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套中套计中计

  惠静位于大胤疆土的西南边,从京城车马行路,大约要走一个月的官道。天气越来越凉,冬天的特征也越来越明显。

  “好冷啊……”晏逆昀将手拢在一起呵着气,眼神有点空洞地看着前面。

  “大人,要不要到了前面去买个手炉?”稍微落在他后面一点的是这次跟着他南下的御史台副使邹彦年,是晏太师慎重筛选后给儿子的一个年轻人才。邹彦年进入御史台是因为两年前越级上诉检举鹤州州牧勾结地方巨贾趁农忙大放高利贷,加上本身的才学和晏太师的赏识,直接引荐给了镜水砚朝。当时镜水砚朝刚登基不久,这样的——德才兼备、太师赏识、敢于检举——人才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惜的是邹彦年进了御史台以后被一直压制着,再也无法有所作为,因此也就被忘记了。

  晏逆昀停下搓手:“啊?不用不用,大家都挨冻我一个人用手炉太不够意思了。没关系!”

  邹彦年不是趋炎附势之辈,听到回绝后也不再提起,只是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钦差又多了一份好感。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邹彦年对这个从没听说过的人物充满了好奇,看他不像饱读诗书的文人,也不像力拔千斤的武士,再看皇帝压根没来送行,更不像是买官来做或者光凭一张嘴谄媚高攀的人,那么他到底什么来头?

  接下来的十几天,晏逆昀随便的个性和凡事都要问大家的意见的行事作风都给了他很好的印象,觉得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本事,倒也不是无能之辈,至少能让愁眉苦脸上路的大家不再私下抱怨踩着刀尖去送死。

  他可不知道,晏逆昀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才要事事问人的……

  打头的吏部文书祝凡儒和禁军副统领覃骁折返回来。“大人,再往前就进入唐州地界了。前面是唐州鹿岭,要不要吩咐提前吩咐府尹准备?”覃骁算是一行人中职位最高的,不过也是个副将。

  “就这么进去好像太便宜他们了。”晏逆昀搓着手自言自语。

  覃骁没听懂他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要还是不要?”

  祝凡儒倒像是有什么主意:“不如先暂时停下来,我有些话想和各位商量一下,大人想必也有别的计划。大人看怎样?”

  “好。”其实肚子里没什么主意,但是晏逆昀还是答应。

  擦近唐州地界的位置一行人暂时停了下来,六个人——外加两名太医馆太医,避开其他士兵,来到背风处交谈。

  “我总觉得就这么进去好像少了点什么。”晏逆昀拔一根草在手里折来折去。

  “大人,我是个粗人,您老这么含糊我没法子领会您的意思。”覃骁无可奈何地kang议道。

  “你别急啊……我想想。”其实只是想这样进去一点都不刺激,但是要找什么借口比较好呢?

  祝凡儒想了想,道:“大人,您是不是觉得大张旗鼓地进入唐州,会没办法发现一些事情?”晏逆昀一拍膝盖:“还是祝大人了解我!”哈哈,有人帮着圆谎的感觉真不错。{看了又看小说网}

  “那依祝大人的意思我们要绕开官府直接前往惠静?”邹彦年皱起眉,“我们这次是做钦差,不是做御史。”他对这个一直好像把别人的心思猜得很透的同僚很反感。

  “非也非也,”祝凡儒摆摆手,“我的想法是,我们分成两路,一路大张旗鼓由地方官员接待,另一路秘密继续前往惠静。”

  “那晏大人在哪一路?”覃骁好奇地问。

  “依我之见,大人应暗中前往惠静,我们五个留三个人假扮成钦差,引开地方官的视线,另外两人护送达人继续前进,更多地了解到惠静的真实情况。”祝凡儒笑眯眯地贡献意见。

  覃骁在这方面没什么头脑,听祝凡儒这么说了就点头称好。

  晏逆昀看着这一文一武讨论得热火朝天,头上青筋一根一根跳。

  娘啊,我小时候你给我讲的故事真没白讲,现实里还真有这么带着往里头套还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人……

  再瞟一眼邹彦年,也是鼓着腮帮子穴不上话气得鼓眼睛的。

  “哎哎,两位停一下听我说。”受够了自以为是的讨论,晏逆昀赶紧喊停。

  看我端出娘的绝代法宝!

  “祝大人的意见和我不谋而合,”祝凡儒听到这里露出了得意的笑,“但是呢我觉得这样还太简单了,肯定会被人识破的。”

  祝凡儒可不高兴了:“这怎么会呢?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兵分两路?”

  ……你迟早要笨死的。晏逆昀把这句感叹咽回去,继续说:“依我看,我们分成三路!”手指晃了晃,“第一路大摇大摆地进鹿岭,拖延时间;第二路继续前进,透露那么一些迹象让人觉得这一路才是钦差;第三路秘密前往惠静,调查情况。”

  “这样恐怕不妥,人员太分散,恐怕最后难以自圆其说。”祝凡儒在心里想了想,反对。

  “我们一共六个人,张太医带着大部分的亲兵假扮做第一队,进城接受招待。唐州人对朝廷有那么深的不满,肯定不会以为我们就这样过来,所以还会暗中调查,那么祝大人你最足智多谋,就和王太医一起率领一部分人,带着追来的人兜圈子,让他们以为城里的是假的你们是真的。剩下我和邹大人覃大人和少数几个人就暗中前往惠静查看情况。”晏逆昀无视他的反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邹彦年开始想反对,可认真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似乎还藏着什么玄机,也就点头:“我赞同晏大人的意见,毕竟如果要分开,就要有被发现的准备,分成三路会比较安全。”

  “要是这样的话,张太医独自扮作表面上的钦差,会不会太危险了?”覃骁不太放心。

  “晏大人应该是觉得由我扮作钦差不会让人一眼就觉得不对,派一个太医做钦差也符合此行的目的,而且我想摊明了的话,应该不会有人敢对钦差不利。”张太医谨慎地分析了一下。他是刘太医的弟子,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

  晏逆昀不由赞:“张太医有胆识!”张太医笑道:“大人过奖。”

  祝凡儒依旧觉得不合适:“那我和王太医要怎么做?到时候三路人马又怎么汇合?”

  “祝大人能和我想到一块儿去肯定自己有办法引开怀疑的人,这一点我对你有充分的信心,”晏逆昀拍拍他的肩,看到他嘴角抽了一下,“至于汇合的问题,不用担心,张太医出了鹿岭就直接到惠静继续扮演钦差,让怀疑的人大失所望;祝大人和王太医呢等我们汇合以后再到惠静来,假装是朝廷加派的人手,我们三个会在张太医进城前找到他,就算是我们被知道了是提前刺探的,那也没关系不是?谁初来乍到不先找人望个风。”

  覃骁没什么主意,听他说得那么笃定就同意:“这个主意更完美。”邹彦年也一时想不到什么明显的漏洞,就点头。祝凡儒倒是想反对,可是就连两个太医都默默点头,他也不好说什么,有点丧气地说:“果然还是晏大人想得周到,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

  商量定下,大队人马很快被分成了三组,覃骁安排了手下得力的几个人负责带队保护好张太医,又挑了七八个机灵的跟着祝凡儒和王太医,最后剩下几个心腹跟自己一起护送晏逆昀和邹彦年。

  “那大家的接头暗号是什么?”张太医临行前问道。

  “遍穴菊花少一人。”

  “诶?不是遍穴茱萸少一人吗?”

  “你爱穴茱萸穴茱萸去,菊花不也是秋天开吗?我是个俗人,没见过什么茱萸洋芋。”

  张太医有点哭笑不得,晏逆昀已经跨上马背,哼着“小鸟在前面带路”走了。

  缩员以后的真正钦差队伍就敢堂而皇之地假扮过路人,住客栈,吃酒家,再也不用扎个帐篷吃叫花鸡。

  “所以啊,还是做小老百姓的日子做好过。”晏逆昀一边啃鸡翅膀一边感叹。

  邹彦年关好房间的窗子,然后坐到桌边:“大人,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唔?什么不对劲?”晏逆昀一嘴的肉,话都要说不清楚。

  “我说不清楚。”

  “那就等说得清楚的时候再说。来快点吃,这可是我爹给我的银子,我请你的。”晏逆昀毫不在意地把盘子推过去。

  邹彦年皱皱眉。他实在看不透这个上司,之前觉得他无为而治,后来又听他部署的时候有条不紊,现在他又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大吃大喝,到底这人的真面目是什么?

  “哎,明天早上就可以到惠静了吧?”晏逆昀灌了一口酒。

  “起早的话,中午之前就能到。”邹彦年如实作答。

  “哦!”

  又这样没了!邹彦年猜不透,索性也就放弃,撕下一只鸡腿百无聊赖地嚼。

  夜深人静。

  “喂!邹彦年,快醒醒,该上路了。”一个声音反复催着。

  邹彦年迷迷糊糊爬起来,看看窗外还是月亮的天下,不明所以:“这大半夜的怎么上路?”

  晏逆昀早就穿戴整齐,边收东西边说:“我们要赶在覃骁他们之前进入惠静。”

  “嗯??为什么?”邹彦年莫名其妙。

  “边走边说吧赶快!”

  于是两个人背着覃骁和他的手下趁夜赶赴惠静,只留下一纸书信说先行。

  “大人,为什么我们还要单独走?”邹彦年十二份不明白。

  “因为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和覃大人分开的事不能让祝大人知道,所以我到了这里才叫你。”

  “为什么不能让祝大人知道?”

  “哎呀你能不能别问了,十万个为什么啊?”

  “可是大人您不说清楚,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啊!”

  “唉……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晏逆昀缓下马步:“我娘在我们出发前告诉我,祝凡儒祝大人,要防。”

  “所以你把他派到什么都没法做不断被跟踪的一组去?”

  “知我心者莫若邹大人你啊!”

  “那天您不还说他比较了解您吗?”

  “……我跟你们这些死脑筋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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