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只希望不管是什么,最好都做得漂亮一点,别让人一眼就看穿你的用心。”

  神秘人歪着脑袋看着楚知衡。

  “这么说,你已经看穿了我的用心。那么说说,我现在想干什么?”

  神秘人的从容反而让楚知衡有一点意外。

  “你了解我,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说的。”

  神秘人又笑了笑。“这么说你还是没有看穿我在想什么。”

  他的口吻让楚知衡jǐng惕起来。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里说这些不关痛痒的废话?”

  神秘人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制止他。

  “我请你过来是因为有事情要商量。但你似乎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所以你还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就在那里说什么‘故弄玄虚’,我倒觉得你是虚张声势。”

  楚知衡看着神秘人。“有什么事情商量?”

  神秘人凑近了他耳边。“我需要一条xìng命。”

  楚知衡不着痕迹地保持着跟神秘人之间的距离。

  “死人总是必须的。你还想要谁的xìng命?”

  神秘人同样不着痕迹地再次靠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直窜进楚知衡的耳朵里,让他从脊梁处升起一种古怪的酥痒。而神秘人的声音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不怀好意。

  “你的。”

  没有任何征兆地,楚知衡闪电般从神秘人身边滑开。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拿着尺子量一下,就会现这段距离正好七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对楚知衡这样的高手来说,无论进攻退守,七尺都是一个最完美的距离。他的剑虽然没有出鞘,但在这个距离内,出不出鞘都没有什么分别。

  放声大笑,神秘人好整以暇地背起双手。

  “如果我想亲自动手,楚老,你根本没有机会从我身边逃开。”

  楚知衡冷冷地看着神秘人。“你会后悔你没有那么做。如果你在跟我开玩笑,我要告诉你,这可是你这辈子干过的最蠢的一件事。”

  在密室的另一端,专心于摘要的楚先岚和南明月并没有现这边的变化。这座王宫一样的密室隐藏在完全的黑暗中,没有人知道这是哪里,没有人知道这里究竟有多么大的空间。这是神秘人的地盘。

  神秘人似乎在微笑。

  “不,我没有开玩笑,我的确是需要你的一条命。不但我需要,你的儿子也需要,你的事业就更需要。顺便说一句,现在皇帝也需要。我的老天,我现在都有点嫉妒你了。从来没有一个人的死活能够像现在的你这样抢手,像你这样能够决定很多人的命运。”。虎踞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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