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缱面无表情，站起身随着安总管向殿堂外走去，再回首，只看到燕回那炯炯如烈焰般的目光一时随她左右。89文学网
暗自将所走过的路径记于心间，快要到囚禁她的那房间时，从院落花架暗影中走出一娇小的人影。
“禾悠小姐，您在这里做什么？”安总管不解地问。
抬头看去，来人逆光而立，月华透过纯白纱裙，颊畔发丝飞舞，飘逸如仙，可身后细微的金属撞击声和隐约可见的铁链，又似极了地狱爬出的魔女。一开口，一把柔软如棉的声音：“我来看炽缱姐姐的。”
炽缱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隐隐绰绰的花藤之上：“来看我做什么？我带着你逃跑的时候，也没看够么？”
禾悠微微一笑，百媚俱生。这样的女孩，会让每个男人都生出保持她一生一世的心。
“炽缱姐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呢，如果不是我，或许你已经逃出玄日城了……我之所以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聊一聊呢。”
“要跟我聊什么？”炽缱再叹气。的确，就算再有气，对面着这样一个柔弱如梨花的女孩，她竟无法冷下脸来。
“走吧，我们去房里谈。安总管，可以么？”禾悠一边笑着一边拉着炽缱走进房。安总管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们一眼，轻轻将房门合拢。
“其实，燕回哥哥是个很好的人，炽缱姐姐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呢？”禾悠皓腕轻舒，端起桌上的茶汤倒了一杯在炽缱面前，茶汤如玉。
炽缱眉眼不动，端起茶汤呷了一口，任那茶香味在口中迂回千遍，再冲鼻腔：“禾悠喜欢燕回吧。”
禾悠柔柔一笑：“这个当然，怕是玄日城里的女子，都喜欢燕回哥哥呢。”
“喜欢他的女人多了去，也不在乎多我一个。”
“可是燕回哥哥喜欢你一个人呢。”
炽缱眉眼舒展，目光带着几丝犀利：“何以见得？！我才与他相识一天而已，怎么谈得上喜欢？如果禾悠真要这么认为，那怕是燕回太过于滥情了吧？”
禾悠收敛起笑意，将端起的茶汤放下，妙目深深看着炽缱：“姐姐要这样认为，那就错了。其实，燕回哥哥是再专情不过的人。”
炽缱冷笑道：“禾悠如此喜欢燕回，那为何不去争取？”
“我天生体质羸弱，无法生育，无法给燕回哥哥留个一男半女，这我是有自知之明的。”禾悠淡淡地道，仿佛这一句话再她无关。
换了炽缱愕然，片刻转了个话题：“燕回是怎样个专情法？只喜欢被杀的汀舟？还是只喜欢强掳来的我？”
禾悠听得她话语里带刺，叹了口气：“都不是，他这三十年来……一直忘不了自己的姐姐……”
炽缱更是愕然，嗤然道：“自己的姐姐？莫不是**？！”
禾悠正色道：“炽缱姐姐，你千万不在燕回哥哥前面提‘**’二字，因为……燕回哥哥一生就是因这两个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燕回哥哥的生身父亲，是自己养父的父亲……也就是说，燕回哥哥的母亲爱上了自己丈夫的父亲，然后生下了他，刚才提到的他的姐姐，却是他养父的私生女，从血缘上说，他其实大了他姐姐一辈。本来这个是秘密，但最终被公布于世，燕氏家族破亡，他知道与他的姐姐无法有结果，带着恨意离开，三年后才知道他的姐姐已上吊自杀，由此后，燕回哥哥变得狂嚣跋傲，随性所为，但无论怎么说，也未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我想，我该让你看看他姐姐的样子……”
禾悠素手扬起，口中默念着什么，空气中渐渐凝聚起一团半透明的烟雾，最形成一面铜镜也似的东西，那铜镜之中慢慢现出人影，长发如泻，眉眼宛若牡丹般娇艳冠全芳。
炽缱蓦地站起来，指着那用幻术凝聚而成的人像道：“这……这分明是我！”的确，在铜镜的人影，分明就是炽缱的模样！只是如绸的黑发比炽缱的更长，脸颊稍显瘦削，下巴微尖，眉眼间比炽缱多了几分柔弱，少了几份英武。
“炽缱姐姐，这不是你，是燕回哥哥一生爱着的人……”禾悠的食指一敲，铜镜轰然炸成无数碎片散开，未落地之前纷纷化作尘埃，便似流云，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炽缱的心头微苦，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蓦地想起来到这玄日城，刚苏醒时与燕回的一番对话曾提到“你的血统有这么远久么”一句，当时，燕回脸色数变，原来，“血统”之耻已成为他这一生不可抹灭的烙印，成为他心头永远的疤痕。
“那么，燕回爱的人不是我，而是像我的他的姐姐。”
“燕回哥哥知道你不是她！燕回哥哥这样的人中之龙，又怎么会让自己产生幻觉？他的姐姐软弱、逆来顺受、善良、娴静，可你高傲、不屈、犀利、有野心，他喜欢无眉，只是因为无眉的唇似极了他的姐姐，他喜欢上汀舟，仅是因为汀舟的声音与他姐姐的相似，你与他姐姐如此相像，的确也出乎我的意料。或许你会认为，你成为了别人的影子而心里不舒服，可在我看来，这却是天大的好事，因为，纵然他的姐姐死而复生，也无法与他开花结果，而你却不同，你是成为燕回哥哥、我的嫂嫂的唯一人选，所以，我不想让你走，所以，我今晚要跟你说这番话，也所以，我万分妒忌你，但还是希望你与燕回哥哥百年好合。”
炽缱凝眸看去，禾悠那幽幽的眸子里尽是水光，贝齿轻咬着下唇。是呵，把自己所爱的人推向别人的怀抱，又该是一种怎样的钻心蚀骨的痛？
“可是……”炽缱缓缓站起来，本想说：可是，我不会成为燕回的唯一，我还得娶貉斐国的小王爷，还得娶青儿风儿，有与自己纠缠不清的汩尧，还有巅倒众生魅惑了自己的鱼梦寰，这些情孽之债，又该如何算？视线触及禾悠那对清亮纯静的眸子，这一番话竟然说不出口。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禾悠呵禾悠，这一生若梨花纯静，只为了燕回，可是，又逼得自己如何面对？！
“禾悠，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炽缱姐姐，望你三思……”禾悠悠然站起，衣袂飘飞，若几欲凌波而去的仙子，消失于门后……
炽缱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几次翻身后，只得坐起身来，呆呆地看着那琉璃之外夜月虚空的景象。
这燕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炽缱用力甩甩头，把这些个问题全都抛诸脑后。走一步算一步吧，明天，如果明天真的要在玄日城举行婚礼，如果那时楼入瞑他们还未曾找到自己，那么看来成为燕回的妻子就是定局，可貉辈国的小王爷呢？青儿风儿呢？还有那精明狡黠的汩尧呢？
炽缱想得头痛，再抬头向外看，月已偏西，那沙海依旧层层叠叠累积着千万年的忧伤。炽缱闭了闭眼，疲惫感与饥饿感袭来，胃开始疼痛，那要命的眩晕缭乱着她的视线。是呵，如果明天的婚礼势在必行，她再怎样反抗又有什么用？或许再这样绝食两天，就算楼入瞑与翰非霰找到自己，自己也未必能凭这一把力气逃出去。她叹了口气，正要倒头再睡，忽然万籁寂静中，隐约传来苍凉萧瑟的乐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