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情人知己

  晚饭后在这里一条长长的河岸散步是我的习惯。这条河流经别墅区和高尔夫球场,是这里的一处风景。我喜欢这里的绿树和青草,还有在河岸放风筝的小孩。夏天在这里放风筝是件乐事。黄昏后拖曳多姿的风筝映着斜阳,虽然成不了美丽的油画,却是一道温馨的风景。

  这天我沿着长堤欣赏着落霞中的风筝慢慢地地走着。不远处一群小孩子正玩得开心。我在这里停留那么长的时间,过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与外界隔绝的生活,只有看到小孩子们脸上的笑容时,自己才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离他们还有一百多米的路程时,我见到了孩子丛中发生了慌乱,有人尖叫,有人哭了出来,总之乱成了一围。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了过去。

  所有的孩子现在都在聚集地河堤的围栏边,眼睛都紧张地盯着河里。有个大一点的孩子慌张地打着手机,却急得说不出话来。我冲到他们前面,才知道有人掉进水里了。水里的人半浮沉着,我只看到他的小脑袋。

  长堤下有浅浅的沙滩,长着绿色的小草,距离岸边大概是两米多高吧。掉下去了孩子就是从河堤上跌到沙滩上,再滚到河里的。河水深浅我并不知道,幸好的是我还懂得游泳。没有多想,我脱去了外套和鞋子,从岸上跳了下去。脚接触到沙滩时,轻微地歪了一下,我感到一阵的疼痛,还好我还能走动。

  我好不容易地抓住了逐渐被水流吞没的孩子,扯着他用力向岸边游过去。有人在岸上接住了小孩,是保安部的同事赶到了。他们围着他进行了急救。我只觉得脚腕上一阵钻心的痛,就跌坐地草地上,不能动弹了。

  看看左脚,不知何时已肿胀起来。一定是刚才跳下来时扭伤的。我苦笑,用手去揉红肿的部位。这里有个人悄然地站在了我面前。他挡住了夕阳的光辉,所以我下意识地抬头来看他。

  这个人我认识,是我们的龙头老大白伦。虽然来了这里那么久,我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两三次,但他那张严肃不带笑容的脸,是实在让人难忘。他也来了,看来事情非同小可。能住进这里人非富则贵,天知道掉进水里的孩子是那路神仙的掌上明珠。要知道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

  他盯着我,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我头皮发麻,喃喃地想叫他,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忽然解开西装外衣披在我身上。我这才记起身上只穿着白衬衫。衬衫全湿透了,紧贴在肌肤上,我变得一览无余,立即涨红了脸。他转过身去,叫来保安部的女同事,把我送到医院去。

  我的脚没事,只是伤及筋部,不必住院。只要外敷内服,多休息,少运动即可。有人传达了他的意思,让我休息一个星期。

  我于是被困在自己的小屋里,每天都是在人事部室友玉儿送饭来给我,外边的消息就是从她嘴里得知。

  用大家的话来说,这次的事很邪。被我救上来的是本地一大型企业掌门人的孙子。他下课之后和同学一起放风筝。平日这些小皇帝总有保姆陪着,偏偏这天,这些跟班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事离开了现场。小家伙鬼使神差就掉到了水里。因为这事,有好几个保姆打烂了饭碗,保安部也有人受罚。

  小家伙并无大碍,只是喝了几口水和受了惊吓。他比我好,第二天没事正常上课。他在家人的陪伴下来看过我,带了水果和鲜花来。他的爷爷拿了个大信封给我,说是对我的感谢。我不敢收,推搪一番之后,白伦示意我收下,我只有乖乖地收下了。

  白伦送走了他们,折了回头。我赶忙把已干洗好的西装外衣还给他。他接住后,问我要什么奖赏。我那敢要赏赐,只是低头喃喃地说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

  他听了冷冷一笑。我不明白他为何冷笑,他难道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不过我没有对自己的所说的话作解释。他冷笑完毕,在小小的屋内走了一圈,拿起我放在床边一本书看了看,带点疑惑地问:“你喜欢郁达夫?”

  “我喜欢他的忧郁。”我淡淡地说。

  “因为你们个性相似。”他冲口而出地说。

  把我跟这位才子相提并论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迷惑地抬头看着他,我们个性相似?我很忧郁吗?他见我盯着他,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把目光放在书上,翻了翻,说了句:“可惜天忌英才。”

  我没作声。我已习惯了沉默,无论是对着谁。我没有回应他,让场面变得有些被动。他清清了喉咙,可能想说告辞之类的话,这时却让敲门声打破了。有人推门进来,却是久未露面的铁观音。他捧着一大束百合,手里提着一大袋子的东西。

  他向白伦点了点头,笑着对我说听到我受伤的消息,没有得到我批准,就心急如焚赶来了。他还是那么爱开玩笑。能见到他,我说真的是十分欣喜。在这个城市里,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眼睛很快就湿了,握住他的手也忘了放下来。

  白伦仔细地打量着他,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铁观音很得体地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不能常在我身边,请他多照顾于我。闲谈了几句,白伦告辞走人了。

  他走了之后,铁观音仔细询问了我情况,连连摇头说可惜他不是那个小孩子,否则我英雄救下的就是他这个帅哥。我没好气,低头吃着炒米饼。家乡逢年过节总是爱做些这类的东西来拜神。吃着它我想起了家乡和母亲。

  母亲对我离家远走他乡的理由一点也不怀疑。她深深地相信我是被公司调去的,她惋惜的是我要跟黄叶聚少离多。我相信黄叶会为我保守秘密的,正如我当初也为他严守秘密一样。

  铁观音很轻易地洞察出我的心思,他没有说安慰的话来开解我,只是约我外出吃饭。我推辞说行走不方便。他也不理,打开衣柜,找出一套裙子放在床上。然后转过身去,说他只给我五分钟我换衣服,时间过来,他会亲手为我换上。

  我当然明白他是为了我不再钻牛角尖,乱思乱想,才约我外出散心的。他的心意我怎能不明白呢!又怎能忍心拒绝呢!毕竟现在我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我们坐电梯下到楼下,要走十几步的台阶才能到他的车子。他扶我走了几步,不耐烦地一下子抱起了我。我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用手搂住他的脖子。他在我耳边轻笑着说从此这里的所有人不敢再打我的主意。我娇嗔地打了一下他的头。

  他选了一间优雅的西餐厅陪我了吃晚饭,还陪我喝了一点红酒。这里的人似乎跟他很熟,当班经理亲自过来跟为他点菜。我笑问他是不是常常陪女朋友来这里。他淡淡地说这是他的一个学生家长的开的,他只是偶尔来了几次。停了一下,他又说我的顶头上司白伦倒是这里的常客,因为这是白家的产业。

  看来他对白伦倒是很了解,不过白伦好象并不认识他。他看出了我心思,解释说他的学生就是白伦的堂弟,而我能进这间物业公司,就是他让学生出面的结果。有个大富大贵的学生果然是不同凡响,倒能呼风唤雨。

  “白伦有个同居了三年的女朋友,他们常常在这里吃饭,不过今晚见不到他们。”铁观音似是无意地说。

  我下意识地张眼四望,这里多是喃喃细语的情侣。烛光之下,他们的面目看得不是很清楚。我转头看了铁观音一眼。他怎么会有兴趣对我说起了我顶头上司的事了,他从来都好象没对我说起过关于他的任何事。他迎着我目光,笑了,说今天偶遇白伦,有感而发。

  我听了也不以为然,低头吃着甜品。这时我听到他低声问我过得还好吗?轻轻的一句问候,他对我关怀早已流露出来。我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眼里的泪光。经过那么多的事之后,我的感情忽然变得脆弱起来。平时在外人面前强作的坚强,让他的一句话打回原形。

  “你不怪我那么久不来看你吗?”他又问。我又怎么不知道他不来看在我的好意呢!他要给我空间疗伤;他怕会勾起我的伤心回忆;他想让在另一个环境里重新生活。这一切一切,我又怎么不明白,不了解呢!

  我伸手去轻握住他的手,一下子喉咙发紧,却说不出话来。他反握住我的手,轻声安慰说:“你明白就好。”

  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或者可以说我们不需要语言来沟通。由心里发出的默契,一个眼神就足以表达。就算是我从来深爱着的小灵,我们也无法达到这样的默契程度。也许证明了我们爱得不够深,彼此也未能很深入地了解对方。

  现在我跟铁观音只靠眼神就能沟通,但却不是爱侣。真是讽刺!真正的知己是成不了情人的,真正的情人却不是知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又怎么能对上天有这种奢求呢!

  我们饭后去了书店。他买了许多书给我,怕的是我寂寞。送我回到住处已是深夜。他很有礼貌,只把我抱到门口就停下来了。玉儿这时还没睡,门外的响声惊动了她,她打开了门,见到铁观音她很惊喜。

  “不请你男朋友进来吗?”她替我拿手里的书。

  “我明天还有课。”他没有进来,拜托玉儿多照顾于我。

  铁观音的外貌和风度令玉儿折服,他走后,她试探着问我和铁观音的关系。说实在我也弄不清楚跟他关系,只有含糊地说他是我的远房表哥,在这里一所高校任教。

  清楚我们不是恋爱关系之后,玉儿立即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仔仔细细向我询问他的情况。其实我只是从他嘴里知道一点点关于他的事。其他的,例如他有没有结婚,在哪里住,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一无所知。所以我只能对玉儿说,你喜欢他,就自己去问他吧!

  玉儿很大方地问我愿不愿意做她的媒人。我反问她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要借助于我。她笑了,让我走着瞧,看她是如何俘虏铁观音。我觉得好笑,说自己会放长眼,看她是如何把铁观音斩于裙下。

  她说完自己的豪言壮语之后,很快就睡着了。我却没有一点睡意,倚在床上看铁观音买的书。还是他比较了解我,买了一套古龙写的小说《白玉老虎》。虽然这本小说我早已看过,但旧书重看,那种心景是绝然不同的。

  这一夜我睡得很好,也许是因为我又见到了铁观音。<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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