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母(下）
无论如何，也无论心理怎么想，礼数还是要做足。毕竟耀扬生在中国，而自己的华夏民族有着“礼仪之邦”的美名。从中恍惚过来，耀扬伸手让道，请上泉泽和高桥惠子入内。
都说不用敬语，可这孩子还是固执的从一种敬语换成了另一种。唉！上泉泽无声的叹息一声，携着妻子的手步入客厅；而这声叹息，竟被旁边忙着让道的耀扬的听得清清楚楚。
一楼客厅中，耀扬陪同小叶去厨房准备茶点。其实是将整个客厅留给了这初见就觉得莫名古怪的一家三口。厨房门大开，外面的谈话清晰的传进来。
“最近一切都好吗？”说话的是高桥惠子，虽然问的是句极普通的话，但那种独属于母亲的关怀口吻，还是在躲在厨房的耀扬觉得一阵感触。母亲，这样美好而陌生的字眼，对于孤儿们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唉！
“还好。”背脊挺得笔直，就像是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大人物一般，在客厅里那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上泉京坐在最边缘的单座上，却将三人座的主座让给上泉泽和高桥惠子，这样的入坐方式，恭敬到极点，却又生疏到了极点。
“京，非要离得那么远吗？”高桥惠子拍了拍中间空下的沙发，轻声言道。脸上带着的，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亲切期望。
“……”上泉京的细眉微动，没有说话，却无声的选择了靠近些的座位，但还是没有坐到主座沙发上。这似乎已经是这个史前冰山最大的让步了。
高桥无声的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女儿美丽却苍白的面容上，“你从小不会照顾自己，距离上次看到你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忙到工作就什么都忘记吗？”
“还好。”
“我和你父亲一切都很好。你在外面只要照顾好自己，别的都不用为什么担心。”
“恩。”
“……”
“有事。”良久的一阵死寂后，这次问话的是上泉京。还是符合他风格的肯定疑问句。她想问的是上泉夫妇这次来到底有何贵干，但是话语中竟比平时多出一种冷漠不耐。
“没事，没事。组织派遣我们去邻市视察，你母亲十分思念你，所以我们随道来看望你。还有，我也很想念我的女儿。”这大概是除了进门前几句寒暄外，上泉泽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这个温和却坚毅的日本男人，在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竟然表现出一丝无奈与无力。在这无奈和无力之中，上泉泽疲惫的面容，却也显得更加的明显了。
“没事。走吧。”
有没有搞错。上泉京竟然冷着脸对着自己阔别三年的父母在下逐客令。
下面的话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耀扬阴沉着脸，看着同样脸色不好的小叶，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从初次见面到相处到现在，耀扬从来没有觉得这个该死的女人这么面目可憎过。上泉京这个女人，竟然将自己、默默还有那个人在心中憧憬期盼过无数次的亲情这么样无情冷漠的践踏。就算在经过几天钱那顿让彼此亲密度拉近的晚宴后，耀扬刚刚生出的一点点好感也完全被上泉京的态度所淹没。
该死的，此刻，耀扬的无形怒火还是瞬间从眼底燃向全身。
“不要。不要这样，耀扬哥哥。”小叶忽然伸出手，大眼睛幽深的凝视着耀扬，“有些事情如果不是当事人永远无法体会，同样，作为不是上泉姐姐的我们，我们也没有资格去干涉。耀扬哥哥，你不要这样。”
听着小叶难得显露出一丝无奈悲哀的话语，看着小叶闪亮亮的大眼睛。刚才还怒火冲天的耀扬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捏得发痛的拳头松开，只是无声的锤击了下厨房墙壁。
在客厅中，令人感觉到冷漠甚至悲哀的一家三口的对话还在继续：
“还是下午再走吧。”上泉夫人忍不住用手拭了拭眼角，目光求助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我们这一次是随便来看你的。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都已经来了，好歹让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吧。”上泉泽的声音，听起来已经近乎于恳求。
唉，还真是悲哀啊！做为异能组的区域执政官，还需要这样低声下气的跟人说话。
“伯父，伯母。”耀扬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压抑自己的怒火。他蹭的一声从厨房跳出来，像一支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桶，冲到泉京面前。
“啊，伯父伯母留下来吃饭实在是太好了。上泉姐姐，小叶马上就去准备丰盛的午饭。呵呵，这是刚才做的小点心，伯父伯母请先吃一点吧。”小叶飞快的跑出来打圆场，及时打断耀扬想说的话。同时小手私下里扯住耀扬的衣角。
好吧。算了，要不是为了小叶，这次我一定不会饶了你这个该死的日本女人。
耀扬的话不用出口，他愤怒的目光射在上泉京身上。第一次，他觉得作为异能者的聆听能力很有用。
“哦。小叶谢谢你。京有你在身边照顾我们夫妇也可以放心了。”上泉夫人对小叶和耀扬投以一个感激慈祥的笑容，“还有你，叫做耀扬的中国小伙子，呵呵。”
听到这句话时，小叶的眼角不知怎么有些湿润。
耀扬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第一次他投向上泉京的目光是如此冰冷鄙夷。胸中强烈的愤怒甚至自动抵消了上泉京天生的万古寒气煞气。
“哼。”而对于这一切，上泉京回馈的只不过是一声无所谓的冷哼。
午饭。很丰盛。小叶做的菜几乎连宽大的饭桌都放不下。而与满桌丰盛饭菜不相符的则是饭桌上古怪阴沉的气氛。上泉京永远是雷打不动，平时吃饭都是除了一句“吃饭。”一句“吃好了。”之外什么都不说。耀扬亦然。而平时用以活跃气氛的小叶今天竟然也反常的因为意外访客上泉夫妇的到来而显得沉默起来。可想而知，整桌饭吃得有多么寂静无声。
上泉夫妇开始给他们的女儿上泉京各自夹了一筷菜。却被上泉京一句：“自己来。”弄得尴尬异常。之后，整顿饭你所能听到就是饭碗和筷子轻微的轻碰声了。
艰辛无比的一顿饭就算再慢也会吃完。上泉夫人贪婪的看着自己女儿冷漠的脸孔。终于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
弯腰，身体折成标准的九十度，上泉京对着上泉夫妇恭敬的言道：“恭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唉。都说了。你这孩子。对自己的父母就不要使用敬语了。”临别时，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上泉夫妇最后说出的还是和开始时一样，无奈却又另人倍感辛酸的话语。
耀扬冷冷的站在门厅里，注目着眼前的一切。
走出了大门后，上泉京就仅仅止步于此了。转身就回到了二楼。
最后，本应就此离去的上泉泽却忽然走到耀扬身边。
“你最近是不是为了拔不出三十二本朔月而苦恼？”上泉泽竟然问。
“这个……伯父你……”耀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三十二本朔月是上泉家的家族至宝。
“不要紧张，那把刀的主人，如今已经是归现在的上泉家四十六代嫡系子孙，也就是归‘京’所有，她愿意交与谁使用，那也全部不是问题。”
上泉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礼貌的说。
“可是，伯父怎么知道我最近正在拔那把刀。”耀扬疑惑的是这个。
“因为你身上隐隐的散发出一股，只有三十二本硕月才有的森冷刀气，虽然只有淡淡的一点点，可是在我看来，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如此。”
“我有办法，帮你把刀拔出来。”
耀扬话音未落，却只听上泉泽如此说道。
什么？拔刀还有技巧吗？
上泉泽上前，忽然对耀扬轻轻耳语了几句。之后只见耀扬的脸孔上接连闪现出夹杂错愕费解的复杂表情。随即，上泉泽拉开一步距离,气息渐渐沉稳而内敛，很近的距离下，两短一长的悠长呼吸，竟然是日本“拔刀流”的运气方法。耀扬注意力不由自主集中在上泉泽身上。此刻上泉泽手上根本没有刀，可是双手间散发出来的刀气却凛然四溢。上泉泽到此已经完全进入浑然忘我的境地，闭合的眼脸像是刀锋亮开一线，平放在身侧的右臂微动，手臂上扬突起的瞬间，腕部的一转——“嗡”的一声清越高亢的声响像一亢九天龙吟，一道明如秋水寒月的宝光直透楼层阻隔，眼前寒气迫人，森然刺骨！
好森冷的刀劲！耀扬的脑中嗡的一声，似乎感到三楼的三十二本朔月因为上泉泽的气机牵引，而被轰然拔出。——这绝对不可能！
“看到了吗？”上泉泽身上笼罩的那股气流来去都只在眨眼间，全身放松下来的他，看上去又是初见时那个温和儒雅的中男子，正在对后生晚辈问出一句和蔼的话。并不等待耀扬的答复，他伸手挽住自己的妻子，向公寓大门走去。
只在快跨出大门时，上泉泽才回过头，冲着耀扬的方向，道：“年轻人，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是我还是冒昧的想拜托你多照顾些上泉京。”
“拜托了。”附和着说道，上泉夫人一语言罢，就头也不回的随同丈夫向前走去。
小叶拖着耀扬的手，两人送他们到大门外。看着上泉夫妇渐去渐远的背影，小叶无限唏嘘的感慨，“唉，十五万点的战斗指数真不是盖的，上泉一脉，论战斗力而言，果然不愧为组织内，位于日本的第一豪族。”
十五万战斗数值？刚才这个看上去温和的中年大叔？耀扬的梦仿佛才作醒，他飞快的冲上三楼，像是想求证自己刚才那个古怪想法。临踏入三楼那片永远黑暗的区域前，他刻意停顿了下。
倒抽一口冷气。耀扬神情古怪的看着呈现在眼前的一切。直到强悍的事实告诉他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问题。
三十二本塑月，这把耀扬痛苦两个多月才可以拔出几厘米的神器妖刀，赫然已经出鞘。月华冰芒一样的刀锋，折射出妖冶的光芒，倒映在刀刃上的耀扬的眉眼，冷冷与他对视着，似乎在嘲讽在讥屑。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耀扬的身体似乎已经变成了这片区域的一片摆设，最后，他无声的叹息一声，走上前用无比虔诚的态度，慢慢的一点点将三十二本塑月的刀刃推回刀鞘。
下楼时，经过上泉京房间门口，透过虚掩的门，上泉京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凝起目力也只可以看到她一角背景。那背景虽然在光线充足的巨幅观景窗前，但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与萧索。
原本满腹的怨忿忽然无法出口。耀扬若有所思的看这个女人的背景。刚才上泉泽在自己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好象是：“有时候，冷漠只是另一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