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县衙有书声

  比起胡思乱想的李七汐,倒是老李先回过神来。

  “老洛和”老李刚想说什么,转头却看见烈云庭还抓着李七汐的手不肯放,老李一下子腰也不酸了,腿也利索了,两步跨到跟前,把两个人的手拉开。

  老李看着烈云庭问道:“老洛和你额令尊,定娃娃亲的时候都没有考虑到孩子性别的吗?”

  “啊?”这次轮到烈云庭一脸茫然,烈云庭看着李七汐暗想:“性别?性别怎么了?”

  老李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解释道:“孩子,你和洛长安”

  “等一下!”李七汐突然大喊一声,打断老李,接着李七汐盯着烈云庭秀气的脸感觉自己终于理清了整个事情的所有头绪,并且无比坚信自己的想法,李七汐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思路清晰过。

  李七汐赶紧拉着老李跑到一边。

  烈云庭看着李七汐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原来她叫洛长安!名字平庸了些,不过长安想必洛伯伯给她取这么个名字,也是因为一直记着和家父在长安城的约定吧!”

  李七汐把老李拉到一边,贴到老李耳边,悄声说道:“爹,你看这个烈云庭,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语调温柔像不像个女孩!”

  “你是说”老李半信半疑的看了看烈云庭,又看向自家女儿,确实差不多

  李七汐看老爹不是太相信,自信补充道:“爹,你想嘛,洛伯伯和那个烈家的长辈,他们都是能够前往长安城参加殿试的读书人,这样的人怎么会连孩子性别都搞错了?”

  “那她为什么穿身男孩子的衣服呢?”老李还是有些不理解。

  李七汐连忙解释道:“唉呀,人家一个女孩子,只身一人大老远的从北方跑到我们这西南之地来,一路上跋山涉水的,人家又不像我有武艺傍身,所以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路上安全一些嘛!”

  现在李七汐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断合情合理,李七汐指了指云舒又说道:“你看,人家连陪嫁丫鬟都带来了!”

  云舒感觉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

  老李思索良久,说道:“确实听别人说过,大户人家嫁丫头,都会带个陪嫁丫鬟。”

  老李无奈信了大半,只能挥了挥手说道:“行吧,行吧,是爹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既然是个丫头,那就你去招呼人家吧,爹去做饭!”

  “爹一点都不老!”李七汐乖巧的抱着老李胳膊撒了个娇,惹得老李眼泪都笑出来了。

  李七汐赶忙跑回去再次请两人坐下,说道:“那个,你们先坐一会,洛伯伯还要晚一点才能回来,我再去给你们倒碗水。”

  烈云庭依旧笑得彬彬有礼回道:“多谢姑娘。”

  烈云庭看着李七汐端着碗跑开的背影,心想:“虽然方才门口发生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但毕竟是父母之命,性子野一些倒也无碍!”

  烈云庭回忆着刚才的对话,想着想着总感觉好像忽略了什么,烈云庭突然转头看向云舒,问道:“她刚才是不是喊了洛伯伯?”

  云舒坐在旁边晃荡着两条腿,突然听到烈云庭的疑惑,云舒歪着脑袋绞尽脑汁想了好久后说道:“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洛伯伯不在,洛姐姐和你单独相处有些害羞,所以故意说洛伯伯,想隐藏自己身份!”

  烈云庭点点头:“嗯,有道理!”

  县衙外,一个穿着粗麻布衣服的黑瘦少年靠在墙角坐在地上,熟练的编织着草鞋,少年名叫陆鸣,家境贫寒,平日里就爱坐在县衙的院墙外面,一边听院子里的朗朗书声,一边编织草鞋补贴家用。

  前两年,陆鸣的爹娘也带陆鸣拜访过洛先生,但洛先生不愿教陆鸣,陆鸣一个人时候常想,洛先生为何不收自己。

  不是因为钱财,洛先生教人读书认字从不收受财物。

  也不是因为年龄,院里的赵星荃、洛长安都要比自己大上两三岁。

  也不是因为资质,虽然陆鸣自认为天资愚钝,但洛先生教其它孩子读书识字向来来者不拒。

  想了很久,陆鸣想明白了,因为家境,陆鸣父亲一生老实巴交没又什么手艺,母亲年轻时从外地一路流浪来到白马县,一个人无依无靠,二人相识相爱后靠织席贩履为生,日子过的拮据,有了陆鸣后更是入不敷出。

  过了今年,陆鸣就年满十六了,相比于和其他孩子一样苦读所谓的圣贤书,家里更需要自己分担一部份责任。

  陆鸣苦笑,世人皆言,穷则学文,陆鸣想,他们还有余力学文,不过是因为还不够穷罢了。不过陆鸣从不抱怨,因为他觉得至少他还能为父母分担一些生活的柴米油盐,已是幸运,亦是幸福。

  陆鸣抬头看了看日头,时间差不多了,院子里的读书声已经停了有一会了,陆鸣猜想,这会儿要么是先生在让孩子们自己练习写字,要么就是先生已经离去了,于是陆鸣也该收拾东西离开了。

  陆鸣开始收拾地上编织好的草鞋,收到一半,陆鸣感觉头上被什么砸了一下,接着就是一个小石子骨碌碌的滚到脚边,陆鸣没有理会,不一会,有一颗石子砸在陆鸣头上,陆鸣还是不想理会,不一会,三颗、四颗

  陆鸣终于不耐烦了,抬头看去,只见洛长安趴在墙头上眉飞色舞的冲陆鸣挑着眉。

  陆鸣有些烦躁,他不喜欢洛长安这个人,他也不喜欢赵星荃,陆鸣觉得他们两个是世上最可弃之人,他们明明不为生活所苦,明明可以坐在院子里学习先贤著作,可他们却不懂珍惜,整日吊儿郎当的混日子。

  只是陆鸣此时还不知道的是,当许多年以后,当他身居庙堂、封官拜相、万人敬仰之时他却时时会想起、会敬佩这个喜欢朝他头上扔石子,喜欢嘲笑他无趣的少年。

  多年后的陆鸣常常会独自一人。

  深夜举杯,遥敬西北!

  陆鸣收拾好东西,抬头看着洛长安。

  洛长安趴在墙头,只露出头和肩膀,手里把玩着一枚石子,石子本来是用来扔陆鸣的,既然陆鸣回头说话了,洛长安就把石头捏在了手里。

  看着吊儿郎当的洛长安,陆鸣问道:“有什么事吗?”

  虽然陆鸣觉得洛长安绝不会有什么正经事情找自己,但还是得问一下,不然自己真的没话和他说。

  洛长安笑着说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吗?”

  “唉。”陆鸣叹口气,心想果然是白问,陆鸣转身离开,不想再和这种人浪费时间。

  洛长安见陆鸣要走,把手里石子扔向陆鸣,大声喊道:“别走啊,有事,欺负你算不算事儿啊?”

  陆鸣头也不回没有理会,偏头躲过飞来的石子,倒不是陆鸣背后有眼睛,而是因为他知道洛长安扔的准,石子一定是向着自己的头飞来的,只要偏头就一定能躲开!

  洛长安有些惊讶,趴在墙头的洛长安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人一把扯了下去。

  “干嘛啊?”洛长安抱怨着回头看去。

  赵星荃一手抓着洛长安裤腿,一手还和早上一样撑着脑袋。

  赵星荃不知为何,今天一整天都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久前洛长安还一直在想,他这么一直撑着手不麻吗?

  洛长安凑到赵星荃跟前,问道:“你今天怎么了,不像你啊!”

  赵星荃姿势不变,有气无力的说道:“洛老要走了,你再不跟上今天就出不去了。”

  洛长安被柳知源特别关照过,洛长安每次进出县衙大门都必需有“凭证”,进门的凭证是县衙捕快,出门的凭证则是洛甫之。

  “嘶。”洛长安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居然关心我,赵星荃啊,看来问题还很严重啊!”

  赵星荃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滚!”

  洛长安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点头说道:“嗯,还会骂人,还有救。”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

  洛长安还没走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跑回来跳上墙头,看着还不算太远的陆鸣背影大声喊道:“小陆啊,你洛哥我想起来个事,你说要是哪天我不来欺负你了,你会不会无聊死啊!”

  此时陆鸣明显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想。

  洛长安也不管陆鸣听清楚没有,说完就立马跳下墙头追洛甫之去了,心里想着,昨天好像在街上看到李七汐了,也不知道她找到新家没有。

  本来是可以问问洛甫之的,但洛长安不想问,因为每次父子俩说话,总是说着说着就憋出两大肚子气,为什么是两肚子气,因为两个人一人一肚子

  父子二人出了县衙,还是跟平时一样,洛甫之走在前面,洛长安走在后面,一言不发。

  前两年的时候,每次洛甫之把洛长安从县衙领出来,都会教育上几句,后来发现责备也没什么作用,而且洛长安顶起嘴来,没读过几的洛长安竟然能和洛甫之对骂个旗鼓相当!

  而另一方面,也许是洛甫之心中有愧,他在洛长安的生命中缺失了整整十四年,那十四年里洛长安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父亲,以致于当年洛甫之第一次出现在洛长安的面前时,洛长安的眼神像一匹警惕的孤狼,孤独、顽强又充满愤怒。

  这几年来,洛甫之也想过弥补,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没事的时候,洛甫之也经常让老李给他讲洛长安小时候的事情,老李也乐意讲,每次两个老人坐在一起回忆洛长安小时候的点点滴滴,经常一坐就是半天。

  但这些也就到洛长安六岁为止,老李捡到洛长安时,洛长安已经六岁了,之前的洛长安经历过什么,连和洛长安最亲近的老李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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