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送别小菲

  我打了一盆凉水放在我的地铺旁边,然后弄了块湿毛巾搭在额头上,叼着烟闭着眼睛仰面朝天地躺着。在这块湿毛巾搭上我滚烫的额头之前,我煞有介事地摸着自己的额头估计了一下我现在的体温,认真分析了一番之后断定我就是不吃药不*针不看医生也一定能熬到李梦冉来看我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昏迷不会烧到脑残更不会翘辫子。我想就凭我的善良我的耿直我的屁滚尿流,阎王老头现在也不敢收我,他要是收了我他就亏了良心了。

  我们出发去成都的那个周六,正好是李梦冉男朋友的生日,本来李梦冉说好了在家给他男朋友过生的,结果因为要去参加小菲的葬礼取消了这个计划,然后她男朋友周六就没有回来,而是等李梦冉参加完葬礼后直接赶去他所在的城市给他补过生日。小菲葬礼那天所有同学看我的脸色都以为我只是心情不好,在安慰悲痛欲绝的小菲妈妈的间隙一拨一拨地过来对我表示关心,劝我不要太难过,说班长小菲和你关系那么好,小菲肯定不希望你这样的。只有李梦冉看出来我在生病,她在伸手摸了我的额头之后一直紧张地陪在我旁边,不停地递水给我喝,还去附近的农民伯伯家要了几片感冒药给我吃。后来在成都汽车站分手的时候李梦冉一再嘱咐我,说你回去就先回家住几天吧,你生着病,不要一个人住外面了……“记着回去就去看医生,听到没有?我一回来就来看你……”我敷衍着点头,撇眼去看董娟,当时她忽然心血来潮想吃雪糕,正在旁边一个小摊的冰柜前撅着屁股目光如炬地精心挑选着呢。我当时都不怎么难过,真的,只是心里空空落落的像丢了钱包一样,而且还是装着身份证银行卡的钱包。

  一直以来,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那种热情似火、豪放开朗、和谁都能很快熟络起来的人,连我妈老汉儿都这样以为,曾经还挺骄傲又挺迷惑地给我老汉儿说:“我们两口子都是没有什么朋友不善交际的人,怎么蒋芸就能有那么多狐朋狗友的?”其实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我从来就是一个慢热也慢冷的人。和我混熟很容易,但是能好到可以真正伤害到我的地步的,少之又少。以前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慢热说明我尊重感情,慢冷说明我有情有义,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这完全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比如像董娟这样的人,我老早就把她看白完了,却至今还在为她的冷漠无情一次一次地受伤,而像李梦冉这样的朋友,如此掏心掏肺地待我,没有半点可以挑剔,我却始终没有把她列为我生命中真正不可或缺的朋友,我想要是哪天李梦冉对我做了什么不仗义的事儿,我可能顶多就像当初对邓君的那种感觉一样,浅淡地难过一下,仅此而已。想想我真的挺对不起李梦冉。我是一个什么怪物啊!我真是每思及此就苦恼不堪。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的,也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中间我时不时爬起来找水喝,还去外面小店买了一次水,那女老板看见我的表情跟看见了僵尸一样。李梦冉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差点连门都没有力气去开了。我当时多么希望我的小屋有个窗户啊,那样我就能叫她从窗户爬进来而不用亲自去给她开门了。李梦冉一进来就开始尖叫,说天哪才几天你这里怎么就跟战场样烟雾弥漫啊。我生病这几天,虽然吃不下去饭,但烟和水我还是一直坚持着没有断过,只要我是清醒的,我就是一手叼着烟一手捏着水。我说李梦冉同学你可不能这么算啊,去成都之前抽的烟还弥漫在这屋子里呢……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梦冉架着出去了,她一边夹着我一边还说蒋芸我真不想通知你妈老汉儿来收尸。我心想,要是真需要收尸,你通知谁都行,只要不通知董娟就好了,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保佑你好人一生平安了。

  去外面的小诊所输了液,出来之后李梦冉说你怕是应该吃点东西吧,我说我不吃,我在减肥,李梦冉当时正喝水,一口水差点呛到气管里,说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的确,这一阵子以来,本来已经被常年的酒精灌溉得有些臃肿的我,飞快地瘦成了个身材妙曼。我问李梦冉,我说你这几天梦到小菲没有?李梦冉一下子神色黯淡起来,说怎么能没有啊,我几乎天天晚上梦到她,梦到她还是以前高中时的样子,笑的甜甜的,一身碎花小裙子飘啊飘的。我说我怎么就没有梦到啊。真是的。

  其实我心里一直过不了一个坎儿,我在想为什么小菲出事儿之前都没有联系过我?她们几个以前可是大凡小事儿都要给我讲讲,向我讨点意见的,我也总是很自信,总相信自己的分析和建议对她们颇有意义。直到小菲出事儿我才忽然想起,以前读书时的那些朋友,不管小菲、楠楠、还是张超军什么的,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我了。我不知道他们这两年都经历了一些什么样的人生,有了什么样的际遇,但是我知道他们都已经慢慢长大,慢慢不再依赖于旁人的意见和观点,也许,还都有了很多的难以启齿。

  小菲的葬礼张超军也从学校请假过来了,这个一天到晚笑的没心没肺的大男孩儿,那天一直都黑着脸,看见我也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班长”,然后眼圈马上就红了。之后我们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整个葬礼都阴沉沉的,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有间或的几声压抑的哽咽和无边无际的寂静。

  葬礼结束那天晚上,我们回小菲家帮着小菲父母处理了剩下的一些杂事儿,然后又安慰了他们一阵子,之后起身告辞。转身之前我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菲的遗像,然后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自从来成都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哭。这张遗像是我们高中毕业前夕需要办资料大家一起邀约着去照的,我想起那天在街上我们一行人疯疯癫癫地笑闹的样子,爱美的小菲还专门化了点儿淡妆,别上了很漂亮的发夹,她就那样迎着阳光跳啊跳的,那些咯咯的笑声穿过时空在那一刻重新回荡在我的耳边,忽远忽近的像前世的梦境一样,肆无忌惮地刺激着我的泪腺。那时谁能想到,这张精心打扮之后照的免冠照,会在今天成了她的遗像,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

  从小菲家出来我们先送了洪老师回宾馆,然后几个老同学一起找了个地方喝酒,我们都不知道,在压抑了两天之后,这顿酒是会让我们嚎啕大哭还是烂醉如泥还是嚎啕大哭加烂醉如泥,所以我们一致决定不让洪老师去,怕她跟着受刺激。谁都知道月子里哭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初秋的成都,微凉的夜,一个灯光昏暗的僻静小店,几份简单的凉菜,3大瓶白酒,一群悲愤的年轻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女生面前的小瓷茶杯里都满上了,到董娟的时候我手有点抖,因为她就坐在我旁边,我知道董娟不喜欢喝白酒,但是按她现在的酒量喝个两三杯也绝对不是问题,如果第一杯她就敢说什么够了够了喝不了那么多之类的鸟话,我不敢保证我不会摔杯子。大家当时都是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点菜的时候那个老板唧唧歪歪地,说就这几个菜啊?不点了啊?你们那么多人不够吃哟……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超军一句话顶了过去,说你废什么话,“再闹我们全部退了,只要一个菜!“老板翻翻白眼闭了嘴,眼里尽是鄙夷。

  还好董娟没有说什么讨打的话,她刚只动了动嘴就被我一个眼神瞪回去了,董娟知道我对她积怨已深,这两天都不怎么敢像以前那样黏在我身边,而是巴巴地跟着洪老师,亦步亦趋的,害的我有时都不太愿意过去洪老师那边。董娟这死婆娘真的太贼了,她知道现在她来跟着我我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她在李梦冉和同学们面前会很没面子,而大家都知道曾经她和我最好,她也不能不缠着我去缠着其他同学,只有跟着洪老师,才能稍微掩盖一点她现在的尴尬和无措。我这样想着心里酸酸的,不知道我们上辈子结了什么仇这辈子搞成这样。许茹芸的《日光机场》里有句歌词:有缘太短暂,比无缘还惨,想想真是这个道理,我现在真的宁可我和董娟从来没有那么要好过。

  那顿酒喝下来男生女生一起算几乎没有一个是清醒的,无一幸免地都醉了,连董娟都醉了,但是感觉她不是因为小菲,而是我这几天或者最近对她的态度让她有点郁闷,因为她刚才喝晕了站起来要去上厕所的时候我不自觉地伸手扶了她一下,并且条件反射地起身准备陪她一起去,结果被她推了一把,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惊天动地吼了一句:“放开!“气得我一屁股坐下来又干了两杯。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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