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阴谋
当宣见齐王的召令传到公主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
大小姐原本是独自坐在房檐上发着呆的，此时皱了皱眉，从上面跳了下来：
“宇文伯伯，我与你一起去吧。”
入京当天就被宣见，在别人来看这是一种特殊的恩宠，可知道齐王与皇帝真实关系的大小姐，哪里会这样认为呢？
齐王明白大小姐的担心，可皇宫禁地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当机即摆了摆手：
“莫雨，你在这陪陪无霞公主，本王去去就来。”
说完，便随着引路的公公去了。
无霞公主凤目中闪过忧色，以她对那位的了解，此次召见绝不会是叙叙兄弟情谊这么简单，心中叹了一声，转过头来浅笑着对大小姐说道：
“王叔可是很少这么称赞一个人呢，我也是对薛公子好奇得紧，听说薛公子是苏姑娘的师弟，不如苏姑娘就与我说一说薛公子的事吧，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这话倒不是单纯的接洽应付，而是无霞公主多多少少对此有所兴趣的，因此语气也显得较为诚恳。
大小姐沉默一番，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公主吩咐，莫雨自是相从。”
无霞公主见大小姐答应，便牵着她的手，到轩榭中坐下，静静地听她说了起来。
对于大小姐来说，她这个师弟是一个几近完美的人物，不仅是才华，还是武艺，都当得上人中龙凤，因此在与无霞公主叙述的过程中，眼里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当无霞公主听到薛无为端午力挫御查公子，写出端午佳人这等佳作的时候，大小姐已经自顾自地微笑起来，脸上全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温和色彩，眉下的秋水渐渐地漂离了去。
无霞公主听时凤目一直盯着大小姐，因此早就察觉到了她这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仰慕之情，水润的唇角扬起了一抹弧度，心中暗暗发笑：看来这个苏姑娘对薛公子好像并不只是单纯的师姐弟呢。
待大小姐又将薛无为诗会上精彩的翻盘讲完的时候，无霞公主说话了：“那苏姑娘是如何与薛公子相识的呢？”
沉浸在回忆当中的大小姐听得这话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发现无霞公主正莫名地笑着，眼含深意地望着她。
大小姐俏脸一红，心道自己怎么一提到师弟就失了态，慌乱之下连忙错开视线，不敢对视无霞公主打量的目光。
“苏姑娘若是有不便之处，不说就是了。”无霞公主在朝政上磨砺多年，自是对察言观色有着一套独特的本事，此时见她这幅样子，心中对自己的猜测更为笃定了。
大小姐感受到公主话中的戏谑之意，不禁暗啐一声：公主殿下想什么呢，我和师弟他根本就没什么……有什么说不得的……
这样想着，便压抑着羞意抬起头来，轻声解释道：“公主殿下若是想听，莫雨说说便是。”
无霞公主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女子，笑了笑，愈发对薛无为好奇起来——苏姑娘似的奇女子，竟然也对他好感不浅，看来这人十分不简单呢。
大小姐又不自禁地眯起眼睛，述说起那日两人阴差阳错的相遇来。
大约半刻钟后，无霞公主捂着小嘴，一脸的不可思议，呆呆地看着大小姐：
“他，他竟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以命犯险……”
这大概是无霞公主这一辈子听过最荒谬的故事了……
大小姐点了点头，回想起当时摔成重伤的薛无为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放的执着，眼里满是柔情。
无霞公主此时终于明白了那个所谓的薛公子为什么有如此大的魅力了。
才智无双，重情重义的他，有什么理由不被与他朝夕相处的女子所青睐呢？
直到远处的小林里响起稀稀疏疏的初夏的蟋蟀声，无霞公主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看着对面眼神迷离的大小姐轻轻一笑：
“我很久没有与人聊得这么出神了，聊着聊着竟忘了用膳的时辰到了，怠慢了苏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无霞公主并没有如大小姐想象中那样有着皇家女子的娇气，反而平易近人，毫无公主架子，因此大小姐对她颇有好感。
此时无霞公主出言相邀共同用膳，大小姐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来到膳堂之中，侍女环儿果然急急地迎了上来：“公主，您再不来饭菜都要凉了。”说着一边将二人引到桌台前，吩咐下人将饭菜端了上来，一一地把竹簋的盖子揭开后，悄悄地退了下去。
“苏姑娘，这是长安特有的甑糕，你尝尝。”
“多谢公主。”
“苏姑娘不必客气”
正至宴中，侍女环儿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公主，不……不好了，府外传来消息，齐王殿下他，他被禁军抓了起来，打入了天牢！”
大小姐哗地一下站起，拿起放在小案上的宝剑就要往外走去。
无霞公主虽然着急，但好歹心思更为缜密一些，连忙将大小姐拦住：“苏姑娘，你别着冲动。”说着，将凤目转向环儿，问道：“环儿，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环儿知道齐王与公主关系亲近，因此听到巡城司传来消息时大致问了一下，也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说是齐王殿下擅闯御书房，企图盗走封存在紫盒中的传国玉玺。”
无霞公主眉目皱起，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齐王叔不是这样的人，想必，他是被那人构陷了。”
以她对宇文墨的了解，他是做得出这种事的。
大小姐强行压住心中的急切，素手离开剑柄：“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无霞公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捂着额头沉思起来，大小姐噤声站在原地，不安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就在环儿终于忍不住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无霞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苏姑娘，此时天色已晚，宫中必定禁了足，今夜你好好歇息，明日我自有办法解救王叔。”
……
一个时辰前，齐王在老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灵霄殿中，看见了正背对着他站在雕龙屏前的宇文墨。
“臣弟参见皇上。”
齐王抖了抖膝前的襟袍，也不待老太监禀告，就朝宇文墨跪拜而下。
宇文墨好似刚刚发觉齐王的到来，满脸惊喜地转过身大步迈至他的面前虚扶一把：
“王弟快快请起。”
“谢皇上。”齐王庄重地再拜一下，方才站起身来。
不是因为恭敬，而是因为几十年来宇文墨妒火让他忌讳莫深，对这位皇兄的两面三刀深有体会。
宇文墨微不可察地冷笑一下，随即故作感慨地拍了拍齐王的肩膀：
“王弟啊，你我兄弟有三年未见了吧，我可是想念你想念得紧啊！”
“臣弟惶恐，不敢受皇上如此厚恩。”
“哎，三年不见，王弟倒是变得生分了许多。”
“……”齐王沉默——三年之前你可比这“生分”得多。
宇文墨显得尤为高兴，当下挥了挥手，朝畏缩在一旁的老太监吩咐道：“常德，摆宴庆喜宫，朕今日要与王弟痛饮，不醉不休！”
“是，皇上。”老太监长年伴在这头结结实实的老虎身旁，哪里会对宇文墨的表面情绪信以为真，心中忐忑之际躬身而退，战战兢兢地去准备御宴了。
时隔多年未见的皇子龙孙，在灵霄殿中虚与委蛇起来，一时间氛围竟极为融洽，真正有着手足之情的兄弟相见，怕是也不过如此。
宴席之时，二人推杯换盏，喝得面色通红，好似酣畅淋漓，痛快至极，一旁奏着古筝的伶人看了，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弦乐间欢快不已，惹得跳动的舞女也忘情地扭动着腰肢，极尽人间之乐。
酒至终巡，宇文墨靠在椅背上微眯了一会儿，仰起头来，含笑看着齐王：
“王弟，辽东之事你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齐王心中一凛，警惕起来，拱手道：“臣弟确有耳闻。”
宇文墨点了点头，渐渐收敛了笑意，面色严肃地说道：“不知王弟是否有了对策？”
齐王刚想摇头，却突然想起了薛无为之事，神思一转间觉得眼前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开口道：“臣弟倒是……”
宇文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又消弭了下去，原本用于诱劝的措辞就这样吞了下去，故作郑重地站起身来：“王弟，与我到御书房一议。”
“好。”御书房确实是谈论国家大事的地方，不管宇文墨是不是另有他意，齐王也无法拒绝。
御书房离处于宫与殿边界的庆喜宫并不远，可就是在这段并不远的距离里，硬是碰到了其他事。
一位身披盔甲的禁卫将领从后方的黑暗中跑了出来，屈膝跪在宇文墨身前：
“皇上，于兵部叩城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此时正候于穆英殿中。”兵部，是对兵部尚书的尊称。
宇文墨皱了皱眉，沉吟片刻，低声道：“王弟，你先去御书房，朕随后就到。”
说罢，也不待齐王回应，就在将领的带领下消失在了后方的黑暗里。
齐王虽然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兵部尚书确实可以夜中破禁禀告紧急军务，于是就跟着引路太监先行一步了。
“齐王殿下，请。”引路太监将御书房的房门打开，躬身道。
齐王点了点头，迈进了御书房之中，一眼就看见了放在书台正中翻着盖的紫木盒子，疑惑地走了上去，视线刚刚投进盒里的时候，悚然惊道：
“不好！”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甲胄耸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