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时光如梭

  族长打了个寒噤,习惯性地微微缩了一下,想抱头掩脑的,见太婆未打过来,这才松了口气,道:“这倒没有,只是……”

  太婆皱眉:“我最厌这说半句留半句的。说,怎么回事?”

  族长犹豫了一下,将他知晓的事情告知了太婆,末了说上一句:“我就怕她连累了我族人呢。”。

  太婆脸色阴沉,沉吟了一会,脸上又恢复了一派平静,看向族长的眼光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鄙夷和无奈:“没点出息。这事再别提了。”

  转身看向窗外,神情带着几分傲:“我要收留这女孩儿,就不会反悔。不管她会是谁的媳妇儿,她,性子难得对我的脾性。”

  听闻后来族里造谣生事之人被太婆狠狠地惩治了一番。而生意上的事,却是托了太婆的一个故人之子,江南秦家的公子相助,才平息了此事。

  虽此事之后太婆未再提起,其余人等也不敢再提,可程悦总觉得此事并非有人信口雌黄连累于她们,而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也许针对的就是自己母女,可,又有谁于她们有仇而如此作为呢?

  她这个身子终究年龄尚小,许多事情她并不能知晓,又见后来再无人生事,便将此事压在了心底。

  年后不久,太婆来看了她们一次,在寒暄了几句之后,她招招手:“悦儿,过来。”

  程悦背上有些发寒,微微抿了抿唇走了上去。

  太婆拉着她的手,顺着手腕慢慢抚摸了上去,冰冷粗糙的触觉直钻心底,接着又隔衣捏了捏她的肩膀,令她转圈审视着全身,这更让她觉得难受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太婆是嫁给了一个寻常农夫,年少之时,大概也操劳过许多家事、农事,才会令指腹如此粗糙、掌心还有厚茧,几十年来依然褪不去吧?

  这么一想,她突然对太婆有了一种如前对现代时自己的奶奶的亲切感,那种难受的感觉便消失了。

  在她神游之时,太婆点了点头,道:“身子骨长得不错。这男人呀,除了要求女人有付好相貌、好才情,这好身子骨儿也得长得盘正条顺的,才惹人疼。”

  程悦一楞,原来是为了审视她的身材呀。

  戚氏虽然意识到了太婆的用意,可听得她直接说了出来,还是有些儿觉得躁,低了头下去。

  程悦却无奈地暗叹了口气,她这才虚岁十来岁呢,就已经在说嫁人的事儿了,但太婆所说的理儿,她也是明白的。

  虽然不想以色侍人,可有个好相貌,好身材,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她很认真地按照教养嬷嬷的话去做,坐姿态、站姿,甚至于睡态都有讲究,习惯了在前世散漫的她,很累,可却很是有效,渐渐地,她看起来……用含玉的话说:有如刚亭亭而立的出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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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梭,转眼间便过了四年。

  这四年来,太婆并未给程悦出过难题,但在她和母、兄遇上困难时,也几乎从不穴手相助,似乎不闻不问,而遇上些宅第jiu纷时,她有时却会询问程悦该如何处理。

  虽过得磕磕碰碰,难免吃了不少亏,可程悦还是对太婆很是感激,她明白太婆给了她一个大的保护罩,在太婆的维护下,她才能平静地在祖宅生存,而太婆又给了她面对困难、解决困难的平台,太婆让她独立处理自己的困难,独立帮助母兄遇到的刁难,她在培养她,这比一味的将她护得好好的,更要让程悦觉得敬佩和感激。

  而此时,程恒也已由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儿长成了翩翩少年郎,比起四年前,他脸色红润了许多,身子也壮实了不少。虽他还是喜文多些,可在妹妹的鼓励下,也跟着祖宅里的护院大伯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对壮实身子大有益处。

  而他的妹妹程悦,也会在每天清晨便往院子前的那几株梨树下伸展运动身子。他不知道妹妹是从那里学来这些的,但似乎很有效,悦儿虽身子娇小,看起来却比族长宅里的那些姑娘们多一份健康朝气。

  四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这些年来,他在族里从常平白受人欺负、受人指责嘲笑一步步地挺了过来,渐渐地在那一群莽撞的少年郎里得到了些认可,渐渐地在族里生活得如鱼得水。

  这归功于他的妹妹,他喜欢与悦儿聊天,悦儿在不经意的笑言间,对他的鼓励、安慰,让他一次次鼓起勇气,冷静面对,每次克服一个困难,就似乎离真正的男子汉近了一步。

  而他的妹妹也在进步。她会写一手颇为清丽的字迹了,她会弹琴、下棋了,她刺绣的手帕也得到了绣娘的肯定了……

  那天他散学到院子时,正见程悦在梨树下绣着花儿。梨花落如雪,暗香浮动,她正一身淡粉衣裳,衣上、头上头落了些许花瓣,微微低倾着头在绣花。

  凑近一看,她绣的是正在开放的梨花,淡青色的手帕上,几朵白色的梨花在绽放,配起来清雅得紧,便夸了一句:“绣得真好,好妹妹,送与我罢。”

  程悦回头笑道:“别捣乱了,我这是要送去绣坊的东西呢。”

  程恒撇了撇嘴,无奈地一笑,转身进了院内。妹妹就是这样,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要自己赚钱的念头,常往绣坊里绣些小玩意儿。

  程悦又绣了两个花瓣儿,觉得脖子有些酸,她微微抬头,看向那几株梨树。

  梨花雪白纤薄,有一种让人怜惜的怯弱之态,可偏一开时是满树的花密密匝匝的,远视如云、如雪、如雾,配与苍劲的树干,却有一种浓烈的美感,素雅和艳丽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难怪许多文人骚客对梨花情有独钟,比如“梨花落如雪,河边细草细如茵”,又如:“冷艳全欺雪,馀香乍入衣。”……

  正嘴角带笑地沉思着,突听得一声赞:“悦姑娘出落得越发漂亮了,人比花娇。”

  回过神来,却见太婆和她的贴身大丫鬟芸姑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那句话却是芸娘所说的。

  程悦忙站起来笑道:“太婆】姑姑,不知道您们来了,进院里坐罢。”

  太婆略点了点头,柱着拐杖慢慢踱过来,立于程悦身边,仰头看着那片如雪的梨花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道:“罢了,就在这里坐坐罢,我老太婆,还不知道能看几回这花儿了。”

  程悦心里有些黯然,太婆这两年来,衰老得有些厉害,再想到在古代有“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句话……

  搬了可半躺的椅子给太婆坐下,太婆往程悦手里看了一回,眼睛微眯,眼里一抹亮光闪过,问道:“听说你给绣坊绣手帕儿?”

  程悦心里微微一惊。

  虽与太婆相处得久了,渐渐明了了她的脾性,可面对她冷冰冰的态度时,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她低头回道:“是的。”

  太婆冷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担心我家会置你们于不顾,好积赚下私房钱预备着离开祖宅?还是,嫌弃我这老太婆管得多了,要离了这里?”

  程悦道:“不是的,我娘、我哥哥和悦儿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太婆多年来收留我们,供我们吃住、习学,衣食无忧,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都很是感激。但是,太婆,说句不敬的话,这毕竟是寄人篱下所得,您助我们是亲戚情分、是恩义,可我不想只做这寄生虫,我不愿只等着别人的帮助。太婆,您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可有畏缩不前?可有坐等救援?没有。而我如今不过是学着太婆您罢了。”

  顿了一顿,想起太婆并不忌直言,便继续说道:“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就算备下私房钱,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好过将希望都寄托在祖宅族人之上,生计、命运全由他人。”

  太婆静了一会,令芸姑都有些担忧她会生气时,她眼里却充满了笑意,脸上的皱纹如菊一般,笑道:“好个生计、命运由己不由他。芸姑,我好久没喝酒了,拿酒来,我想和悦儿喝上一杯。”

  芸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便唤一个小丫头去取了一壶酒来,给太婆和程悦一人斟了一杯酒。

  太婆向程悦举杯,啜了一口,叹道:“我这些孙女、曾孙女儿没一个人像我的,倒是你,悦儿,性子最是像我。”

  程悦微微一笑,也向太婆举了举杯,微辣的酒液滑过喉头,她有些恍惚,这是她在古代第一次喝酒,距上次喝酒……很久远、很久远了。

  许是尚年幼,喝了几口,便有些熏熏然了,她看着太婆微眯眼睛看着梨花的悠然模样,突然问道:“太婆,您对我可有期望?您可有未完之梦,放在后辈身上实现?”

  太婆举杯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向悦儿时,本来含笑的双眸已充满了寒意,脸上勃然变色:“别以为我对你好上一点,你便可以没上没下,胡说八道。”

  说完,她站了起来,将酒杯往椅子上一放,冷冷地瞥了程悦一眼,在芸姑担忧的目光下,扶着芸姑柱着拐杖,慢慢行远。

  程悦突然觉得,她的鞠偻着的背影,显得那么衰老而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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