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5

  女孩看起来不过‌来岁大小。</p>

  慢慢睁大的眼睛里逐渐溢出泪水, 小小的面孔因惊惧而扭曲了。</p>

  “我、我是，早上……在那边吃饭的人。妈妈被、奇怪的妖怪，呜呜, 带走了。有个大姐姐——让我、让我过来, 等着……”</p>

  浑身颤抖的女孩，拼命诉说着。</p>

  若不是这个位置正处于视线死角内, 恐怕早已有人因而报警了。</p>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落下，女孩小口小口地吸着气。</p>

  她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昂起头, 似乎是不敢扭动脖子。</p>

  女孩断断续续地说着。</p>

  “大姐姐, 让我、让你，跟着我……跟着我走……”</p>

  女孩僵立着不敢动，泣不成声。</p>

  “‌不然的话, 就会、杀死妈妈。呜呜……我好害怕，呜呜呜, 求求你、求求你，请你……救救我、救救妈妈……”</p>

  “…………这样吗。”</p>

  太宰喃喃着说。</p>

  从女孩的角度望去, 叫人不敢接近的大哥哥面无表情，仿佛全然不为所动，没被绷带包裹的眼睛冷淡极了，让她浑身都发冷。</p>

  （呜呜，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p>

  （妈妈、我，我是不是, ‌死了）</p>

  女孩连牙齿都轻轻打颤起来。</p>

  （大姐姐好可怕）</p>

  （妖怪好可怕）</p>

  （大哥哥也好可怕）</p>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p>

  “……名字、……”</p>

  “……”</p>

  “——回神喽。”</p>

  “啪”的一声, 男人在女孩耳边打了个响指，唤回了小姑娘几近溃散的神志。</p>

  （？）</p>

  女孩一脸怔忡地看过去，脸上泪痕还狼狈的挂着。</p>

  “你的名字。是什么？”</p>

  大哥哥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p>

  女孩张了张嘴, 声音干涩地吐出来。</p>

  “千、千世……”*</p>

  “嗯，是个可爱的名字。想必长大‌后会成为一个可爱的小小姐吧。”</p>

  大哥哥轻声说。</p>

  （？什、什么？）</p>

  千世感到迷茫。</p>

  但是不知不觉，眼泪竟缓缓停住了。</p>

  “早上吃饱了吗？苦苦等待这么久，不会是还没填饱肚子就过来了吧。”</p>

  不相干的话题还在继续着。</p>

  千世茫然地睁大眼睛，目光不自觉的追随着男人的视线。</p>

  她眨了眨眼睛，乖乖回答。</p>

  “吃，吃了半个……牛角包。”</p>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奇迹般的，嘴唇里竟仿佛品尝到面包松软的香气。</p>

  明明方才还害怕的快要晕厥过去，这时她竟又能闻见咖啡馆里苦涩又焦香的气味了。——那是妈妈还不允许她喝上一口的苦咖啡。</p>

  她又能听见声音。原来自己还站在阳光底下，没有被拖到可怕的吃人的地狱里面去。</p>

  明明脖子上还缠绕着可怕的妖怪，女孩却慢慢的、连身体都不颤抖了。</p>

  “唔。那有点可怜呢。”</p>

  大哥哥接着说，又冷淡地笑了一下。</p>

  明明这幅表情依旧不带什么温度，千世却不再像片刻之前那么怕他。</p>

  “——这样。把你的手伸出来。”大哥哥轻声命令道。</p>

  千世僵硬地昂着脖子，慢慢伸出小小的手掌。</p>

  攥紧的满是冷汗的小手，一点一点打开。</p>

  “给。”</p>

  在那个小小的手掌上，‌快落下一颗方糖。</p>

  “我可没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喝咖啡时搭配的普普通通的方糖，你勉强吃了吧。”</p>

  大哥哥并不催促她，只安静地坐在原处，一整片角落都稳定下来。</p>

  千世乖巧的小幅度点了点头。</p>

  她吞下方糖，从糖块里汲取着令人安心的甜意，脸颊鼓起来一块。昂着头，乖乖等待着太宰的下一步命令。</p>

  “那么。准备好出发了吗？知道‌去什么地方吗？准备好了，就把眼泪擦一擦吧。”</p>

  看到千世用手背胡乱擦掉泪痕，太宰才站起来。</p>

  在千世泪眼朦胧的视野里，大哥哥身上落下来的影子笼罩住她。那影子像披风、像斗篷、像妈妈温暖的毛毯，不知道为什么、竟令她感到安心。</p>

  “进去到那里的话，可能会遇到危险的事。想活下去的话，就不‌哭、不‌叫、不‌乱跑。我下命令，不管怎样害怕都要听。明白了吗？”</p>

  大哥哥静静地说。</p>

  （大哥哥……）</p>

  （好像其实、并不那么可怕）</p>

  千世模模糊糊地想着。以及、</p>

  “我，明白了。我会听话的。”</p>

  女孩坚强起来，小声回答道。</p>

  【弹幕：</p>

  “我靠气死我了！！哪个人渣对小孩下的手？！？！？”</p>

  “女孩脖子上那个是咒灵吧！！！混账诅咒师！混账老橘子啊！！”</p>

  “首领宰宰超温柔又可靠我死了！”</p>

  “虽然一脸冷淡但是超靠谱的！！卧槽不动声色苏我一脸啊！”</p>

  “？所以果然5t5是被故意调走的？！”</p>

  “5啊你太骄傲了你可长点心吧——！！那些混账玩意们不讲武德的！！”</p>

  “快到了快到了快到地方了！我紧张的都快抖起来了呜呜呜呜”</p>

  “宰啊你没有咒力啊！！你靠什么和看不见的咒灵打啊？？？”</p>

  “宰宰你救人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你‌重‌啊！你的性命很重‌的听见了吗？！别搞什么以伤换伤！！我求求你了！！！”】</p>

  伫立在眼前的，毫无疑问是座遗弃的废楼。</p>

  钢筋突出墙壁，楼底落下发黑的污垢。</p>

  窗户玻璃似坠不坠地挂着，在半空摇摇晃晃。</p>

  水泥楼梯偶有破损，只能大步跨过去。</p>

  男人没有丝毫掩饰自己脚步的意图，皮靴摩擦着地面的声响，不紧不慢，敲出空洞的回音。</p>

  不知从何时起，太宰已先两步，走在了小女孩的前面。</p>

  ——他们并没有走太远。</p>

  约走到三楼的时候，在曾经是表演舞台的空旷房间里，有人惊讶地转过头来，“哎呀”感叹了一声。</p>

  那是，身穿水手服的学生妹。</p>

  光看外表的话毫无疑问是女子高中生，连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嘴唇的动作，都带上几分充满少女感的娇俏。</p>

  千世惊惧地颤抖了一下，小小的手掌再一次攥紧了。</p>

  “大姐姐…………”</p>

  她喏喏地说。</p>

  在那个声音里，含着恐惧、含着困惑。</p>

  显然以女孩的年龄，她还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大姐姐、会用这样恐怖的妖怪来捉走她的妈妈、残忍地对待她。</p>

  </p>

  然而，遭遇这种对待的、并不只是小千世一个。</p>

  在这句话刚刚落下的时候，一阵风——什么咒灵——撞飞了半挂着的大门，裹挟着另外两个孩子、回来了。</p>

  那是两个男孩，年龄甚至比小千世更小一点。</p>

  显然多少也拥有能看见咒灵的能力，此时正被吓得嚎啕大哭。</p>

  他们悬空在红帷幕破碎的旧舞台上，将近黄昏的夕阳透过窗户玻璃照进来，倒映着孩童们无助的身姿。</p>

  “——多美呀。你不觉得吗？”</p>

  学生妹仰着头，沉醉地望了一会儿。</p>

  “这个夕阳、这个红帷幕、这个破碎的舞台。简直像是个、唔，童话故事！对吧！”她还颇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都怪你来的太早啦！我可真没想过一个鱼饵就能把你钓上来——你看，备用的小点心我可多准备了两个呢。”</p>

  “现在怎么办？浪费了多不好。喂喂、我说你、把他们给吃了吧！”</p>

  她啪啪拍着太宰所看不见的咒灵，仰着头催促。</p>

  “快点、快点、快点，别浪费了我的舞台！喂！听我说啊！喂——！”</p>

  那语气倒真像是个和line上朋友撒娇耍赖的女子高中生了。</p>

  可是，女子高中生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啊。</p>

  万幸之中，咒灵并不听从学生妹的命令。那两个男孩在巨大的惊恐中，吊在半空甩了两个半圈、被扬上去、摔落在巨大落地窗下。</p>

  “呜呜、好痛——！呜啊啊——”</p>

  “救命、呜呜呜，妈妈、爸爸！呜呜呜呜……”</p>

  孩子们痛的哭起来，恐惧又扼住他们的咽喉，叫那哭声都断断续续的，憋在嗓子里。</p>

  然而。</p>

  “————你、真的毫无反应啊。”</p>

  观察着太宰的神情，学生妹脸上娇俏的笑容、慢慢淡去了。</p>

  她不笑的时候，顿时便叫人察觉出些残忍恶劣的气质来。</p>

  太宰正摆手叫小千世也去男孩们那边、至少都别哭了，听见这句话，便微微侧过头来。</p>

  那张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p>

  似乎看透了一切、又厌倦了一切的鸢瞳里，是令人血液冻结的眸光。</p>

  “你以为我见识过多少罪恶了呢，小姐？”</p>

  太宰不屑地开口说。</p>

  “这样的罪行，连过家家的程度都算不上。但不管怎么说，小姐，有一点倒是叫我高看——”</p>

  太宰流露出轻蔑的神情，嗤笑道。</p>

  “竟然对孩子下手？”</p>

  “真、是、低、级。”</p>

  他无视了对方扭曲了面庞的震怒表情，言语讥诮极了。</p>

  “听好。若是你在我的横滨、胆敢犯下这样的暴行，你知道会得到怎样的惩罚吗？不是那种死亡就可以逃脱的轻松的待遇哦，想必可以欣赏到小姐痛哭流涕忏悔的脸吧。不过那种表情看得太多、实在叫人生厌。‌然——”</p>

  太宰的声音相当平静，在空荡的废弃舞台室内静静回响。</p>

  “——我是个实用主义者，正如小姐刚才所说，绝不轻易浪费。看小姐这样年轻，恐怕一身器官都还新鲜吧？”</p>

  ‌同恶魔一般的轻语，令站在对面的学生妹——诅咒师——都不由得感到一阵瑟缩。</p>

  （等下）</p>

  （不对）</p>

  （占据优势的明明是我！）</p>

  （不‌被一两句话给吓到！！）</p>

  但是，‌遣人员绝望又凄惨的死状、不由又在眼前徘徊不去了。</p>

  诅咒师狠狠咬了咬舌尖，刺激自己回过神来。</p>

  （怕什么啊！！）</p>

  （这家伙没有半点咒力啊？？？！！）</p>

  她又想到一个可能，便冷笑起来。</p>

  “别想着拖延时间啊！你这普通人类！难不成还在等五条家的那个‘六眼’小鬼？”</p>

  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恶毒与畅快：</p>

  “我说啊！大叔和老太婆可是都赶过去了哦？你死了这条心吧！！那小鬼绝对活不下去的！”</p>

  太宰轻笑一声。</p>

  暗色的鸢瞳，深不见底。</p>

  他以看透了一切、明晓了一切的视线，注视着诅咒师。</p>

  “说反了哦。”</p>

  “你啊，明明没有操纵咒灵的才能吧。”</p>

  太宰轻描淡写地说。</p>

  “若是能杀死我——”</p>

  “便来试试看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