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且作愚人掩芳华

  随着鼓声起,大家开始传玉钩,玉钩递到了我身边,我迅速丢到右侧的宰相之女韩惜影手中,鼓停了。

  韩姑娘作了一首《咏黄菊》,诗云:

  秋风过处见花黄,众芳皆落我独香。

  娉婷袅袅宫墙内,何惧冰霜一味凉。

  随后一边抚琴伴奏,一边唱了一曲《朝天子》,歌声婉转悠扬,赢得了满堂彩。

  第二次鼓停,玉钩送至了状元爷手中,苏瑾徵作诗一首,并和以韵律唱道:

  擢秀三秋散幽葩,含翠摇风醉霜华。

  珍重护惜休踏碎,此花开后苦无花。

  不愧是状元之才,此诗作得甚妙。我心想,要我作诗那是不行了,因为前人作了那么多好诗在那里,我脑中乱揪一把都是好句,自个儿反想不出好的来了。

  其间我听得有些人作的诗也不怎么样,估计也就和我的水平差不多,比较出彩的其中一个女孩儿叫做任月染,还有一个人称孟公子的男子。

  任月染的诗是:

  秋菊傲霜立枝头,冰肌玉骨眼底收。

  神工造化丽且妍,赏心邀客庆丰收。

  她身材高挑,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色虽不算白,眉目却甚美,显得俏丽异常,在擅音律的七皇子束元晦的伴奏下,她跳了一段舞,舞姿也极美。

  那孟公子作诗道:

  秋菊傲欺霜,中有真绝色。

  微香生暖室,冉冉绕宫墙。

  诗毕舞了一回剑,看起来倒是不错。

  一会儿玉钩传到了束潇然手中,他对着一盆垂丝型的菊花微一沉吟,转头看过来,念到:

  不与群芳比,姿态独鲜妍。

  寂寞舒广袖,舞作千千瓣。

  看到心上人看向这边,明珠姑娘却微红着脸低下了头。这古代的姑娘家就是笨哦,心上人看来你还不赶紧送秋波过去,低着个头鬼才知道你喜欢人家!我在心里鄙视一下,翻了个白眼。

  不出我所料,束潇然吹了一曲洞箫,只不曾想吹的却是我在路上唱过的《明月千里寄相思》,难为他还记得。

  要死不死的,我在这里一分心,下一个玉钩居然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本来还想为凌家保留点颜面的,没办法,天意弄人,本小姐只有出场了。

  “要我帮你吗?”明珠小声地问道。

  我还未开口,那边束潇然居然催了起来,“久闻凌家小姐才名,这咏菊诗必难不倒小姐吧,还用得着多想吗?”

  他这一喊,所有眼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比那点起的宫灯还要亮,众目睽睽之下,明珠想帮我也无法了。

  不过本人要的正是这效果!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恐怕要叫大家失望了,小女子虽是凌家女,却常年住在潞州舅舅家,生意经倒是学了一点,这作诗嘛可就不会了。”众人愕然,茹妃娘娘则在高台上摇了摇头。

  我继续笑眯眯地说道:“今儿个就为大家献上一曲潞州的民谣吧。”

  我来到琴旁,正襟而坐,两手提起,眼光扫扫大家,心道:不怕死的且听我弹来。随着一阵叮叮当当之声,然后又是一阵轰然之声,听众中无一人脸不发青,因为我弹的这曲子实在是太劲暴了,就是那首军旅歌曲《一二三四歌》,“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这边唱来这边唱来那边和,唱得山摇地也动……”

  用这个时代的琴弹起来,再加上我的故意为之,确实感觉山摇地动,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简直是荼毒众人的耳朵。还好这曲不算长,几下弹完了,我有礼地退回原位。

  这就是凌家“才貌双全”的四小姐么?大多数人是一脸的不屑。三娘绝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这下对我没什么期望了!凌家的面子丢大了,她对着众家贵妇人,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只得讪讪地笑着。

  还好不多时玉钩送到了明珠手里,因为我丑戏做在了前面,她不得不表现好点,和韩惜影一样,也是作了一首《咏黄菊》:

  携锄移向宫墙来,亭畔楼前处处栽。

  黄花应怜赏花客,秋光荏苒带霜开。

  作得不错,与那宰相之女韩惜影不分高下。更绝的是她的琴艺,一曲《定风波》,如行云流水,似秋风呢喃,确实高明,听得茹妃娘娘连连点头,终于把我丢掉的凌家颜面挽回了那么一点。

  “你叫什么?”娘娘和颜悦色地问道。

  “奴婢叫凌明珠!”

  “果然弹得好,看赏!”马上有内侍拿了一个金镏子过来。

  谢过娘娘赏赐,明珠回来坐下,眼光不期然地瞟向束潇然,看到那人在和旁人低头说话,并未看过来,脸上一阵失落。妹妹啊,你这厢落花有意,他那里怕是流水无情了!

  身后等着玩这个游戏的人还很多,我借口出恭,干脆向三娘告了假,走出人群,示意锦书留在原地,一个人向夜色中走去,这么好的皇家别苑,我还没好好逛逛呢!

  沿着曲曲弯弯的回廊一路行来,入眼的都是菊花,和我一样退席赏花的人也大有人在,三三两两地站着。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明月在那儿挂着,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啊!

  来到一处僻静之地,见四处无人,我一跳脚坐在了栏杆上,斜倚着身后的柱子,望着月亮,嘴里轻轻唱到:

  就在这花好月圆夜

  两心相爱心相悦

  在这花好月圆夜

  有情人儿成双对

  我说你呀你

  这世上还有谁

  能与你鸳鸯戏水

  比翼双双飞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

  翻去复来,我就只唱这几句,正不知唱到第几遍,有人打断了我。

  “好一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赶紧起身,夜色中一人向我走来,又是束潇然,这家伙今天怎么老是阴魂不散。虽说我没有运功防范,不过隔五十步的距离我也会有所察觉,他走这么近,我居然没感觉到,想来他的轻功也是极好的。

  “见过王爷!”我正待行礼,他却说道:“不是说过私下里叫我的名字么?”

  同行十日,算来这人多多少少知道我的一点底细,今天也还多亏他推波助澜,也算是我的同盟,这一来我连礼也懒得行了,改口说道:“束潇然,你怎么也不玩了?”

  “和你一样啊!”他狡猾地说道,避免正面回答。

  “你干嘛连名带姓地叫我,去掉姓,叫名字就可以了。”

  “我都不嫌叫三个字累,你着哪门子急?”

  他不气反笑:“这样子才像你!我就说怎么一个人的改变会那么大呢,原来你是装的!现在的你才像四年前那个强揪着我要礼物的小女孩。”沉吟一下,他问道:“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装吗?大家小姐不能有我这样的行为举止!”

  “我不是问这个!”他说。

  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在这样的夜色里,忽然很想和人说说话,抛开顾虑,我说道:“我没有娘,爹又不疼我,我只想做个平凡人,过得平凡一点,这样才不会惹是非,才能活得长久,你明白吗?”

  我看向他,他面色凝重,对我点了点头。是啊,身为皇家人,对这方面的体会应该比我这个老百姓要深得多,怎么会不明白呢!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他徐徐念道,含笑看着我。

  我一惊:“那天你听到了?”

  “是!能作出这等词的人怎么可能不会作诗?你那民谣倒也特别,你是故意的!”他说的是肯定句,脸上却明显地写着问号。

  我很想告诉他那词不是我作的,不过说出来是谁作的难免扯得远了,更是匪夷所思,只得默认了。既然这人已知道这么多,多说几句也无妨。

  “不错,我离家已经四年,快要没有人记得我了,如果不是凌家的女儿都太出色,令茹妃娘娘看上了,他们也不会想到接我回来代替妹妹,我今天要是稍微表现得好一点,明日就成了卫家的媳妇了。”

  “卫元颢!你不愿嫁他?他可是国舅爷!”

  “国舅爷又如何?还未成婚已是花名在外,要是真的好,我那妹妹又岂会抵死不嫁,又怎么会轮到我?这富家公子将来多半都是妻妾成群,还比不上寻常百姓,可以一生只守着一人!”我慷慨激昂地说道。

  束潇然品味着我的话,半晌不语。我想我是喝了那杯酒的关系,昏了头了,忘了这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居然对一个男子,还是一个王爷说这些。

  “对不起,是云萱鲁莽了,不该和王爷说这些!”我心下后悔,诺诺地说道。

  “不妨,你既把这些话说予我听,可见你也当我是朋友,这些话我也不会说予第三人知道。出来得久了,席也快散了,我们回去吧!”

  他伸过手来,牵着我向来路走去,我怔怔地想着他说的话,他的意思是拿我当朋友吗?半晌方反应过来手被握着,待要挣开,他却先一步放开了,笑容可掬地说:

  “好了,凌云萱,快过去吧,你的丫环已经等急了。”

  我一看,果然锦书在前面迎了过来,脸色有些焦急,我快步走过去,她低声对我说道:“小姐到哪里去了?这半天都不回来,奴婢担心着呢!”

  我好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你师傅,还用你担心吗?”

  “再怎么说这里不同别处,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丫头,显见是真地有点急了,我拉住她的手,紧握了一下,以示感激。

  回身看过去,束潇然已然不见。

  最后,菊花秋社直闹到了三更席才散去,评判评出诗作得最好的是状元爷,才艺中却是凌明珠和韩惜影并列第一。娘娘赏赐下来,明珠得了金素钏一个,玉花鸟佩一玫,金镶翠石耳环一对,收获不小。

  茹妃娘娘直夸韩惜影和凌明珠,我估计我的计谋是得逞了,卫家的媳妇将会在这两人中产生,明珠机关算尽,还是被她自己推到了前台,如果茹妃最后选了她,她不知要后悔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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