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争暗斗
() 长孙水火必须在还没有谁被杀掉之前制止眼前的争执或者说厮杀。
他先攻击蔡横锦，以攻对攻，迫使蔡横锦从纠缠中退出。和这位风营百夫长交手不过一招，却花了他不少力气。北地人把剑术和力量结合得天衣无缝，要想击败他们，就要在这两个方面都过他们。如果蔡横锦不是受了伤，长孙水火不敢说自己就能够胜过他，但现在，他的力量让蔡横锦和战马都向后面退开。
然后他回剑迫退赤虹。
他恼恨于赤虹无缘无故的挑衅行为，剑上没有半分容情。若在平时，两人的剑术大概在伯仲之间，但此时赤虹被蔡横锦杀得胆寒，被长孙水火一下重击就打掉了手中的剑。
“这里是京都重地，什么人敢以下犯上、自相残杀？！”
他气贯丹田的怒喝回荡在街道上。
惊怒中的众人均是一凛。
帝**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自相残杀。
早年间，帝**人分别来自不同地域和不同种族，由于陈年积怨，经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引个人间的决斗或者小圈子之间的厮杀，最严重的曾经生过百人队规模的内乱，这造成了许多军团、军团统领甚至是种族间的芥蒂，严重影响了帝**团的战斗力。
为此帝国颁布了一个相当严厉的法令：凡是自相残杀者，不问原由，不计后果，双方参与者全部军法从事。在杀掉一批jīng力过于旺盛、敢于挑战这条法令的军人之后，军团学会了在其他方面解决彼此的仇恨和不满，比如说把“偷营劫寨”这个游戏变得比战场还血腥等等，流血事件已经杜绝。
这时候蔡横锦从马背上轰然翻落。
赤虹那一剑已经重伤了他，而他挟怒出手更加剧了伤势，因为流血过多而昏厥。蔡横锦的昏迷又激怒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北地人，蔡平锦双眼血红，就要冲向长孙水火。山古提灯拦在他面前，抽出自己的长剑。
蔡横锦之后就是山古提灯的资格最老，在场北地人全部以他马是瞻。
“我们没有必要自相残杀，这位京城的大人。”山古提灯的身体摇晃着，眼中闪着一种狠毒。“只要叫那个他妈的禁卫军到我面前来就好。我拿北地人的荣誉向你保证，叫那头猪到我面前来，我们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生过，京城的大人。”
长孙水火冷冰冰地看着山古提灯。“现在是我站在你面前。”
山古提灯微微躬身，他的笑声听起来也象沙砾摩擦一般嘶哑难听。
“我的荣幸，京城的大人。”
“等一下！”蓝无疆再次站了出来。“我要见你们的第一百夫长瓦来列。请瓦来列出来相见。”
“瓦老爷已经去见军神，蓝将军。”山古提灯目光不离长孙水火。“现在我们的第一百夫长不在这里。就算他在这里，他也会赞同我们的做法。”
借着这个空当儿，蓝无疆命令部下把北地人包围起来，跟王殿禁卫军隔离开来。北地人都明白这其中的用意，没有更激烈的行动，但谁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刀剑。现在要他们放下手中的刀剑已经不可能了。
“那你们的百夫长在哪里？我今天必须要见到他。”蓝无疆站到长孙水火身边，不着痕迹地把他推开。“见不到他，我们中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山古提灯耸了耸肩膀。“他在统帅部，蓝将军。”
在统帅部等待被接见的时候张别离感到很无聊。
他坐在走廊的长椅里，把沾满泥土的靴子踏在把手上，懒洋洋的目光轮流早那些新任命的军官脸上扫过。这些军人中有很多和他年龄相仿的新人，虽然穿着各sè军服，可脸上还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稚气。
要把他们和老兵区分开是很简单的事情。老兵们举手投足都带着自然的、漫不经心的自信和镇定，而新人们要么过于拘谨，要么就过于张扬。不管他们来自哪里要去向何方，他们中又有多少人熬得过这该死的战争？
他的目光说不上礼貌，但没有人敢于挑战他的威严。他看上去慵懒而危险，目光平静而冷酷，这是他和这些年轻人最大的不同。所以有很多人宁可站着也不愿意挤到他身边的座位上。胸前的三头鹰徽章表明他已经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的英勇，而略带嘲讽的目光表明他对眼前看到的一切的不屑。
可这些年轻人看着张别离的目光都是艳羡和敬畏的。
第一百夫长的任命其实不需要征得统帅部的同意，各个军团有权力任命自己的第一百夫长。即使是被称为“第一百夫长中的第一百夫长”的风营百夫长，在战时也完全由军团统领自己任免。统帅部要做的就是对第一百夫长进行必要的考察，走过场般地举行一个仪式。
让他意外的是，接见他的是年轻的统帅部副幕僚长子远寒江。
子远寒江是高陆大公爵子远天籁的小儿子，按年纪和资历来说是冲云霄、百战尊、铁屠那一批皇家学院的学生。虽然他没有上述那些军人的军功，但他仍然是帝**人中间公认的聪明人。所有人都知道，等到老迈昏庸的蔡横蛮公爵退休，子远寒江自然会接替他的位置。就是现在，军方所有的重大决策都有子远寒江的参与，他才是事实上的幕僚长。
风度翩翩的子远寒江衣着讲究，脸上带着一种参加过战斗的军人所没有的儒雅神气，而且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
“让我们开门见山吧。”在子远寒江的话里听不出一点不满，而且还很友善。“你一定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风营第一百夫长。就算是对北地人来说，这也是个过于胆大的决定。不过，那是北地人的事情，而且事实上你也的确够资格担任这个职务。”
问题不多也不复杂，而且很显然，他也根本不在乎张别离的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件。很快地，他就把手中的文件放到桌子上。
他似乎对这些资料并不感兴趣，却对军事学院使用张别离撰写的《旗号论》做为教材很热心，并就这篇文章和帝**中现行指挥方式上的差异和张别离谈论了很多。子远寒江惊奇地现，dú lì军团所使用的、自己制定的旗号系统要比其他军团使用的旗号系统要jīng准得多，很显然，dú lì军团的军官们对自己的职责有更深刻的了解，不但胜任而且从不墨守成规。
从谈话中张别离现子远寒江的确如传言中一般jīng明睿智而且学识渊博。这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子远寒江在统帅部中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他忽然想到，如果能够争取到子远寒江的支持，那么雪龙要塞作战计划就更有希望。
当他把谈话引导向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子远寒江没有一点推托的表示。
他本人甚至对dú lì军团攻打雪龙要塞充满信心。但最要紧的问题是，统帅部已经决定了炎平作战的大计划，连同资源都已经分配完毕，即使帝国元帅同意重新开始讨论这个计划，那也是明年chūn天之后的事情。子远寒江甚至委婉但坦率地向张别离指出，大王子冲云霄的要求是一定要被满足的。
更加有说服力的是，这个计划还有勇毅大公的支持。
子远寒江对大公的做法表示理解。为了树立大王子冲云霄在军人中的威望，勇毅必须时刻保证大王子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同样是为了保护冲云霄的权威，真正的战略家勇毅大公无法把自己的计划拿到桌面上来和冲云霄的计划竞争。事实上，最好的选择是两个计划同时进行，这对于联盟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
为了保住冲云霄的权威，勇毅已经煞费苦心。子远寒江清晰明确地向张别离指出这一点，同时也表达了他个人的支持。他甚至表示，出于对勇毅大公无私行为的敬佩，他也应该促成统帅部考虑同时进行两个作战计划。但残酷的现实是，目前的帝国，无法同时应付两场这样规模的战役。
这就等于是宣布了彻底放弃dú lì军团的作战计划，因为就算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张别离也能够明白，为什么统帅部必须优先考虑冲云霄的想法。
“可这不是正确的做法。难道没有人能够明白地看出这一点？”张别离迷惑不解。“这么明显的事实。”
子远寒江很欣赏眼前的年轻人。
他虽然出生在军人世家，可就他所看到听到的一切，似乎与他心目中真正的军人形象相差很多，而在张别离身上，他看到了一个纯粹的军人的形象，这让他对年轻人充满了敬意，包括这年轻人在政治上的幼稚。
“有的时候妥协也是战斗的一种。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说，战争是目的，而对更高层的人来说，战争只是一种手段。”他小心翼翼地给张别离做着解释，尽量用他认为不会被误解的简单词汇来描述年轻的北地人面临的环境。“包括开始和结束，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张别离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我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不明白，如果战争早一点结束，仍然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这样吗？”
子远寒江微笑摇头。“如果只有一个王子的话，没错。”
这种话张别离在别人那里也听过，但从来也没有象在子远寒江这里听得那么明确。似乎帝国现在的主要矛盾已经不再是联盟的骑兵，而是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继承权问题。那么接下来呢？既然大王子有权在炎平动攻势，那么二王子当然也有平等的权力要求在瓦尔河谷再来这么一次，以战果来评判哪一位更有资格。可他们却没有想过，为什么皇帝陛下会把真正有战略意义的大苍山防区交给北地人呢？在两个弱者中选出一个强者，这有什么意义？
这就象一场游戏。
张别离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只是他从不把这放在心上。勇毅公一再告诫他、教育他的，都是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而不是政客。而一个真正的军人，就是要学会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让王子们去讨皇帝陛下的欢心吧，但dú lì军团要在战场上尽自己的职责，不管面临的困难是什么。
他站起身，刚想要结束这次谈话，统帅部的值rì官走进房间，俯身在子远寒江的耳朵边说了些什么，子远寒江诧异地抬起头。
“百夫长阁下，你的部下在摩天道等你。”
张别离略感茫然。“出了什么事？”
“好象他们和当地守军生了冲突，局面有点混乱。”子远寒江关切地看着张别离。“要不要我和你一起过去？”
张别离笑了笑。“我就知道这个百夫长不那么好当。不，阁下的好意我心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离开统帅部后，张别离全然不顾京城内不准快马奔驰的禁令，纵马奔向摩天道。战马的卤莽动作不时惹来妇女们吃惊的尖叫和路边摊贩们愤怒的叫骂，但即使在更为拥挤的路段，张别离也没有减慢自己的度。
他知道事情很紧急。
成为风字营第一百夫长之后，张别离要做的事情比平时多了很多，多年的学习和训练让他对突然增加的事务没有感到太多的不适应。但瓦来列和他部下的战死让张别离不得不挑选新的帮手。他的处境就象整个帝国的处境：到处都缺少有经验的人。
统带三千名北地jīng锐骑兵，这对于一个还没有正式头衔的年轻人来说是件很特别的事情。张别离也知道，如果不是在北地人军团中，这是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勇毅大公、铁屠及所有北地人军官的信任让他感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沉重，在接任的欣喜过后，他要做的是认真对待自己的责任。
他不能把自己的第一个任务搞砸。
摩天道的局势有越来越混乱的趋向，虽然那些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都已经到了现场。除了赤虹和长孙水火之外，得到通知的刘恒勋也已经赶到。蓝无疆毕竟是京中的老行伍，也曾经和北地人打过交道，知道赤虹的做法已经把北地人逼上了绝路，而没有退路的北地人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就遇上过这样的事，那让他永远也忘不了。
北地人仍然聚集在一起，就停留在他们最初被截住的地方。蔡横锦已经得到了军医的抢救，但他的伤势很重，仍然没有从昏迷中苏醒。蔡平锦拒绝把他送到能够得到全面照顾的地方，坚持要等到第一百夫长到来。
刘恒勋劝说北地人放下武器，但看起来也是徒劳，山古提灯死样活气的态度更是叫人火大。刘恒勋很清楚，这帮兵痞根本就没有把这些戍守京城的军人放在眼里，这让他的怒火也越窜越高。
就在双方已经是一触即的时候，张别离赶到。这时北地人都闭上了嘴，但他们的眼神和表情看上去更加吓人。
“你就是风营的第一百夫长？”刘恒勋沉下脸。“你是怎么约束部下的？”
张别离不认识刘恒勋，但看他的徽章也猜得到他是dì dū军团的刘恒勋。对方的级别要比他高，他不能太放肆，他假装没有听到刘恒勋的质问，先去看蔡横锦的伤口。
这一剑刺得很深，连肠子都被割断，蔡横锦面青唇白，与死人无异。
山古提灯等人都围过来，期待地看着张别离。蔡平锦双眼血红，也不知是惊是怒，全身都在颤抖。张别离用指尖蘸着蔡横锦的鲜血在他的战袍上写了个就在摩天道的地址，吩咐蔡平锦立刻带蔡横锦治疗。
离开时，蔡平锦伸手指着赤虹。“把这个人留给我。”
张别离深吸一口气，走到刘恒勋面前。
刘恒勋上下打量着张别离，很明显为他的军阶和与军阶不相称的年龄而吃惊。“北地人这是怎么了？要用一个孩子来指挥他们打仗？”
张别离笑了笑。“谁给我解释下这里生了什么事？”
山古提灯刚要开口，张别离却制止了他。
“我想先听京城的大人们怎么说，然后才轮得到你们。”
“你的人先违反了战时条令，还想跟制止他们的官员对抗。”刘恒勋的声音很大。“看在勇毅公的份上，我们可以低调一点解决这个问题，你和你的人别再反抗，这样我们大家的面子都能够保住。“
张别离笑了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违反战时条令的人不也正是那些在前线流血拼杀的人吗？如果他们就这样死了，你要我回去怎么跟自己人解释？说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却死在自己人手中？”
刘恒勋一时语塞。
长孙水火及时插了一句。“不管他是什么人，也大不过帝国的法令。为帝国流血，当然是帝国的英雄，可如果目无法纪，同样是帝国的罪人。”
张别离点头。“监察使大人说的极是。”
他转过头，看向山古提灯。“是谁先动的手？站出来听监察使大人处置。”
山古提灯咧了咧嘴。“是王殿禁卫军的那个混蛋先动的手，阁下。”
张别离微笑地看着长孙水火。
“我敢说，我的部下在我面前不会撒谎。监察使大人，他有没有说谎？”
长孙水火窒了一窒。
刚才的确是赤虹一言不合便出手偷袭。战时法令固然要约束军人行为，但为了保护军人也同样规定，只有在违纪军人先出手反抗的时候才可以武力镇压，仅仅因为几句口角绝对不在此范围之内。只是王殿禁卫军和赤虹一向骄横成xìng，自诩为帝国栋梁，只要认定对方违纪便要以霹雳手段镇伏，对这条法令往往只记得后段不记得前段。
长孙水火对眼前年轻人的冷静大为惊讶，这时才仔细打量着他。
眼前这张面孔仍有些许稚气尚未褪尽，但那双眼睛已经是饱经沧桑，在深不可测的漆黑中偶尔会闪动着一丝嘲讽，就象现在。只有仔细端详，才能够现年轻人平静神sè中的自信与咄咄逼人。
此刻长孙水火已经意识到，赤虹犯了个大错误。他必须决定自己要不要参与到其中，继续回护赤虹？赤和禅的势力固然庞大，但谁又敢小看勇毅公的威望？
长孙水火不说话，张别离也不为己甚。
他转向刘恒勋。“刘半侯，看来这只是个误会，既然都还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我觉得就这么算了对大家都很方便。”
刘恒勋似乎很喜欢看到这些王殿禁卫军吃亏，笑眯眯地点头。
“麻烦当然是越少越好。”
“但如果我的部下因此不治，我要这位赤虹阁下赔命。”张别离笑了笑。“我想我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刘恒勋微笑点头。“不过分，当然不过分。可惜这种事情我说了不算，那要去找法务司或者军法司。”
张别离仍然面带微笑。“我只想请刘半侯看在大家同是军人的分上，为今rì之事做个见证。军人们离家千里，为的就是那些不用上战场的人能够安居乐业，难道军人反而要被那些被他们保护的人送下地狱？”
被他这样一说，刘恒勋也严肃起来。
“我一定为北地人做这个见证。”
张别离看了一眼赤虹。
“希望到那时你也能够象今天这样理直气壮。”
赤虹一直没有开口，此刻面露鄙夷之sè。“你以为我会含糊你们这些北地人？只要敢在京城撒野，我对你们就不会手下留情。我不管你从哪里来，只要触犯法令，我就是你们的阎王，你们这些北地人最好清楚这一点。”
张别离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挑衅，微笑着跳上战马，带领北地人扬长而去，倒是走在队尾的一个北地人在离开时向赤虹做了个切喉管的手势。。虎踞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