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日出
“你多大了。”修很突然的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看到耀扬愣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是在问你，在现实世界中的年纪。你并不像我们这边的人可以拥有永远的十八岁。”
“二十二。”耀扬将一根柴薪添进篝火里，火苗火舌一样包裹着新鲜的能源蹭的一声蹿上老高，“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结束了又一次的远足修行，不断的历练，似乎所有人的都习惯了。也在不知不觉间，耀扬来到这个地方也已经有三百多日了。这段时间修已经停止了对他的训练。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训练的东西了。此刻的耀扬，今非昔比。
而耀扬这一次回来，又花了五天时间就大概恢复了元气。这比起以往好几次在床上躺上半个月已经好了很多。这天晚饭过后，又辛苦修炼了一天的耀扬很想赶快躲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再好好睡上一觉。不想修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来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了他就出来。接着他们走了三个小时多，来到这样一片四面除了山石什么都没有的陡峭山崖上。难道修所做的这一切，为的只是问这个问题？耀扬看着修的面具，如是想道。
“没什么，只是忽然很想问问。二十二岁。已经成年了。”隔着篝火修的笑容显得有些模糊。隐藏在面具下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苦笑。
“这么久以来，二十二年。你觉得你真正成长了吗？”看来这才是修想问的重点，而不是刚才说的随便问问。
“有。”这个答案无用置疑，耀扬很肯定的说道。
“是吗？”修对此表现出的不屑很快让耀扬心中升起一丝丝的怒气。
“难道我说错了吗？”
“或许。没有错吧。只不过人的成长如果是可以这么简单来界定的话。那么相信世界上很多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修从斗篷下伸出手，轻轻拍了一掌击上刚才猛烈蹿起的火苗。火苗受到气流震动，一下子被压制了下去，但是下一刻随着掌风的消失又以比刚才更猛烈的势头蹿了上来。
“人有时候就像是这燃烧着的火苗，当你给它合适的压力时，它就会爆发比原先更加猛烈的生命力。可是同样的道理，”修说着又用和刚才差不多的力度击出一掌，火苗还是和刚才一样一阵萎缩摇晃以后又以更高的幅度疯狂燃烧起来。修似乎很热衷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反复好几次以后，“看，你现在再来看这堆火。”
鲜红的火焰在刚才几次掌风的催动下燃烧得越来越剧烈，可是正是因为修加诸的压力，让原先可以燃烧半个小时的篝火在短短十分钟时间内就呈现出油尽灯枯的迹象，艳丽的火苗正一点点虚弱下去，颜色也从鲜艳的红色渐渐变成无力的橙红。
“啪”的一声，修在火苗即将熄灭前丢了一根柴薪下去，劈劈啪啪的油脂爆裂声后，火苗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看到了吗？就算是适当的压力可以激发内在潜能，但所谓潜能这种东西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现在你再看。”
修的话音未落，他忽然对着已经完全燃烧起来的柴薪猛烈拍出一掌，掌风之强劲是刚才好几倍。火苗像疯了一样一下子蹿高了三四丈，接着呼的一声完全熄灭了。
熄灭了篝火，四面的冷风也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生命，刀子一样刮过。割得人脸上皮肤生疼。
黑暗中，修面具后的双眼显得格外明亮，它们正注视着耀扬，“现在你明白了吗？当压力过大的时候，不但不会激发人的潜能，相反是对自身能力的一种扼杀。把握自己的人生，就如同照顾一堆篝火一样。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尽量掌握好尺度这种东西。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于自己的心智。”
“你的压力真的把握好了吗？这么多年来，你真的成长了吗？”
接连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更尖锐深刻。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个问题。面对修的问题，耀扬一时间无言以对。
自从那个人离开了以后，默默也乘飞机去了那个遥远的国度。以往自己所熟悉的一切都在那急促的几天里被颠覆，似乎从那天开始，曾经的那个小天就已经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一个将自己完全封闭，徘徊在世界边缘的迷惘者。
那一段时间是黑暗的，失去了自己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一时间所有的支柱目标梦想，一切的一切全都化成了阳光下的泡影。曾经愤怒过悲哀过痛苦过，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所有的这些情绪都变成了无边的迷惘。
不错。那时候的自己就处于这样一种混沌的自我封闭中。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话，似乎就成为了那段黑暗日子里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要变强，只有强者才可以耀武扬威的将别人踩在脚下。要变强，只有强者才可以保护自己身边的一切，自己拥有的一切和自己所爱的人。每一天，这样的想法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割着自己，很痛，却无计可施无法可想。拼命的去练习自己的那种特殊能力，就像那个人还在时教自己的那样。只不过，仅仅这样就够了吗？心里很悲哀的知道，这样是远远不够的，只不过不这样又能如何？谁又能够在这样的黑暗中指引自己，找到那条真正变强的路？
从那个人的离开、默默的离开开始，这样痛苦压抑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孤儿院被收购，自己站在寥落的院子里看着老院长苍老而无奈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自己原来这个世界，弱者只能任人宰割！
再后来呢，去了s市。在最绝望最落魄的时候遇到好心的李叔李婶，再后来连这对好心的老夫妇离去了。那天晚上，看到李叔李婶躺在血泊中，自己疯狂的跑出去，四面都是黑暗的，没有路，没有光，没有人可以告诉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事实上，那时候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可以做的只有悲伤痛苦绝望。
再后来呢。在自己找寻凶手无望的时候遇到了上泉京和小叶。这两个人的出现奇迹般的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让自己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不少一部分和自己一样奇特的人。加入s市异能小组，渐渐的从一份可以供自己上学生活的工作变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栋共同租住的公寓也从一个临时的栖身之所，变成了家一样的存在。家？不错，这个对孤儿们来说永远遥不可及的梦。虽然每天早上都会被上泉京粗暴的叫起来训练，但是每天早上小叶也会以她独特恶劣的方式表达对自己的关怀，那一声声的“耀扬哥哥，加油，耀扬哥哥，加油！”每一天都过得很累，累到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自己。那样的日子，耀扬想着想着嘴角不由浮上一丝浅淡的微笑：真的是很怀念！
再后来上泉京对自己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小叶方式特殊的关怀。所有的这一切都让自己有了我正在变强的感觉。事实上自己的确变强了。以前一直这么以为的，可是今天修说的一翻话却让耀扬再一次直面自己的心，他这才真正明白，这么多年来，他依旧是当年那个失去一切，迷惘的孩子。
他变强的只是能力，而不是心智。除了和上泉京和小叶她们那种古怪的相处模式，耀扬甚至不知道怎么和她们以外的人应该怎么相处。
“看起来，我依然没有变强。”终于，耀扬苦笑太的说道。
“变强不是一朝一夕。想成为真正的强者必须先拥有一颗属于强者的坚韧的心。荣辱不惊，笑看云起。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相信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耀武扬威。这些都是作为一个强者所必备的素质。”修的话锋忽然一转，也许是今天这翻谈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许是说了这么多他也累了。
“好了。差点忘记今天带你来这里真正的原因了。你看那边。”
顺着修手指的方向，耀扬向前看去。
现在他们所在的是村子最外围的一圈断崖层。就是这片走向极度倾斜的黑岩陡崖，才遮挡住了黑日强烈的紫外线辐射，才为村子里的居民了提供了一个生存的空间。这里是村子的尽头，如果没有鱼皮披风的保护，很少有人敢于来到这里。因为，黑日的辐射足可以将任何生命体瞬间杀死。耀扬和修正栖身在这片断崖的边缘，黑日以异常缓慢的速度进行着公转，这个周期不是正常世界的三十天，而是三十六天。
每隔三十六天，就会出现一次很奇妙的景象。就在修所指的方向，这个奇妙的景象正一点点从地平线上挣扎而起。
远处，模模糊糊村落的影子淹没在一片黑暗中，也不是完全的黑。黑日被遮挡过后的散影像一片片升腾的烟尘填塞满村庄的每个一个角落每一处空间。房子，集市，树木，一切都像是烟雨水墨画中的剪影，看上去很不真实。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形容出这种感觉。”修的话听起来也很不真实。只不过耀扬已经没有空去体味，他的目光被眼前奇迹般的景象所吸引，又或者说是所震惊了。
那一片不真实的山村的剪影，忽然被天边打过来的一道光线映得一闪。就像是好莱乌大片中的奇光一闪，这光极快极若，可正是因为这电光火舌的速反而给人的视觉以强烈的冲击。黑沉沉泛着死气的天空，从地平线那开始渐渐的开始改变了颜色。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紫。紫得诡异紫得发蓝，仿佛来自异世界的妖魔苏醒时叹出的一口浊气。
紫色忽暗忽明，渐渐的它成了气候颜色浓重成欲滴的蓝紫色，又边成紫红色，金红色，金紫色，那一片光怪陆离的紫色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这种魔力也随着紫光的强盛渐渐扩散到整个村落。忽然，像是有人在暗夜中放了一把火——紫色的火。
村庄中每一处空间每一个角落离散的灰色尘烟都被大盛的紫光所驱散。简陋的建筑粗糙的村落在这一刻被紫色光晕包围的瞬间，竟然散发出比宫殿更加壮丽辉煌的色泽和魅力。
一个紫红色闪着蓝光的巨大圆球连个招呼都不打“蹭”的一声，就在分不清天和地的空间中蹦出，将耀得人睁不开双目的白亮光线洒向脚下的万物。那圆球冉冉升起，一点又一点驱散凝聚在村落上空四周充斥着每一寸空间的紫光。
终于这个短暂却漫长的过程持续了十几秒钟，眼前所有的一切就又变了。修将散落在肩膀上的鱼皮披风飞快遮盖住身体，同时也不忘提醒耀扬，刚才的美妙场景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高高升起的黑日又要像以往无数个日夜一样发疯的散发出强烈紫外线辐射灼烤着异度空间里的一切人和物。
“这，是什么？”耀扬似乎还回不过神来，用鱼皮披风遮盖住头脸问道。
“日出。你没有看过吗？”修转身踩熄篝火。
“日出？”黑日这样丑陋的存在也会有这样美丽的日出吗？耀扬心中想道。
“为什么没有。”仿佛已经洞悉了耀扬心中所想。修笑得像一位智者一样深邃。
“即便是像黑日这样丑陋的东西，这样可怕的存在也会有美好的一面。那么，人生这种东西为什么不可以？这话的意思你明白吗？”
“黑日？人生？”耀扬咀嚼着修的话，忽然在心中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错。连黑日这样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存在都会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情况下出现美好的一面，那么相比之下，自己一直以来认为黑暗的人生，又为什么不可以在特定的条件下光芒万丈，美妙绝伦呢？
“有一天。如果你的眼睛能时刻像现在这样充满希望和坚强。而不是流露出迷惘与绝望。那就表示，你已经真正拥有了一颗强者之心。”
修看着耀扬，这句话说得很认真，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