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动静 下
无霞公主在侍女的带领下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齐王和大小姐，朝齐王福了一礼，凤目若有若无地扫过大小姐，皓齿轻启：“王叔千里前来，馨儿有失远迎，还请王叔恕罪。”
齐王见到多年未见的无霞公主虽然欣喜，但心中牵挂着薛无为的事，连上前将她扶起，有些急切地问道：“馨儿，王叔之前传给你的那封书信，你是否看了？”
无霞公主一愣，没想到齐王竟是为了此时前来，半晌之后缓缓地摇了摇头：“王叔，馨儿接到信时正好听说那人已在朝会上宣布出兵辽东之事，就将信搁置在了一旁……莫非信中有什么要事吗？”
那人？大小姐看了无霞公主一眼，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齐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不顾这几日行程的劳顿，就这样站着将薛无为的事情大致给无霞公主说了一遍。
无霞公主听到薛无为因为红颜而怒杀御查公子的时候美目中闪过一丝惊讶，待齐王讲到薛无为的安辽三策的时候这缕惊讶已经变成了异彩，在眼中化了开来。
“王叔，馨儿竟险些因疏忽误了这样一位社稷之才，真是……”无霞公主有些歉疚地欠了欠身
“哎……馨儿，如今之事，是要以薛小友之名向皇上献上安辽三策，将功抵过，求下赦令啊。”
“馨儿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大小姐听得有些急了，忍不住出口问道。
无霞公主转过头来，看着二小姐说道：“王叔，这位是？”
齐王拍了拍头：“刚才王叔有些着急，忘了介绍了……这是苏姑娘，我那位老友的长女。”
无霞公主点了点头，好奇地看向蒙着面纱的大小姐，说道：“莫非苏姑娘就是那位薛公子的……”
大小姐脸一下红了，出口解释道：“公主误会了，薛公子他，他是我的师弟。”
“哦……”无霞公主恍然，凤目收了回来，“苏姑娘有所不知，如今那人正因辽东兵变大怒不已……若此时前去求情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
大小姐沉默了下来，显然明白无霞公主的话是对的。
“如今离立秋也还有些日子，苏姑娘也不必上火，不出意料的话，这两日朝堂上就会提起安抚辽东之事，到时候我会顺势而为，为薛公子求情的。”
大小姐暗叹了一口气，朝无霞公主福了福身：“那就拜托公主殿下了。”
数里之隔的皇宫偏殿之中，宇文墨脸色阴沉地看着案上的一道道奏折，眼中逐渐积累起怒意，终于在门外的老太监躬身走进之时，愤怒地将书案掀翻了：
“这群蠢货！当初朕出兵辽东之时，怎么不见他们劝朕，如今辽东出了事，反倒指责起朕来，真当朕不敢杀他们吗？”
老太监被飞起的茶盏洒了一身的水，连忙惶恐地跪了下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宇文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老太监，说道：“说，有何事禀朕？”
老太监将头使劲地埋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开口道：“陛下，齐王已应觐入宫，如今正在无霞公主府处，不知陛下是否宣见。”
宇文墨怔了一怔，随即脸色变得铁青起来，心中涌起了莫名的火焰：
好你个齐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看我的笑话是吧……
“去，宣齐王入宫觐见。”
一股浓浓的寒意在殿中蔓延开来，骇得老太监胆颤心惊。
宇文贤啊宇文贤，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恶心，既然你想看我的笑话，我就让你看个够！
……
与此同时，长安西边，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向了城门。
几个盘查的士兵围了上来，在马车载着的粮袋上胡乱戳了几下，就停在了一边，领头的副尉疑惑地看了眼车上四个精瘦的西域汉子，按着刀柄一把掀起了马车的布帘。
车里坐着一个蒙着面纱的紫衫女子，双手交叠，眼眸紧闭，额上点着一朵妖异的花钿。
副尉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压迫感，皱了皱眉头，打量女子片刻，最后还是将布帘放下了。
“放行!”
路卡挪开开，马车一摇一摇地驶了过去，缓缓地没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消失在了副尉的视野里。
副尉嘴里嘟囔了一声：“西域人，还是五个，真他娘的邪门……”
自从和吐蕃打仗以来，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西域人了……
“这边！诶诶诶，别把它弄乱了。”
“这床靠边一点，别磕着了。”
“哎，这个喜字，贴正一点……歪了歪了，右一点……哎呀……笨死了，左一点。”
二小姐和银钗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指挥着小厮们布置这牢中的新房。
两三个狱卒站在牢门前郁闷地看着，感慨着这千古难见的婚房：
“哎，你看人家，在牢里都能成亲，再看我，如今婆娘都没找到一个。”
“别抱怨了，哪叫人家背后的是刺史大人呢……”
薛无为坐在草堆上好笑地看着两个小姑娘，拿起两颗果子，塞进嘴里——本来自己被赦免的可能性挺大的，这果子这么一吃，怎么感觉上断头台是板上钉钉的事呢
二小姐转过头来，刚好看见他正偷吃喜枣，连忙几步跑了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中剩下的枣儿，瞪了他一眼：“喂，这是要洒在床上的，你怎么能偷吃？”
薛无为摊了摊手，无奈地笑到道：“现在就准备这些东西，到那天早就不新鲜了。”
二小姐翻了翻白眼，不屑地说道：“这叫酝酿，孕酿，懂吗？亏你还读过书呢！”
早生贵子薛无为听说过，可这个，呃，多半是二小姐自己杜撰的。
“好好好，听心澜的，不吃总行了吧。”说着，薛无为摇了摇头，倒在了草堆上，惬意地眯起眼睛来。
二小姐哼了一声，又继续指点江山去了。
想起二小姐制定的成亲计划来，薛无为嘴角不禁感叹起女人的奇思妙想来——
三书，以及除了亲迎外的五礼，都是二小姐在成亲前要打点的。
成亲当日，清卿从苏府出发，行至狱前，由银钗代薛无为牵进门来，于过道里由薛无为亲迎。在对面的牢房里拜堂，届时苏大人将充当长辈角色。拜过堂后又过道里吃宴，最后在这里洞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薛无为怕清卿受人指点，又担心苏大人因此受到诟病，便想省去花轿过城的步骤。可谁知，清卿和苏大人却一致反对。
清卿：“我想堂堂正正地成为薛郎的妻子。”
苏大人：“薛小友之事人尽皆知，苏州百姓哪里会责怪老夫成人之美。至于官场上的事，就不由薛小友操心了。”
对此，薛无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唯余感动与感激罢了。
二小姐，若是皇上的赦令下来了，日后她也要压着清卿和薛无为来这里成亲，好让薛无为牢牢记住这段特别的婚礼，记住清卿对他的情意。这倒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因此薛无为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也就是说，无论是最好的情况，还是最坏的情况，这里，都将是他和清卿的新房。
薛无为想着想着，突然在草堆里笑出声来，在两个小姑娘一脸疑惑中站起，慢慢地朝被白幕覆盖着的土墙走去，右手轻轻地抬起，抚摸着壁上的大红囍字，就好像看着清卿那般，眼中满是柔情。
二小姐看着他痴痴傻傻的样子，吃醋地撇了撇嘴，心想以后自己成亲时，房里一定要画个更大的囍字，让他看够了它，再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