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淡黄衫子郁金裙

  等见到素月夫妇,难免又是一番唏嘘。素月虽舍不得我们几个,不过她嫁了人,当然得嫁鸡随鸡了。吃过晚饭,我把要托付的事向他们夫妇交待得清清楚楚,两人郑重允诺定不辜负于我,这才离去。

  第二日,舅舅至午时方才回来,向他解释了凌府来人接我回去后,我将帐册、钥匙等一并交予了他。舅舅言辞之间很是惋惜失去我这个好帮手,我安慰他说维扬也长大了,我也教了他不少东西,我走之后维扬也可以替他分担了。舅母在一旁说道,她也舍不得我,这几年来一直当我是亲生女儿,如今走了也没个人陪她说知心话了,一边说还一边泪涟涟的,弄得我心中也酸楚不已。后来她又道,女儿家大了,总是要许人家的,也不能老让他们当男孩子养在身边,我父亲接我回去说不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要给我配个好人家。

  我当时一听这心里就格登了一下。舅母说的话不是没有可能,这么长时间没想起我这个凌家女儿来,说不定真是要搞什么利益联姻了这才想到我。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如惹那人值得我嫁自然再好不过,顺水推舟从此跳出凌家,过我自己的日子去,如惹不是,本姑娘总有办法给你搅黄了,看你能耐我何!

  到了晚间,等一家人都歇下后,我换上男装,取出特制的飞鹰面具戴上,遮住了脸孔,只露出眼睛和嘴,轻提真气,从后院飞身而出,来到潞州城最大的青楼--惜芳楼。

  见到这张面具脸,楼中下人惊喜叫道:“公子,您来了。”

  我挥挥手,表示不用管我,径直向楼上走去。

  还未踏步,便听见一阵琴瑟檀板之声,一个清丽的声音唱道:

  为爱莲房都一柄,

  双苞双蕊双红影。

  雨势断来风色定,

  秋水静,

  仙郎彩女临鸾镜。

  妾有容华君不省,

  花无恩爱犹相并。

  花却有情人薄幸,

  心耿耿,

  因花又染相思病。

  唱的是欧阳修的《渔家傲》。这个时代当然不会有欧阳修,除非他也穿越了。我淡淡一笑,上得楼来。这词乃是我向六一居士所借,还好这里不会有人告我侵权。

  丫环荷烟见是我,笑道:“公子终于来了,我家小姐可是盼了好久呢。”

  我问道:“小姐有客么?”

  “是几位世家公子,只点着要听小姐的曲儿。荷烟先领公子进小姐屋里去。长亭,长亭,告诉小姐公子来了。”

  我随荷烟进得屋中,不到片刻,惜芳楼的头牌柳梦裳小姐就带着满脸的笑容过来了。

  摒退丫环,屋中只剩得我两人时,我拿下了面具。

  “妹妹好长时间不曾来了,我还等着你合奏那《春江花月夜》之曲呢。”

  柳梦裳年方十八,一袭淡黄衫子郁金裙,腰身纤细,体态轻盈,可能是刚喝过酒,此时脸颊有着淡淡的红晕,眉如墨画,神若秋水,恰如那一枝杏花春,说不出的柔媚细腻,更添一种别样温柔。我不由心下感慨,如此品流详雅之人,不称在风尘啊!

  “姐姐倒是好雅兴!我此番前来,是专程来向姐姐道别的。”

  “妹妹要去哪里?”梦裳一惊,急忙问道。

  “姐姐也知绸缎庄的夏老爷只是我舅舅,其实我本京城人士,如今家里来人接我了,这几日便要回去了。”

  “展瑶,看你如此的相貌才情,我就知你身世必定不俗,却又以男儿身示人,不着痕迹周旋于众商家之中,如此胆色心性,为我柳梦裳平生仅见。我一个青楼女子,能得你这样一位知己好友,也不枉此生了!”。

  我笑道:“姐姐谬赞了,我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哪比得了你这个潞州城第一美女加才女啊!能得你这样一个姐姐,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摇摇头,梦裳轻笑出声:“你那还叫小聪明啊,如今潞州城里谁人不知夏家有个经商奇才夏展瑶,年纪青青,手段了得,又有何人不晓来我惜芳楼的‘无名公子’,诗词书画,堪称一绝,可谁又知道这两人本就是一人,还是个姑娘家。”

  “我有这么出名么,怎么我自己不知道。”嘻嘻一笑,我偏着头说道:“梦裳姑娘既然这么欣赏夏展瑶与无名公子,可是看上哪一个了,可愿为他洗尽铅华?”

  手指轻点我额头,嗔道:“坏丫头,没个正经。”

  我正色道:“不是说笑,只要姐姐点头,明日我就带姐姐离开这惜芳楼。”

  “当真?”梦裳一脸惊异。

  “呵呵,端看你是选择随了夏展瑶还是无名公子了。”

  “你的意思是……”

  我正色道:“对外当然是说痴情公子恋慕柳梦裳姑娘,倾千金抱得美人回归故里,实际是请姐姐暂时委屈作小楼的乐部教习,一年之后,想走想留随便姐姐。”

  “妹妹和小楼是什么关系?”

  “小楼六大管事之一的傅青云之妻,是我原来的丫环素月。姐姐的赎身之资甚巨,单凭展瑶一人之力难以让姐姐脱离此间,傅管事说小楼主人倾慕姐姐才华,愿以一半赎身之资请姐姐在小楼教习一年,此后两不相欠。”

  梦裳听罢喜极而泣,对我倒头便拜:“能脱离这苦海,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妹妹的大恩大德,梦裳没齿难忘,在此谢过。”

  我忙拉住她:“你我姐妹还用得着客气么,今日展瑶有此能力,能救得姐姐跳出这红粉场,不保哪日展瑶也有求着姐姐的时候。”

  “若有那么一天,梦裳定然万死不辞!”

  我笑道:“好了好了,我怎么觉着咱姐妹俩像在唱戏啊!”

  梦裳也笑了,此话略过不提,拉着我就要求合奏那《春江花月夜》。中华文化沉淀千载,留传下来的这首古典名曲,是我最喜欢的,琴箫合奏,令人沉醉不己。我前世擅长的乐器是洞箫,有一日随手拿起洞箫吹了一段,引得梦裳大是感叹,以为是我所作,几次来都硬逼着我接着把曲子续下去,由她谱成曲,如今终于成了,兴冲冲地要与我合奏。

  其实我与梦裳的相识也缘自音乐。自历史中便知烟花女子中不乏出污泥而不染之辈,柳梦裳更是此中的皎皎者,以死铭志,卖艺不mai身,不仅生得如花似玉,更是才高不让须眉,尤其一手琴技,闻名容国。她只第一次见面便知我是女儿身,我实言相告想拜她为师学习琴技,在和我谈诗论词几番后,两人互引为知己。

  点上薰香,摆好琴案,清越的琴声响起,一阵前奏后,我随之轻启唇,洞箫声起,一时间恰如春江潮水缓缓流过,滟滟随波千万里,皎皎一轮孤月静撒寒光,照在江上,人沐月光中,影映江水里,如诗如画……

  一曲终了,外间传来啪啪的掌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

  “听闻梦裳小姐的入幕之宾,只有无名公子一人,小弟早想看看是何等样人物,今日闻得此曲,我等确实是甘拜下风,肯请兄台一见。”

  我迅速戴上面具,低声说道:“我先走了,姐姐收拾好,明日我再来为你赎身,咱们合力演一出戏,从此潞州就再无柳梦裳此人。”

  出得门来,看到四名锦衣玉带的公子站在门外,当先一人面若秋月,眼如桃瓣,眉梢含笑,竟生得比女人还祸水。见我出来,拱手道:“在下端木偁,请无名公子共饮一杯。”

  我压低声音道:“今日无名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叼扰众位兄台。”

  说毕侧身要走,一人已冷笑道:“公子好大的架子,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我等诚心相邀,竟然如此对待。”

  人家不想理你你也不知趣,还在这儿鬼话连篇。我懒得搭理,迈步向前走去。

  身后带起一阵轻风,那人见我不理,竟伸手出掌,意欲掀我面具。原来是个会家子。我旋身一缩,曲指弹向其手腕,口中说道:“公子如此待客之道,怕是无人敢消受。”语毕脚尖轻点,施展轻功绝尘而去,留下一众人目瞪口呆站在那里。

  第二日,无名公子以三万两白银之资从秦妈妈手中了赎走了柳梦裳,坐着马车向西而去。我坐在马车里,小心肝还在疼着,我的妈呀,居然这么贵,我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去掉了一大堆!心里那个疼哦,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是我自个儿愿赎人家的,又没人拿刀逼我。

  出城二里地,我们和等在那里的小楼掌柜佟天换了马车,倒回潞州城而来,直接驶入小楼,原来的马车由佟掌柜驾着向西而去。

  安顿好了梦裳,现在不叫梦裳了,她已改名柳念瑶。我觉得有点别扭,我都还没死呢,她倒先纪念上了。之后,我叫下人通知束潇然,我们明日出发回天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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