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悭

  李多子愣了一愣,继而讪笑道:“小的位卑人轻,如何能知道明甲将军所在。()”

  他虽如此说辞,眼中的一丝惊惶却落入我眼底。果然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既然知道,就总有办法能打探出来。

  我沉思片刻,笑个明媚给他:“我倒是挺想去见见远道而来的钟将军,看看是这位钟将军威武,还是殿下新封的明甲将军更胜一筹。”

  说罢,拂开李多子已然拦到面前的一只手臂,径自抬脚欲向外走去。

  却听见背后噗通一声,李多子似是跪倒在地。我心里颇为不齿自己现下所为,何苦去为难这个可怜的小太监。

  只听得身后李多子声音微颤:“娘娘,殿下吩咐过的,让您万万不可去重华殿。”

  心里虽然不忍,却还是咬咬牙,强装着漠然,冷声道:“哦?我本是想静心在这凌霄殿等着殿下回来的。怎么突然就想去重华殿了呢?”说着,转过身去,低头看向李多子的一脸惶恐。

  李多子的双肘撑地,伏跪在地面。我分明看见他那细小手臂不停地筛抖着,继而便是捣头如泥。

  “娘娘,饶了小的吧。”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我紧紧咬住嘴唇,把已经快到嘴边的“快起来”硬生生地憋咽了回去。

  此刻我若心软,便错失了离开这里最好的时机。已经连累了一个如意,只怕再待下去,还不知要有多少腥风血雨于无形中入眼。

  舌尖不知怎的,尝到一丝腥甜。这才惊觉自己用力太过,竟将嘴唇咬破。忙轻轻舔了舔下唇,将那腥甜舔净,沉下气来,缓声道:“那我再问你一遍,明甲将军在何处?”

  发出来的声音不禁让我自己汗毛竖起。这是我的声音么?怎么仿佛忽地苍老了十岁?听上去是那么的冷漠无情,低沉却又绝决。

  李多子本是不停磕着的头终于停顿下来,扬起脸来,额头上已然红肿渗血。

  我终是不忍,缓缓递上一张绢帕。

  李多子并不接过那绢帕,只是愣愣地看着我,神情颇为复杂。

  半晌,那绢帕仍死气沉沉地垂着,李多子神色凄然打破僵持:“结果都一样,小的愿成全娘娘。”

  我闻言一愣,并不能理解他语中含义,却听得李多子继续道:“明甲将军就在凌霄殿。”

  就在凌霄殿!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并不见吴姜踪影。

  突然心起一念,疾步向大厅的一块白玉屏风走去。

  这白玉屏风乳白光洁,质地厚重,却并没有任何图案刻画其上,颇为质朴。

  前一阵在凌霄殿小住的时候,曾在近处仔细打量过。它是一整块天然白玉去了边角而成,真正的天然去雕饰,不再缀以一物。

  白玉微微泛着温润光泽,我虽不懂玉器,却仍能一眼看出这玉自是珍贵难得。质地已是上品,而能挖掘出整块如此巨大能做屏风的白玉更是难得。

  我曾笑问祁王如此不加雕琢不是可惜了这块璞玉,哪知祁王只说了一句“可将你比此玉”便浅笑不语。

  眨眼已走到屏风前,我又环顾了一下殿内,确信除了我和李多子再无他人。

  一颗心提到喉头,吴姜你一定要好好的。

  犹豫着移步到屏风后侧,一颗心终于放下。只见吴姜全身被缚,眼蒙黑布,口塞白纱的蜷缩在地,胸口一起一伏,显然还活着。

  赶忙摘下黑布,顷刻,便对上吴姜那一双晶亮却蒙尘的眼。

  “一起走吧。”边说,我边取出他口中白纱。

  “好。”干脆的出乎我的意料。本以为他还要纠结一番,却没想到只听到这样干脆的一个字。弄得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静默着帮他解开身上绳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吴姜站起身来,沉稳开口:“帮我找件衣裳。”

  这才发觉吴姜只穿了薄薄一层白色内衫,要这幅打扮出去确实不妥。

  我看了看身后面如死灰李多子,心想,你们都委屈一下吧,如此方能皆大欢喜。

  “多谢。”我由衷感激,却还是不得已,“委屈你下,方能保命。”

  李多子面带不解,吴姜却似通了我心意一般,一掌拍向李多子的胸口。

  霎时,只听李多子闷哼一声,瘦弱身子便瘫软在地。

  我却有些不放心,不禁开口问着:“你没下死手吧?”

  吴姜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便伸手脱下李多子的外袍,罩在身上。

  吴姜身形高大,而李多子及其瘦小。吴姜勉强将衣服罩上了,却显得颇为滑稽可笑——本该遮至指尖的袖口将将够得到手腕,该遮住脚面的下摆却刚刚过膝,本该宽松的外袍却绷得紧紧的贴在吴姜身上。

  刚想笑他痴笨,怎么想得这么一个蠢主意,却又念及自己刚刚也是同样想法,只想着换上小太监的衣服一举两得,却没想过身量问题。

  “这样不行,我去给你找件别的。”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找件祁王的衣服给吴姜穿。可吴姜和我都刻意回避了这种可能。我想吴姜是因为心里对祁王反感,下意识地不想穿他的衣服,那我呢?我为什么要避着呢?

  吴姜身材虽比祁王壮硕些,可二人均是高挑,再加上古人衣饰多为宽大,所以吴姜穿上我递上的一件祁王的暗青长袍,竟很是合身。

  祁王平素穿着的最多的便是这件暗青长袍,没有锦缎繁花,只是淡雅素朴。我看着吴姜,不觉竟有些愣了。

  直到吴姜轻拍我肩头,我才回过神来,心中极力甩去刚刚浮起的一丝奇怪感觉。

  “走吧?”吴姜似在询问,却说得肯定,不容置疑。

  我点点头,紧跟吴姜暗青色背影,看他推开殿门,一阵掌风带过,门口的一众侍女太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都一一倒地。

  “我们往哪里去?”我想要是能路过重华殿的话该多好,或许我能远远地看一眼钟毓,也再最后看一眼那个人。

  “竹林。”吴姜拉上我的手,顿觉脚下生风。是啊,怎么可能自投罗网的奔去守卫重重的重华殿呢?罢了。此钟毓断非彼钟毓,见或不见没有区别;祁王——我深吸了一口气,就此忘了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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