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地点
走出那片令人“回味无穷”的沼泽林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本来说是要走三十几天的沼泽，竟然被修这家伙挑了条所谓捷径后，缩短到了只用了不到三十日的工夫。省去了几天不必要的时间，让行程变的更加紧凑。
晨曦微露。
这里的清晨不要指望会有鸟语花香，露珠低晨。但早起显得异常猛烈的黑日辐射还是让人觉得精神一醒。不是清醒的醒，而是不能不清醒的醒。鱼皮披风可以隔绝外面强烈的高温和辐射，却不能让人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从暗处转到亮处的强光刺激。
回味着修昨晚的的那句话，耀扬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片开阔地。一反跋涉在沼泽树林的压抑，这一片旷地平整得寸草不生，像是刚被剃过的和尚头一样一毛不拔。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一天不到，再拐过一片洼地后，眼前的景物就又变了。
一大片广阔的水域仿佛从天而降，横在眼前。在这离奇的异度空间，不是没见过水域，但眼前这片浩瀚波涛还是让耀扬大吃了一惊。
不同与正常世界深深浅浅的蓝色海水，这里的水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冶的色泽：一种重染过的层叠翠色，给人妖冶神秘的感觉。
“那里。目的地。”修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翠色的远处。
强光辐射下，耀扬眯起眼睛才能顺着修所指的方向看到一小点黑色的东西。那应该是只深海中的孤岛。
修大致辨认了下方向，走到某处曲折的海岸线旁。这里的海岸线也很奇怪，甚至比白令海峡的锯齿边海岸线更为陡峭。说陡峭，是因为这片海配合着奇怪的海岸线，整体看来仿佛一只卷边铜盆里装着水。海岸线向海心方向延伸出去一两米。很有点醉翁亭怪石突兀的险峻。
修轻车熟路的走到某处特别突出的锯齿旁，伸出手把根绳状的东西扯出来，再慢慢顺着锯齿生长的方向向外拉。很快，线绳那头的东西就展露在耀扬的视线中。
那是一只漆黑的，独木舟一样的东西。和一般狭长的独木舟不同，这东西椭圆状的外型略显得有些笨拙。岸边的海水很清澈，透过淡绿色的海水耀扬甚至能看见这舟过于厚重的船底，在水波荡漾下的船底折射出一种金属的锐光。
修收起缆绳，率先跳上独木舟。耀扬紧跟其后。看来这就是他们度过这片海域抵达本次远行修行目的地的工具了。
独木舟飘荡着航行在一片碧绿的水域中。在岸上看来平静安稳的海水，实际上却似乎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海水激荡中，独木舟以比较规律的左摇三下，右颠两下的频率前进着。修悠闲的坐在船尾，他已经找好了最舒服的姿势，一直背着的行囊也被他从背上取下，平放在舢板上。看他半躺着的样子，看来本次航行将持续一段较长的时间。
耀扬也卸下身上的负重，无奈船尾被修占据。他只能栖身在船头并不宽敞的空间。时间在绿波的荡漾中慢慢流逝，尽管修曾明确告诉过耀扬这片空间没有所谓的时间概念。但，在修一觉睡醒后，独木舟还徘徊在距离岸边不足几十米的地方，这，行速，也太慢了吧。
“你不觉得这样太慢了吗？”耀扬终于有些忍不住。
“不错。”修抬起眼皮，看来小寐过后，他的精神很好。
“你来。”修拍了拍几乎一尘不染的鱼皮披风站起来，站在船尾对耀扬招了招手。
“什么？”嘴巴里说着话，但还是下意识向他走近，耀扬的目光顺着修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可是，除了大片的绿色海水，什么都没有。
忽然，耀扬感觉到海水的颜色在眼前变得越发通透，不对啊，感觉到自己的背心被人轻柔的拍了一下。扑通一声，接着是带着凉意的水流没顶的声音。
咕咚咕咚咕咚！
“你干什么！”耀扬怒不可遏，狼狈的从水挣扎上来。千万不要误会耀扬不会游泳，事实上，他会。要不然，可就不是随便喝几口水那么简单能了事的。
“其实，我也觉得这样太慢了。”修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抄起那盘长长的缆绳，一抛。绳子末端像长了眼睛，立刻缠上耀扬的腰。
“所以，你拖。”
“开什么玩笑？快拉我上去。”耀扬伸手就要把拴在自己腰上的绳子解开，无奈那绳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编织成的牢固非常。
“不开玩笑。是修行。”修的语气很认真，真是听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耀扬短暂的沉默后，转身，认命，游！
努力不去看那根本遥不可及的目标岛屿，耀扬只管努力向前。碧绿的海水温度略带凉意，但在功能隔热御寒的鱼皮披风的包裹下，在水里的感觉还算不错。至少，直到现在耀扬还觉得比待在独木舟上那狭窄的方寸之地来得舒服得多。
只不过这样的好景并不长。这片空间的重力是正常世界的十几倍，耀扬来这里这么久已经基本能适应这重负荷。只不过这种情况要是在水里就大大不同。水里的重力足足有现实世界的几十倍之多，而且拴在腰上的那根绳子时间越长越觉得紧缩和沉重，耀扬只感觉到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渐渐的，连安坐独木舟上的修也能听到耀扬牛一样的可怕的喘息声。
绳子那头的独木舟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简直比钢铁还要沉重。耀扬趁着换气的工夫抬头看了看前面那个遥远的小黑点。并不停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游动速度却一反最开始的快速，转换成一种不急不徐却更奈持久的匀速。
这里还真的要感谢上泉京那个该死的日本女人。没有那半年来每天跑s市外环线的经历，相信耀扬早就被那根本看不到头的长长水域折腾得失去信心和耐力。
“太慢了。”修趁这工夫好象又小睡了一觉。他看看已经落在后面老远的海岸，又看看前面的那个目标小黑点，忽然轻声抱怨道。
一伸手勾过皮制革囊，修先拿出一根长长的肉条扑通一声丢在耀扬正前方的水域，激起的水花夹杂着生肉的腥气让正大口换着气的耀扬一阵皱眉。
接着，扑扑扑！又是几片生肉落在耀扬的四周，修的方向掌握的极好，几块肉不偏不依将耀扬围了个半圈。绿色水面上冒出淡淡血色，血腥气又极快的扩散到水中。
“你干什么？”耀扬忍不住扭头喊道，这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偏偏耀扬还看清楚了，这些来历不明的肉块，正来自昨天下午沼泽林里那群茂丝兽。
“这不是食物吗？”
“不错，的确是食物。”修暂时停下抛肉的动作，侧起耳朵，很快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又朝离耀扬远些的地方多抛了几块生肉。
什么？
耀扬的心头忽然升起一丝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像以前每次倒霉事发生前一样。他有些紧张的在水面上四处环顾。打着淡淡水波纹的绿色水面忽然荡起一种不协调的震动，忽然，左边，右边，后边三个方向，天啊，是什么鬼东西！
在水面剧烈震动后，耀扬看到一只三角型的嘴巴钻出水面，又极快的下潜。虽只是惊鸿一瞥，耀扬还是清楚的看到，那长着三四寸牙齿的丑陋嘴巴里，正叼着一片猩红的肉块。右边，后边，又两只大嘴浮出水面，灵活的叼住一片肉片后飞快下潜。这次耀扬终于看清楚了，这丑陋的嘴巴属于一种一米来长的鱼。狭长的鱼身是银灰色的，一张嘴巴却色彩斑斓，绿色紫色红色褐色的斑点鳞片点缀在三角形的大嘴上，显得格外恶心。
“忘记告诉你了。这里有食人鱼。”修凉薄的话语，彻底打破耀扬心中最后一丝丝希望。
靠！食人鱼！耀扬心中叫苦不叠。扑通，这次抛的肉正砸在耀扬身旁不足一米处！
人的本能，耀扬甩开粘在肩膀上的生肉，一个猛子扎下去，飞快向前窜了几米。抬头换气时，果不其然一只狰狞的五彩大嘴正撕咬着刚才落在耀扬肩膀上那块诱饵。那嘴三两下将肉块吞下，嘴上的触须一阵探索，竟调整了下方向向耀扬所在方向扑来！
不是吧！
耀扬顿时头大如斗。原来修原先抛在身边的那些诱饵的血腥气已经把这大片水域的气息同化，被血和肉调动出积极性的食人鱼群，如雨后春笋般从深海区集中过来，只不过是耀扬扎个猛子的时间，身边的这些鬼东西就多了好几倍。
扑通扑通扑通！修抛肉的动作也和鱼的数量增加成正比，他悠闲的抛着肉块，还不忘留给耀扬正前方的一条生路。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耀扬还是应该感谢修的！当然这正是修此刻的想法。
“加速！”修一声令下。
耀扬现在的动作已经可以用快如离弦来形容，蛙泳蝶泳还有最没有形象，却最快的狗刨，耀扬的身后溅起大片水花，有新诱饵落水溅起的，又有食人鱼们抢夺食物撞出的。
“恩。这样还差不多！”
修站在快速前进的独木舟上，微微一笑，转手将剩下的大半袋肉块一股脑儿向耀扬的方向砸去。
“扑通”大片腥气血丝混着恶心的气味差点没把耀扬熏死。
很快，最后的生肉被饥饿的食人鱼们吞食干净。耀扬感觉到身后动荡的水域忽然宁静下来，难道危机已经解除了？
正在他狐疑的时候，修开始好心的提醒，“还没吃完，最大的一块肉还在游！”
这话的意思？耀扬直觉得心中一片恶寒。“混蛋——”
耀扬的咒骂只来得及喷出上半句，没办法，他忙啊，忙着逃命。
没有错，修的意思很明白确定。在食人鱼们的眼中，耀扬正是现在唯一一块仅存的，最大，想必也是最美味的一块美食吧。
风和日丽，黑日普照，美丽的翠色海域上，一只漆黑的独木舟如同离弦快箭般，在波面上激出长长的水花痕迹。这场面远远看来真是有动有静，美妙非凡。
享受着快速前进的快感，修重新躺倒在舢板上，用鱼皮披风的一角遮住脸。
这样的好天气，还是睡一觉吧。
“你，你，好！”耀扬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断续的悲叹，就一头栽倒在沙滩上。就在临上岸的前几秒，他甚至真有一种：这次一定会葬身鱼腹的悲愤。根本没有时间抬头看目标岛屿的远近，耀扬的手脚已经呈机械化的划动状态，最后他拼着全身最后的力气，一个猛子扎下去潜进，不想，却一头扎进湿软的泥沙里。
远处，靠近不了近水的食人鱼们纷纷越出水面，对着一路紧追，已经到了口边的“肉”嗤牙裂嘴。
修伸了个懒腰，带着几分微笑的将长长的缆绳从耀扬的身上收回。说来也怪，这缆绳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连耀扬一身坚硬无比的鱼皮披风连同里面的衣服都呈条条状半挂在身上了，这条看上去细细的缆绳竟然连一点牙齿痕都没有。还有这独木舟，为什么那些鱼半条也不会攻击这条独木舟，耀扬忽然想到黑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船底……而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只能有一个解释——修是早有预谋的！
想通这些问题，那边修安顿好独木舟，同时耀扬也终于恢复了几分人色。
“拿出来吧。”耀扬有气无力的对修言道。
修抖了抖空了的革囊无辜的道，“食物已经喂完了。”
不提到那些差点害耀扬被生吞活吃的茂丝兽还好，一提之下，耀扬竟然能气得生出一股蛮力，自己站起来了。
“你昨天明明说是食物。”还害得老子连晚饭的烤肉都没敢吃，耀扬的火直往上窜。
“是食物啊。”修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耀扬，“难道你没有看见，食人鱼在吃的不是食物是什么？难道你对这些有兴趣？”
修说到最后认真的声音里竟然有了一丝惊异，并一边说一边从革囊里扯出一根漏网之肉，“当然如果你有兴趣尝一尝也不是不可以。这东西回去让索非亚加工一下。我想除了肉质比较粗糙外，味道应该还挺香的。”
“算了……”耀扬已经无语了，就当他什么都没有抱怨过吧。
“你不是以为我们这两天吃的都是这个吧。”修惊讶过后还是很耐心和很好心的开始解释：其实，这几天他们吃的食物，是储藏在另一只革囊里的由索非亚准备的剑齿虎的腌肉块。
“算了。拿出来吧。”耀扬一时间竟然连火气都没有了，全身都酸疼得不得了，还有严重脱力和脱水的感觉，破烂的鱼皮披风不能完全隔绝黑日的强烈辐射，耀扬觉得自己快被烤焦了，现在他只想赶快换件新披风，再躺下好好死一死。
“我都看见了，临走前你多带了件披风。”
耀扬看着依然毫无反应的修，不得不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的他还真是不知道该去夸修的先见之名，还是恶寒修的早有预谋了。
“哦。你是说这件。”修打开包袱，抖开一件崭新的鱼皮披风，在耀扬面前晃了晃。
“恩。”多说一个字都累，耀扬用鼻音哼道。
“这件”修微笑，“是让你游回去后再换的。”
“你！”耀扬木然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只不过在喷出这个饱含万般情感的字后，他很如愿的彻底死在沙滩上。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