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沼泽
在原始森林生存了十几天后，中间仅仅回家象征性的修整了三天之后，耀扬在这片空间裂缝中的徒步修行，就在修的带领下，正式展开了。
徒步穿越过一片沼泽。在这个世界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且沼泽这种东西，向来被誉为考验人类生存力的几大死亡地形之一。独特的潮湿阴暗地气，能滋生出形形你想象不到的威胁。
连这里的兔子都可以变成那德行，一想到那鬼东西流着恶心口水冲自己露出尖牙的样子，耀扬还是觉得心头一阵恶寒。似乎这个空间的一切都不能用正常世界的思维模式和常识去理解，在这里耀扬好象变回了那个初生的婴儿，懵懂而无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一下，有关这个异界的法则法规和生存技能，耀扬在随修跨入这片“沼泽”时不得不又一次在心底提醒过自己。
只不过，短短数个小时后，耀扬就发现自己之前对这里的认识是多么的肤浅。因为，这片置身在没有黑夜，天空中黑日无休止释放出高强度紫外线异度空间的“沼泽”，实在太……他妈让人惊喜了！
“你要小心，这里的任何一种东西都可以要你的命。比方说一棵草或一条树藤。”修跨过一条形迹可疑的黄色沟壑，回过头对耀扬提醒道。
“恩。”闷闷答应一声。耀扬实在没有力气做出更大程度的回应。这片沼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辽阔，光是独属于沼泽地的那种气味就有让人窒息躺倒的危险。鱼皮披风早在进沼泽前就脱下，用修的话说，在这片植被茂盛空气密度大到能吸收大部分辐射的沼泽，脱掉披风比较适合锻炼耀扬的抗干燥性。
抗干燥性！妈的，有这么一说吗？
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到现在这件索菲亚大嫂亲手缝制的亚麻衫已经挺刮可比刮过浆的手工扎染布，干、硬、糙。
对于耀扬半死不活的反应，修满意的点点头。他迈着优雅的步子左突右绕，脚下像长了眼睛，不触着任何一株小灌木的根系。身上的黑色鱼皮披风随着他灵活的动作不时划过一个个极小的幅度。这个人真的是如他自己所言，不必要的时候，不肯浪费半分精力，连走路也是如此。
耀扬看着前面始终与他保持五六米距离的修，还有他身上舒服的隔热披风，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至于他到现在还可以穿着披风的理由，还是用修的话说就是：这是强者的特权。
三个多小时的徒步，他们现在正穿过沼泽区域中央的一小片低矮灌木林。走到这样里，才表示真正深入这片沼泽的腹地。耀扬透过浓密的灌木，依稀看到前面高大的天萝林区。这，就是他们本次修行的目的。
浓绿色的低矮灌木像一张铺天盖的大网。越往深处走空气变得越稀薄，另人不舒服的低气压让人头晕，眼前的景物开始出现些重影。相比喘气如牛挥汗如雨的耀扬，修的悠然现在看在眼中已经不仅仅是让人觉得羡慕这么简单，相反是痛恨。
只见他脚尖点地，敏捷的跃过垂落在地的一株幼藤。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吗？”修转过头用很认真的语气对耀扬说道。被面具遮挡住的面孔就算看不见，也可以想象他此刻的神情必定严肃的很。
“恩。”刚才说过的话？耀扬从鼻子里发出单音节，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大量水分和盐份的流失，让他的身体负担极重。
“好！比方这一根。”修的身体闪电般往前纵去，最后一个字说完已经和耀扬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什么？”一丝丝不好的预感像是危险来临前的征兆，耀扬心中一动。同时，小腿上穿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啊——”
耀扬像是国家体操健将，陡然就来了个空中翻腾四周半，再“砰”的一声砸落在一堆形迹可疑的黄色水沟里。
浓稠的黄色黏液被扑溅开裹了耀扬满身满脸，一种说不出的气味混合着动物的腥檀、肉类的糜烂，还有一股独属植物的草木土气，耀扬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先前刺痛的小腿现在反而有种麻木的感觉，被黄色黏液糊满的小腿上几根浓绿色的藤状物正疯狂的沿小腿向上攀升。它们疯长的速度实在太快，一瞬间的工夫就已经变粗变长为原来的数倍，耀扬从腰部以下都被这鬼东西缠住。
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心里咒骂的同时，耀扬终于看清楚正在发疯狂长的不明物体。粗如儿臂的绿藤已经从中心分裂开，柔韧的藤条像是柳条编成的花环，如果不是这个花环内壁上生着无数只齿状尖刺，并且还在往外滴着恶心的黄色黏液的话，这东西的色泽形态也算得上赏心悦目。
等等不是吧，耀扬一把先扯断已经攀上他胸口的一根细藤。藤条被折断后从创口中又滴出黏液，“吱”的一声，剩下的藤蔓萎缩的停滞了下，同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难道这些东西是——活的！
“它们吃任何可以获取的食物。植物、动物、或者腐尸。”修不咸不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面具的脸孔上，他看向耀扬的眼神简直真把耀扬当成了一碟菜。
他妈的，吃植物动物也就算了连腐尸都有兴趣！
异能“封绝”！耀扬的脸色铁青可媲美生铁，他一边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一边告戒自己要冷静冷静。同时异能波幅骤然提升，范围不多不少正好形成个不规则的发散体，将正缠着耀扬的那根食人藤包裹住。“吱吱”藤蔓似乎也感觉到今天这盘菜不太好吃，发出惊恐的尖叫，努力扩张的柔韧藤条想将食物尽快吞下，无奈在封绝磁场中，这东西的动作只是被稍微的停顿了那么片刻。唉，作用有限啊！
耀扬挥舞着三十二本塑月将已经沾了满身的食人藤一根根剔下，虽然已经极其小心但撕扯间还是从身体上扯破几块皮肤。血红的伤口正渗出丝丝鲜血，怪就怪在伤处不但不痛相反还有种木木的感觉。难道这些恶心的黄色黏液也和绿色的兔子血一样有治疗伤口的作用？这一想，耀扬原先的怒气也没了，看着修他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
修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却不知为何让耀扬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修短短三个字才说完，他的身体就迅速高高掠起，身上鱼皮披风被气流鼓起使他看起来像是黑夜中的蝙蝠。只见他蹭的纵上一棵“低矮”灌木的树顶，略一辨认就弹丸一样落在地上，只是和地面轻轻一触，又以更快的速度纵上树顶，他的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缭乱。根本等耀扬反应过来，修已经结束了这一系列的弹跳运动。这一次，修选了距离耀扬足有几百米的地方落地。
“加油！”
什么！已经不需要耀扬僵化的脑筋自行反应。四面八方传来的尖锐“吱吱”声像潮水一样提醒着耀扬刚才发生了，现在发生着什么，以及在不远的几十秒后又将发生些什么。
“修，你干的好事！”
耀扬爆发的怒吼瞬间被眼前场面浩大的食人藤联合觅食阵势掩盖。涨潮一样的浓绿色的藤蔓，像蜂拥的蛇群铺天盖地向耀扬袭来。“吱吱吱”的兴奋尖叫声令人毛骨悚然。这鬼东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秒不到的时间已经在耀扬的四周筑起一堵浓绿色的高墙。
藤蔓在向前奔袭的同时早就分裂成一个个藤圈，每个圈的内壁上都嵌满尖锐的牙齿往下滴拉着恶心的黄色黏液。耀扬的脚上腿上腰部胸部手臂脖子很快就被一个个绿色藤圈给套上。远处，大批量的食肉藤们还在前仆后继的往前拥着，耀扬的身体已经被一大片浓绿色所掩盖，两三秒钟，层层叠叠的藤蔓以耀扬为中心已经囤积了一座绿色的藤山。山丘还在以可怕的速度不断堆大堆高，而耀扬早就被重重掩埋到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不会这么容易挂吧。”修隔着面具，下意识抚了抚新生的胡渣，有些意兴阑珊的自言自语道。
幽深不见阳光的沼泽密林里，有这么一个悠闲自若的男子在淡然自语。他的对面，坐落着不断扭曲嘶叫的饥渴食人藤山。这么个场面，若不是亲眼所见，当真是想像不到的诡异森然。
忽然，修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只见那不停恶心蠕动着的藤山，像电影中的定格镜头，每一条藤蔓像被捏住七寸的毒蛇，一下子停滞下来。凝固！这个没有时间流动的异度空间里，在这一刻分明有种死亡般的停滞。
铮！轻微的龙吟声过后，一道微光在藤山中央一闪而逝。
吱！藤蔓们意识到危险的到来，但是来不及了。先前熄灭的微光像原子弹爆炸，强烈的白光照得整个沼泽林亮如极昼。白光呈冲天之势，强烈的光线让修都有些不适应的微微眯起双眼。以白光为中心扩散开的异能波动让整个这片沼泽空间沸腾起来。黄色的黏液被烤干灌木们的叶片也在瞬间褪去逼人的翠绿。
持续了五六秒钟的强光终于渐渐黯淡。一条人影从光线中显现出来，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全身上下满是黄色的干涸物，除了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外，他手上一把狭长的武士刀也正发出夺人的光芒。
“恩。”修慢慢走过来，“干得不错。”
不错，这个外型惨淡的家伙正是刚才被树藤活埋后，从地狱大门口爬回来的耀扬。
“……怎么会这么多。”耀扬努力了半天终于勉强压下怒火，但是忽然间被排山倒海般多的食人树藤攻击，耀扬还是想弄明白为什么。
“我叫来的。”修说任何话都是用极认真的口吻。包括现在这句让人听过很想抽他的话。
原来，刚才修那一连串弹跳动作并不是吃饱了撑着。这片沼泽为什么连一只野兽都没有，原因就在这里生活着远比野兽更可怕的食肉藤。这东西具有超强的生命力和繁殖力，就算攻击力比不上大型野兽，但像刚才仗着藤多欺负肉少的策略。即便是齿虎也会被吸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吧。也正因此所有动物们都尽量避免踏足这片食人藤领地，渐渐的，沼泽里原先的肉被它们吃完了。食物链的断裂，面对食物匮乏的危机，食人藤们只好用休眠的方式尽量减少热量的流失。
这就是修为什么刚走进沼泽时小心翼翼脚下不碰着任何一根藤蔓的原因。同样这也是为什么他方才做那系列弹跳运动的原因。每一次弹起跳下，他都刻意唤醒了一株藤蔓。按修的速度，他随便弹个几秒钟，就能唤醒阻挡自己前进大部分的食肉藤蔓了。所以，修才会很认真的对耀扬说：我叫来的。
ok！耀扬足足发了三分钟的呆。终于按下了快冲到脚指头的火气。
“这个有什么用处？”耀扬收好三十二本塑月，用手指着全身上下已经被烤干的黄色物体问道。现在的他，配合着破烂的衣物，还有黄绿相间的满身“条纹”，简直就是个不用化装的原始部落酋长。当然，如果头上几条藤尸被替换成色彩鲜明的野鸡翎则会更肖似些。
如果说绿色的兔子血有治疗伤口强壮身体的效用，那么这堆黄色染料呢？耀扬耐心的等待修的解释。
“哦。”谁知对方仅仅是不痛不痒的发出个单音节词，就将手一挥作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喂！”耀扬几乎被气到石化，对方完好无损的鱼皮披风嚣张的鼓动着。一句话的工夫就和耀扬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不要告诉我，这堆东西除了气味难闻，质地恶心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用处。
也不要告诉我，随便叫出全部的食肉藤蔓仅仅是为了好玩？
又或者除了好玩之外，随便把自己当成沼泽清道夫！
看着修不再小心得踏出步子，走得随意而潇洒。耀扬的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青，脸色变化之绚丽多彩简直让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而此刻，一切灾难的制造者竟然很合时宜的回过头来，明白准确的给了耀扬一个“你全部答对”的表情。
“……”耀扬。
次日上午，二人终于顺利通过矮灌木林区。高耸入云的天萝林像连成片的钢铁珊瑚架。这哪里是什么森林根本就是片由植物构架起的奇峰怪石林。
站在天萝林的入口，耀扬习惯性的在等修的指示。虽然每次他不指示，还比指示要来得好些。
啪！修抬起手打了个响亮的响指，从背囊里拿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撒在天萝林前的空地上。
工夫不大，林子里传出密集的悉悉挲挲声。这种声音听来并不陌生，是某种习惯生活在阴暗地洞中，小型啮齿动物成群奔跑的声音。
“这是什么？”耀扬惊恐的瞪大眼睛，看这从天萝林里涌出的一层“地尘”。
“茂丝兽，也就是老鼠的变种之一。”修解释道。
老鼠？耀扬有些迟钝。等“地尘”近了，这才看明白，那是一只只小狼般大小的灰色东西，细长的尾巴红色的眼睛三角型的头部，如果不是它们凶恶的眼神和流着口水的尖牙，这东西还真跟正常世界的老鼠差不多。只不过，长成这样的老鼠？耀扬的脑门上不由自主滴下冷汗。
“如果人类也能有这东西的适应力和生存力，相信生命这种东西会顽强得多。”修的话很有些冷幽默的意思，“十七只。你的。”
他冷不丁的切换了话题。身体往旁边闪过去的同时，还不忘顺手送了耀扬一程。
这一程送得好。耀扬的鼻子差点和跑在最前面的一只茂丝兽来了个亲密接触。变种老鼠大概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耀扬被迎面扑来的一股腐肉味熏得头脑发昏。
喝！人在本能驱使下的动作就是远比平时犀利得多。空气中激起一声清越龙吟，三十二本塑月的寒芒过处，那只气息浓郁的茂丝兽从头顶到脊骨被劈成了两半。
三十二本塑月仿佛抗议般迸出一丝颤音，寒光叠起处又几只变种老鼠被斩成几断。如果被上泉京和小叶她们知道，三十二本塑月竟然正被耀扬用来杀老鼠，真不知道她们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特别是那个冰山一样的日本女人，她脸上的寒冰似乎从来没有消融过。收回最后一刀，耀扬的心中掠过一阵难名的苦涩。
“好象。只有十七只。”耀扬又数了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这才对修言道。
对方摊了摊手，一付无所谓的表情。“本来就是十七只，全是你的。”不用等耀扬发怒，修下一步在做的事情让耀扬大吃一惊。
“没见过人收拾食物？”修这个恶趣味的家伙，挑拣出地上比较完整的尸体。正用自带的短刀熟练的将灰色的毛皮割开，剔骨，再将厚实的肉块均匀分割成两指宽的肉条。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剔出一小堆暗红色的肉堆。
“拿着。”修将包好的肉条用革囊装好，递给耀扬。
“食物？”而耀扬已经傻了！
为什么会傻？好，这么来说吧。
如果是你，先看到这些鬼东西嗤着黄牙对你猛流口水的样子，又闻到它们三角形大嘴里恶心的腐臭，再亲手把它们斩成数块。接着，有人当着你的面把它们剖皮，剔骨，割成一条条暗红色的肉条。在把肉条装进皮囊让你提着的同时，这个人还很好心的告诉你：这是食物。你会怎么想？何况，事实还远远不仅如此，
耀扬好死不死，正好想到昨天晚上那顿颇为丰盛的晚餐。修好象也是从这么个皮囊里取出些红色的肉条，再把它们变成喷香的烤肉的。
在描述过所有这些细节事实后，换做是你，你傻不傻？
“你很傻。”修忽然回过头来，用眼睛的余光藐视的看着耀扬。
“什么？”到了某种情绪波动极至境界后，人很自然就能撇除自己的情感，比方说是现在的耀扬。
“只要将它们引到这里。”修现在正站在大片阳光下，黑日强烈的辐射为他身上的鱼皮披风镀上一道乌金光边，他正指着那片辐射区的一角。
“难道你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在这片沼泽里大多数地方是没有黑日辐射的。这里茂密的树木经过长期的辐射变异已经成为天然保护伞，就像我们穿着的鱼皮披风一样，为这里的变种生物提供庇护。只要把这些身体变异，大脑退化的茂丝兽引到这里，它们自然会化为灰烬。”
修的话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他下了结论，“战斗靠的不仅仅是蛮力，人是拥有智慧的少数动物之一。相信在战斗中运用智慧，你以前的老师教过你。可一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学会如何运用智慧。所以——你很傻。”
耀扬：“……”。
现在不得不严肃的说，耀扬真是傻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