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回 太妃劝子

  “母妃?”水溶看着自己一向敬爱的娘亲,眼神复杂。()

  林姑娘——母妃这样称呼她。

  一刹那间,水溶心里有着淡淡的失落与绝望。

  “澈儿,老实说,那日我回府说起她,亦不过随口一提。哪知道乌尤那孩子,却是上了心。我也不知她是怎么将你说通的,只不过,第二日清晨听她说你已经同意了,我自是心里高兴。你也知道,这两年来乌尤一直无子,苏娜和托娅那儿,你又不常去,因此,也是没有信儿。而今你好不容易应了,我虽听说林丫头素日身子也不好,可,总是想着,上苍当不会那般不怜悯我们水家,她和乌尤两个人,一左一右常伴在你身侧,好歹日后总是有希望的。从小到大,凡事你都有自己的主意,后来,承袭了你父王的爵位,更是深受皇上宠爱,又将水家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我知道你小小年纪,便接手这些,很是不易。因此,这两年来,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从来都是顺着你,不令你伤心为难……”

  北静太妃慢慢说着,水溶内心十分感慨,没有想到,这些年自己的辛苦,母妃全都知道。

  因此,之所以一直顺着自己,不纳侧福晋,不是别的,只是不想自己不欢喜么?

  “母妃……”水溶低低地开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北静太妃略歇了歇,又继续道:“可是,今日我所说的一字一句,你都要很听仔细了。你和四爷向来交好,今日之事虽说是他做得不对,可,也万万不要因此失了这份情意。况且,澈儿……如今太子行事骄横,我揣摩着皇上的意思,恐仍旧有再废之心。而诸位皇子中,四爷是位分最为尊贵的。他又向来冷静果断,虽然不若八爷外表谦卑,甚得帝心,却——是最佳的帝位之选。这样的人,咱们万万不可得罪了,尤其是如今圣意不明,天威难测之前。”

  水溶眼底涌起的温情慢慢淡去,而后,是无尽的苍凉与寂寞。

  是了,他早就该知道。

  这件事,明着……是北静王府受了极大的羞辱。事实上,却算是胤禛乃至爱新觉罗家欠了他们水家的,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今后,皇上对他们北静王府,只怕是眷顾又该多了一分了。

  而母妃,不论黛玉在她心目中印象多么好,儿子于她而言是多么重要。但,一旦牵涉到北静王府,牵涉到利益,她从来都是清楚透彻的,永远都知道怎样是获利最多的。

  不论外人看来他们这些人多么风光,可是,只有真正自幼在这儿长大的人才知晓——最是无情帝王公侯家。越是权势富贵在身,就越害怕失去,因而,也越冷漠。

  什么东西,都可以轻易舍去——包括他的幸福。

  见水溶默不作声,北静太妃又道:“因此,澈儿,我已经想好了解决之道了。”

  水溶温和一笑,淡淡地开口:“母妃请说罢!”

  ……

  御书房外,胤禄胤礼一左一右守在门口,急急地朝里头瞧着,却是进去不得。

  过了一会儿,大太监戴权从里头出来,两人忙拉了他问道:“戴公公,如何?皇阿玛可忙完了?”

  戴权虽然是太监,身份上低于胤禄胤礼许多,可是,他伺候康熙多年,甚得帝心。因此,一干阿哥见了他,皆呼一声“公公”。

  戴权摇摇头笑道:“还早着呢!”

  “唉……”胤禄闻言,长叹一声:“外头都出了这么大的事,皇阿玛却还不肯见我们,这可如何是好啊?”

  戴权莫测高深地一笑道:“出了什么大事?”

  “呃,没……没事儿。”胤禄自知失言,忙摇头否认。

  倒是胤礼年纪虽较他要小,却是聪明,瞧见戴权不慌不忙地模样,心下明了,忙碰了碰胤禄,笑道:“十六哥,你别再瞒着戴公公了,我估计啊,他是早就知道了。”

  胤禄听了,疑惑地看向戴权,却见后者脸上笑意不减,顿时恍然大悟。

  可,继而想到,戴权若是知道了,那么皇阿玛……

  不由跺足道:“我怎么忘了?别说京中了,便是整个大清朝,又有什么事是能瞒过皇阿玛的呢!”

  说完,忙拉着戴权道:“戴公公,皇阿玛是个什么心思?你快告诉我!”

  戴权向来亦是养尊处优,哪里经得他这般用力拉扯?忙道:“哎唷我的爷,您手下轻点。”

  胤禄讪讪一笑,忙送了手,笑道:“戴公公,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我们可快要急死了!”

  戴权摇摇头,叹道:“四爷素来冷静稳重,可今日这事儿着实不怎么光彩。万岁爷听了,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呢!”

  “这……”胤禄胤礼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脸上皆冒出冷汗来。

  这可如何是好呢?

  皇阿玛的那个脾气,他们兄弟当中,倒是没人敢惹的。

  先前的时候,好歹还有太皇太后护着他们,可如今,却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了。

  如此又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忽地远远瞧见夏守忠领着胤禛过来了。

  两人见了,忙凑上前道:“四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语气里全是掩饰不住地不解与担忧。

  淡淡地扫了一眼胤禄胤礼,胤禛沉声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不行!”胤禄摇摇头道:“四哥,我们陪你一起去见皇阿玛!”

  “十六!”胤禛蓦地拉下脸来,眸中散发出一丝寒气,冷冷地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四哥……”胤礼讷讷地道。

  胤礼说着,又看向胤禄:“十六哥,我们听四哥的,先回吧!”

  “不行!”胤禄断然拒绝道:“皇阿玛肯定大为恼火,四哥又向来倔强,不肯顺着他。若是一个闹不好,十三哥肯定要骂死我的!”

  眼见胤禛周身散发的寒气越来越重,纵使自小看着他长大的戴权,亦被骇得不清,忙上前拉了拉胤禄,劝道:“十六爷,您还是先回吧!万岁爷向来不喜欢皇子们结党,您也是知道的。虽然素日里您和四爷亲厚,可眼下情势不同往日,这潭水已是乱得不行了,您就别在中间掺和了。”

  “这……”胤禄微微沉吟着。

  胤礼在一旁,见他似有所动,忙道:“是啊,十六哥。戴公公跟着皇阿玛比我们久,他的性子,戴公公肯定比我们要了解的。咱们还是先回吧!”

  说着,一边强行拉着胤禄离开,一边朝戴权道:“戴公公,那我们就听您的了。待会儿四哥进去了,万一皇阿玛发起火来,您可要多劝着点啊!”

  说完,不待戴权拒绝,便忙拉了胤禄快步走远。

  那戴权尚未反应过来,这边,胤禛已冷冷地开口道:“戴公公,烦劳你通报一声,就说胤禛前来请罪了。”

  戴权听了,忙点点头道:“四爷还请稍候,奴才这就去禀报万岁爷。”

  康熙那么多儿子中,虽说胤禛不是太子,可不知为何,他却向来有些畏惧他。

  也许是他通身的气派,实在是——和当年的万岁爷甚似。

  戴权进去片刻,过了一会儿出来,恭敬地道:“四爷,万岁爷唤您进去。”

  胤禛点点头,而后便跟着戴权进了御书房。

  推门进去,康熙正伏在案前看着奏折,许是有什么难事,眉峰紧皱到一处,戴权正要开口提醒,胤禛已微微摆手,示意他稍候再说。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眼见康熙已将奏折慢慢批阅完了,戴权这才禀告道:“万岁爷,四爷来了。”

  康熙淡淡应了一声,而后抬起头来看向胤禛。

  胤禛躬身行礼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康熙重重地“哼”了一声,淡淡地道:“你眼中还有朕这个皇阿玛?”

  面对着这个普天之下权势最大之人,胤禛神色丝毫不变,除了语气多了一丝恭敬,便与平常无异。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似乎康熙的愤怒皆与自己无干一般,微微垂眸,沉声道:“儿臣不敢!”

  “不敢?”康熙怒极反笑,蓦地重重地一拍桌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堂堂北静王爷新纳的侧福晋强行带走,这种君夺臣妻,有失体统的事你都干得出来,朕倒要问问,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胤禛负手而立,虽然康熙甚少对着自己发这么大的怒火,却因为心意已定,因此反倒十分坦然,等到康熙训斥完,这才慢慢地道:“皇阿玛言重了!”

  “你……”康熙气极,颤抖地指着他,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戴权在一旁见了,忙递给康熙一杯养神茶道:“万岁爷莫气坏了身子!”

  康熙也不伸手去接,眼见胤禛神色之间无丝毫悔意,蓦地发怒,抓过那盏茶便往胤禛面前砸去。

  只听“哐当”一声,青花瓷的茶杯在地上摔成满地的碎片,那茶原是一直热着,因此温度极高,眼见有几滴随着飞溅的茶水溅到了胤禛的手上,戴权忙惊呼一声,连忙上前要帮着擦拭。

  一走近,这才发现胤禛的手上竟被手帕缠着,忙道:“四爷,您的手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一边说着,一边背对着康熙朝胤禛努努嘴,示意他赶紧佯作一下软弱。

  万岁爷虽然一贯管治皇子们十分严厉,可,看在逝去的佟佳娘娘以及宫里的德妃娘娘的份儿上,始终对胤禛十分看重,待之与其余的皇子殊异。

  因此,他一是关心,更重要的则是,希望胤禛微微服软,可以令康熙暂消了火气。

  可,这个法子或许对其他人有用。但偏偏,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人称“冷面佛”的胤禛。

  只听胤禛冷冷地道:“不过是被野草刮伤了,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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