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水晶屋中的发现(4)
我们在埃塞俄比亚买了一辆悍马，价格比国内便宜许多，同时，由于黄河钟爱骑马，她还买了一匹看起来颇为健壮的黑马。于是乎，常常会出现这么一种情景：我们坐在悍马越野车上，一边笑着，一边谈论着周围的风景，另外一位英姿飒爽而且长得很漂亮的高挑女郎骑在马上，半步不落地跟在旁边飞驰。但是大家知道，在荒弃的神庙外，我们遭到了怪兽——或许就是迪亚克——的袭击，马匹被整个吞吃，这件事，让黄河很是难过了一阵子。”
我掂着书页草草翻看了一下，并非是以前那本，页面特别新，没有折角的痕迹，甚至散发着隐约的油墨味。“这不是知道是谁？”“要知道，我隐瞒你干什么呢？我吃饱了撑的？”黄河被我的追问弄得有些烦躁。我将这本书合好，讪讪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但说实话，我心里却很难安宁，总感觉有谁在暗中窥觑着我们。我担心，在追逐2012答案的路途上，我们五个人只是被人悄然利用的猎犬，等好容易找到猎物时，真正的猎人就会从背后出现，毫不犹豫地把猎物劫夺过去，而最糟糕的结局便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我仔细地阅读着这本书，尤其是对于马可波罗和尊者关于2012末世预言的那一节格外留意，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标点地读。但令人失望的是，尊者除了告诉马可波罗，解决末世劫难的线索便隐藏于黑石谷小镇之外，他没有再说更多的东西。或者说，马可波罗觉得2012离他所处的年代实在太遥远了，也许他根本就觉得如此预言不着天际，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所以尊者即使还说过些什么，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而是漫不经心地将之隐去了？经过反复的研究，我注意到在前面一个章节，也就是尊者，作为铁卡女神代行者的那位皇帝有一次邀请马可波罗入宫赏月时，曾经指着天上的满月说过一句话：“布拉伊守卫着神殿的秘密，也守卫着通往光明彼岸的入口。”布拉伊，读起来和“被恶魔诅咒的村落”那位魁梧的黑人守卫卜拉一似乎谐音，不过显然，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我想弄清楚尊者口中的“布拉伊”究竟说的是什么东西，于是整日埋首于旅店的图书馆，到处查阅资料。这里英译本的书籍不多，同地区神话、传说相关的书籍就更少，绝大部分书册皆是用当地的土著语言拟就，所以我花了很多心血，但始终进展不大。陈博士也是图书馆的常客，他倒是又发现了“迪亚克”的几幅****和描绘，描绘所用的文字，亦为土著语言，他读不懂，但从****也能瞧出大概：迪亚克正同一头巨大的黑影怪物在战斗，那怪物被一团墨色笼罩，除了闪闪发亮的两只眼睛，看不出具体形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怪物的背后，有着显赫的圆月图案。在这段时间，黄河委托了旅店老板提我们伪造护照，没有这东西，日后行走在辽阔的非洲大草原上会有很大的麻烦，尤其是战争难停、兵火涂炭的国家和地区。
尽管崔英娜的“诅咒”已经被消除，她也重新展露出精神奕奕、生龙活虎的模样，不过镇民显然还是对她颇有忌惮，不仅是她，连带看见我们进出，都会指指点点，这让我们颇不自在。过了两天，发生了一件十分奇异的事情：有人发现在小镇之外的乱葬岗，开始出现大批的毒蛇，于是有传言流出，说都是因为那条大毒蛇看中了“黄皮肤被咒诅的女人”，而我们又偏偏不肯将之作为祭品惹的祸。这种蛮横无礼的说法令我们啼笑皆非，崔英娜闻之，更是感到无比的愤怒。随着毒蛇的增多，有人开始被咬伤，于是更多的愤怒被迁至我们身上，时常有人提着大刀和长矛在旅店之外不怀好意地游走觊觎。有一次，就在我们推开窗户的时候，一根竹箭“嗖”的一声飞了进来，凌空飞过，扎入墙壁，瞧着兀自颤抖的箭尾，我们又是惊讶，又是骇然，最后，黄河再次摸出一颗钻石，同旅店老板展开另一场黑市交易：我们需要几支步枪或。这些货很快就到手了，从乌干达、肯尼亚等地颠簸至这个小镇的流民，有不少是带着武器的，他们非常愿意将枪支或等东西卖给黑市老板，然后换取钱币或其他什么硬通货，在小镇东北角的“外国人聚集地”盖起房舍安家。有几天，我们都不得不被黄河“驱赶”，提着枪支来到后院进行操练，因为担心枪声会引起莫名的恐慌，她让我们褪下子弹，虚膛练习。有一次，为了进行实弹演戏，我们在一大早便赶往郊外，但是却发现因为被凌晨的迷雾阻挠，我们竟不知不觉来到了乱葬岗，正如传言那样，到处都是毒蛇，尤其是其中的一条红色大蟒给人印象最为深刻。我们吓得逃了回来。
“这日子真够受的。”崔英娜嘟哝着。我们面面相觑，皆有同感。
由于我的所谓“研究”始终一筹莫展，我甚至一度产生离开这里、越过边境，通过埃塞俄比亚去南非，然后由南非转道回国的念头。不过在回到旅馆的图书馆之后，很快，我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新的线索，尽管我不太肯定这条线索是否有用。我在踩着梯子去贴墙的木架上层那一本书时，由于抽扣不慎，却将旁边另外一本书给带了下来。我有些沮丧和抱怨地爬下梯子，伸手去拾取这本书的时候，发现中间有一副很奇怪的图画：在一座看似陵墓旁的树上，挂着三个金苹果，也许是银的或者铜的，因为上面没有任何彩绘，只是用星星点点串联成的圆圈绕于苹果周围，代表这座苹果在月色下正映射着光芒。一条粗大的树干斜探而出，上面缠绕着一条大蛇。我仔细看了看，突然精神一振，那不是大蛇，而是一条巨蟒，身体从树上拖曳至地下，且顺着地面，往陵墓的方向尚有一段“迤逦”。如此巨长的身形…而且，那浑身如斑马一般的横纹，同我们在郊外所看见的、被群蛇簇拥宛如蛇中之王的大家伙简直浑无二致。我感觉这条巨蟒非同寻常，背后多半还隐藏着别的什么秘密，同时，我也有一种异常强烈之直觉，若真想顺着线索摸出点什么东西来，非得再往比斯坦女士那里走一趟。我找到黄河，希望她能陪我一起去。她愣了愣，故意揶揄：“怎么，担心镇民对你不友善，需要我给你作保镖是不是？”情知她在开玩笑，我还是不免闹得大红脸，讪讪笑着说：“还得请你做翻译，否则我也听不懂她说些什么啊。”为了以防万一，同时也为了避免引起镇民的警惕和敌对情绪，黄河没有带上长枪，AK47实在太招摇，她取了一把老式的，在仔细验看了保险、转轮和子弹之后，将之藏在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草袋中，这是本地妇女常用的一种贴身包。最好的包店便位于镇南的石街旁，店主人是那个曾经给我们带路的男孩的母亲，后来我们知道，她们是肯尼亚移民。
黄河考虑问题十分周全，除了带好武器，她甚至还为我准备了一样在这里极其罕见的东西：录音笔。我在和人交谈时，不太喜欢当场作笔记，因为那样往往容易给人一种过于正式的感觉。按照我以前的经验，一旦对方感觉到这种“正式”的气氛，他们便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变得谨慎起来，说出话就不那么完整或真实了。交谈结束之后，我会坐在桌子边翻开笔记本，将前面交谈中感觉有价值的东西记录下来，不过有时却会因为诸种原因而记不周全。后来我也买了录音笔，感到这东西给我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不过在从禄口机场登记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将它和我最喜欢的一个护身符留在了家里。“也是在这儿买的？”我委实惊喜交加。“啊，他的东西还真是比较齐全，不过都是二手货。”瞅着我雀跃的神情，黄河淡然的脸容露出一份笑意。我接过录音笔，尽管外壳磨损比较严重，保护膜漆很有些斑驳，不过试着用一下，按下细纽，从喇叭中播出出来的音质还算不错。“有了钱，不过在这种地方，也买不到更好的了。”“不，不，已经很好了。谢谢你。”我看了看她，这个法籍的北京姑娘，也有体贴周到的一面啊，如果她是我的女友，真想冲过去抱抱她。
对于我们的陡然造访，看起来比斯坦女士并不怎么吃惊，寒暄几句之后，她让侍女依旧泡好上次的那种茶叶，然后领着我们走进左近的一间房屋。“很高兴你们能来。”这句话让我们觉得，她住在这么一套房屋中，陪伴她的除了年轻的侍女，唯有绵绵融融的寂寞。想起那侍女在不知多少年后，亦会继承她的衣钵，然后继续传承着如此枯燥乏味的人生，我们忽然感到一种异常的不安。比斯坦女士掀开门帘，这时我们忽然有一个小小的惊喜：便在门帘的右下角，尚且贴缝着一张标签没有被撕去，顺着褶角翻看，赫然印刷着“中国制造”四个微浅的字体。比斯坦女士注意到了我们的神情，笑了笑，竖起一根大拇指：“中国制造的东西，很好啊。”是吗，我们相顾诧然，或许只是外贸商货才有如此的质量吧，我买的东西，同样也是“中国制造”，基本上都不太令我觉得满意。我们走了进去，背后传来侍女轻轻磕碰杯壶的声音。上次在比斯坦女士替崔英娜“驱魔”的时候，我曾草草参观过这间屋子，里面比较简单，除了一张圆形的桌子和几张席地而坐的草毡，以及靠于墙边的一个单薄的书柜，里面空空荡荡，浑无其他家私。阳光透过窗户照耀进来，将温度撩拨得很高，令我们都不觉感到有些烦躁，不过就在侍女端进来一台落地式、能旋转的电风扇之后，屋内顿时就清凉了许多。看着那条黑黑的电源线，我和黄河这才发现，黑石谷小镇的电力供应十分充沛。在镇外的一个土坡上，立着好几台巨大的风车，能将高原上的风能很快地转换为电能，然后顺着凌乱、如蜘蛛网般的电线传送至小镇。“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比斯坦女士笑着说，“从你们对卡尔德罗比萨塑像的好奇，就能瞧出端倪。”“卡尔德罗比萨？他是谁？”“就是那位骑着迪亚克，四处铲除害人猛兽的伟大皇帝啊？”这一回，轮到巫婆有些吃惊了，“怎么，你一直到现在没有查出他的身份吗？我以为——”听完黄河的翻译，我满脸羞红。但是很快，比斯坦女士又对我那缓滞的“研究进度”表示了理解：“镇民们对你们都不是很友好吧？所以你们想从他们的嘴里询问出什么，确实不容易。请你们原谅，在经历了太多的战争和灾难之后，他们对于外国人也不怎么信任了，更何况那位女孩又被恶魔诅咒过。”
被诅咒的女孩？这种说法真令人不悦。
但是等我们静下心，一边喝着茶，一边默默等候着她讲述卡尔德罗比萨的故事时，比斯坦女士却又话锋斗转，问：“你们今天来我这里，究竟想问什么呢？”我愣了愣，然后将随身携带的那本书翻开，手指着上面的****，说：“这条巨蟒，看起来很奇怪，而且，您看看那背后的建筑，它似乎在守卫着什么吧？”“你觉得它在守卫着什么呢？”比斯坦女士露出她惯常的神秘兮兮之笑容，尽管依旧亲切，不过却让我觉得不太适应，如果我知道了什么秘密，有没有什么忌惮大话，按照我的性情，我非常愿意坦然地将它们都说出来。“我觉得后面的建筑，似乎是一座寺庙。”“寺庙？”“啊，说不定是铁卡女神的神庙吧？”这时侍女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土制的暖瓶，先将我们杯子斟酌慢，接着向略空的茶壶灌满了水。比斯坦女士向她嘀咕了一句话，大概意思或许是“你也坐下吧”，因为侍女本待离开的，但此刻却轻轻撩起裙子，挨着桌子的另外空侧，依照巫婆的吩咐，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比斯坦女士摇摇头：“那不是铁卡女神的神殿，尽管她的头上长满了大蛇，可是她并不欢喜让巨蟒这种充满了邪恶的动物留在她的周围？”“邪恶的动物？”我们有些吃惊。比斯坦女士的身体微微前倾：“你们看过巨蟒进食的样子吗？非常恐怖，它们会用巨大的身体将猎物裹起来，通过绞合之力，令猎物周身的骨骼破碎。在猎物还活着的时候，它们就会张开嘴，一点点吞噬下去。”我们自然都知道巨蟒这种异常可怖的进食方式，饶是如此，如今听她娓娓道来，还是不免感到毛骨悚然。非但巨蟒，几乎所有的蛇类都是以此种方式猎食和果腹。“那么这条巨蟒，它背后的建筑是什么地方？”黄河好奇地追问。“卡尔德罗比萨的陵墓。”这时，侍女答话了，比斯坦女士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
“但是，既然尊者，也就是卡尔德罗比萨是铁卡女神的地上代行者，那么他的陵墓之外，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及我说完，侍女忍不住打断我的话，穴嘴说：“因为他没有能光荣地死去，最后虽然得到了铁卡女神的宽恕和皇帝礼仪的厚葬，可是却无法受到神的庇护，所以巨蟒便能乘隙跑到他的坟墓外，诱惑尊者的魂灵堕入邪恶之境。”比斯坦女士将手合拢，贴至唇边低低咳嗽一声，似乎在责备她涵养修炼不住火候，不该打断客人的说话。侍女俏皮地眨巴眼睛，低下头，嘴角却露出微微笑容。<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