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抬眼看去,那密密匝匝的人影手中,均拉开了弓弦,一只只利箭对准了她与鸩影,一只只死神的利箭……

  领着的那人果然说得没错,他们的确准备要她的命,只要那领头人一声令下,箭矢将会飞蝗一般射向她与鸩影,换作是常人,在那样的箭网之下,谁还能逃出生天?

  谁?还能逃出生天?!

  炽缱深深地看着鸩影。89文学网她忽然懂了鸩影的意思。鸩影不是常人,那么,他的确有可能逃出生天!因为,他有一对隐形的翅膀!

  炽缱的眸子里绽着异光。是的,只要手中的长剑能拨开箭矢,只需要挡住箭矢很小的一段时间,鸩影就有足够的时间撑开翅膀,带着她飞出这个铁桶的口,得到活命的机会……

  “溺绸!你不是说……不是说只是要囚禁她的吗?你……没有说过要她的命的!”突然,炽缱身后的楚弈开口了,却对着那个领头人说了这样一番话。

  炽缱惊诧地转过头去看着一脸震惊的楚弈,忽然间觉得很可笑。这个出卖他的人,意思是不知道云炽蔚要置她于死地么?难不成,云炽蔚又或是他口中所称的“溺绸”这个人骗他说过,这次圈套只是要囚禁她,而不是要杀她?!

  那个叫溺绸的领头人哈哈大笑,道:“楚弈啊楚弈,我就曾说过你的心太软,成不了大事!你不想想,琅浣公主会不杀她吗?她就是一只狼!不杀她,将来她就会杀掉我们公主!”

  “你……你胡说!”楚弈俊脸涨得通红!结巴地道:“一开始……分明不是这样!你……你骗我!”

  “骗你又如何!你可不要忘了,你的母亲可是因为琅浣公主才得以多活了五年!你不是一直要找机会报琅浣公主的恩么?现在可就是你表现的机会!”

  楚弈浑身发抖,俊目怔怔地瞪着远处山石上的溺绸说不出话来。

  炽缱只觉得思绪鹜乱。

  难道楚弈出卖她,还有自己的苦衷?不!她不能再相信他了!现在她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与她有着十年之约的玄曜族最后一位皇子——鸩影。

  与鸩影目光交接,相互略点点头,她们之间的默契已经让她们传达了彼此的决定。炽缱伸手去抚了抚“掣龙”的头。这匹跟了她三年的爱驹,在这生死关头,已经再顾及不了了。

  “对不起……掣龙……”炽缱低声道,硬是将泪水又压回眸底。

  鸩影大叫一声,锦帛撕裂之声响过后,鸩影背后的衣物撑破,一对布满了血色筋膜的半般明翅撑开,足有三人之长!炽缱从马背上纵跳向鸩影。

  半空中,鸩影一把搂住炽缱的纤腰,迅疾地向着那一线天空飞去,那一线,就是他们生存的门!

  溺绸慌忙叫道:“放箭!”

  无数破空之声,无数飞蝗般的箭矢,鸩影用手中的长剑拨开纷杂刺来的箭矢,眼看着那一线天空渐渐放大,就快要闯过这一道劫难……

  异变陡生!

  半空中突然罩下一张庞大的网,刹时就罩住了鸩影,他的翅膀无法张开,勉力飞动了几下,继续向下掉落。

  “啊!”惊叫过后,炽缱与鸩影同时掉落地面,马匹临死前的惨叫声传入耳鼓,炽缱心如刀绞,不敢转头去看“掣龙”临死的惨景。

  原来他们也早就知道鸩影有一对异于常人的翅膀,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两人被锁在网中,鸩影与炽缱奋力挥剑想破网而出,但不知那网用了什么材料制作,就连炽缱手中的“磷蛇”也无法割破那张网,炽缱仿佛嗅到了死神手指的那股**气息……

  鸩影努力伸展着自己的翅膀,努力伸进网与炽缱的空隙处,用自己的身体包覆在炽缱的身上。

  “你在做什么……”炽缱的心痛得难以呼吸,鸩影,她视为兄长的鸩影,跟了她三年的鸩影,此时此刻,还挣扎着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包覆一道生命延续的屏障……

  鸩影深深的凝望着她,如玄曜石般的黑眸里尽是温软,那所有伪装的冷硬全都冰消雪融,似乎从她认识他以来,他从未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深情过……

  此时此刻,她又被他搂在怀里,鼻间尽是他熟悉而清爽的体味,仿佛她们依旧相偎在公主府的琵馥树上,亲呢地谈论着某个话题。

  穿过那布满血筋的翅膀空隙处,她看到了飞蝗般的箭矢扑面而来。

  兵器穿透身体的声音——

  鸩影身体一震,却没出哼出半句,他微笑着,仿佛全世间的花都为那微笑泼泼洒洒地开着,他柔声地在她耳畔轻轻言语:“缱儿,其实,我一直都是爱着你的……”

  泪从她的眼眶里奔涌而出,模糊了他的俊颜,也模糊着空隙处飞来的箭矢,那泪如此的汹涌,让她几乎看不清了他的容颜,炽缱努力地吸着气,努力地让自己停止流泪,只怕让那泪水一挡,她就再也看不清他的容颜,也记不起他的容颜。

  兵器穿透身体的声音再响,仿佛是死神奏响最后的绝唱……鸩影身躯震动,只是依旧未吭一声,眸子依旧那般的柔软……

  “我知道,我知道的,鸩影,我一直都知道你爱着我……只是……只是我装作不知道罢了……”

  他轻轻地在她的额前印了一吻,红唇微微的冰冷,仿佛是雨后温软的花瓣。他笑道:“缱儿,只是我遗憾呢,今生今世,我没能嫁与你作夫……”

  “你是我的夫……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夫……”炽缱只觉得胸口里没有空气,无法呼吸,想要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是奢望。

  “缱儿……我……爱你……”一丝鲜血从他的唇角逸出,触目惊心!

  炽缱努力地凑过头去,努力将粉唇压在她微凉的红唇之上,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那样吻着,鸩影的眼一直未闭,那对玄曜石般的眸子里尽是温软……温软……

  鸩影的身躯渐变得透明,一点一点在消忘,炽缱的心仿佛也在一点一点死去。原来,玄曜族人死去,并不会留下尸体,而是化成了轻烟,消亡在空气里。

  炽缱的唇离开了他的唇,怔怔地看着他渐变得透明的俊颜,似乎这一辈子从未这样仔细地打量过他,从他宽广的额头,到浓黑而飞扬的眉,还有那对如玄曜石般的眸子,高直的鼻梁,尖巧的下巴……还有他包覆在自己身上的温暖的翅膀……她努力地记着,她要把他的样子刻在骨头上……

  她的纤手抚上他透明的俊颜,只觉得那俊颜如水,快要被自己的手指穿过。

  “鸩影,我爱你……”

  “鸩影,我爱你……”

  “我爱你……”

  最终,鸩影的眉,鸩影的眼,鸩影的唇,以及包覆在她身上的布满了血筋的翅膀,全都不见,忽拉拉的,在她身前的网里掉落了一地的箭矢,就是这些箭矢曾经穿透了鸩影的身体,割断了他的血脉,截杀了他的生命。而今鸩影消失了,唯留下这些恐惧的兵器……

  又是兵器穿透**的声音,炽缱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大腿上多了一支箭矢,洁白箭羽在微风中颤动不休……

  “鸩影……”炽缱只觉得自己的骨骼被抽走了,一个小手指头也不能动荡……

  蓦地,眼前忽然有个黑影,炽缱机械地抬头去看,那黑影挡住了飞蝗般袭来的箭矢,不知怎么,那网忽然就开了,一只手扯着她脱出巨网,向着某个方向飞奔。炽缱就那样痴痴呆呆地被那人拉着向前跑,似乎自己的背上又中了一箭,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奔跑的地势似乎越来越高,她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去想敌人在哪个方向,兵器的寒光扫过眸子,她看到了楚弈的俊目,那俊目里竟然是一种疯狂的血红,似乎,她的手,就被他的手紧紧地握住。

  终于,脚步停下来,炽缱勉力看去,发现她与楚弈站在一处绝崖之上,绝崖之下,是郁郁葱葱的茂林。

  “溺绸!你好狠!”楚弈恨恨地道,看着眼前围着他与炽缱半圈的敌人,身后,便是足以让人跌得粉身碎骨的崖。

  “我不狠,又如何在公主手底下做事?”

  炽缱向溺绸看去,那张狰笑的脸,仿佛隔在云端,一切都那般的不真实。脚下没了力气,似乎大腿上的箭伤和背后的箭伤都在流血,血流粘濡了衣物,湿漉漉地贴在身体上。

  她闭了闭眼。

  这一切是梦吗?是一个可怕的恶梦吗?或许醒来,她便躺在公主府的琵馥树上,一旁,便是如兄长般疼爱她的鸩影,还有他那对世上独一无二的翅膀……

  一退,再退,向后,已没有了退路。

  炽缱知道,她活不过今日。

  墨荛的邪魅妖惑,小鱼儿的烟视媚行,燕回的霸道深情,青儿的可爱与风儿的嗔怪,篁洌的清雅无求,还有鸩影的俊颜,一付付在她的脑海里交织不休。今天,她注定要跟着鸩影去的……

  对不起了,墨荛,对不起了,小鱼儿,对不起了,青儿风儿,再见了,篁洌,还有再回玄日城看燕回的承诺,所有所有,一切都将放弃……

  “放开我……”炽缱哑声道,缩回自己的皓腕,却被楚弈大力握住。

  炽缱惨然一笑,向着溺绸道:“你们都立功了!祝贺你们!”

  楚弈眸子里的疼痛仿佛要爆炸开来。他咽了咽:“公主……”

  炽缱面无表情,用力抽回纤手道:“不要叫我公主,你的公主,不是我……”

  说罢,再向后退了一步。

  一脚踏空,炽缱向后倒去,向着崖下那青青郁郁的树林倒去,风从背后袭来,拂起她柔顺的黑发,四下飘飞,广袖舒展,袖上那道七彩的绣,仿佛是一道绝望的虹……

  “公主!”崖上传来楚弈绝望的叫声。

  炽缱只觉得所有人和事都离她而去,她仿佛身在云端最高处,冷眼看着人世的冷暖。

  鸩影……我也要跟着你去了……

  如果这世间有奈何桥,那么,请等一等我……

  请等一等我……<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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