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张 遇刺

  黄昏的晚霞异常殷红,一轮暗红的残阳落在远方的半山腰上,血色的余辉照在无精打采的树叶叶片上,灼伤着忧伤之人赤红的眼球。乔家年甫一结束义诊就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回医馆,面对的依然是天心要离开的消息。

  “真的要走了吗?”乔家年上前紧紧地将天心拥入怀里,心中的不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是啊!这会是真的要走了。”天心伸手环上乔家年的腰,像只小猫一样将脑袋往乔家年的肩窝处蹭了蹭。闻着药香和水墨香混合的特殊味道,天心的心中有太多的不舍。

  “心儿——”乔家年情难自已地喊了一声。

  “什么?”天心自乔家年的怀里退出,抬眸静静地看着乔家年,眸子清澈如水。

  “我……”乔家年脸色微微泛红,半垂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恍惚的愁绪。有些话现在不讲以后就再也说不出口了,有些心意现在不表达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现在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乔家年看着如雪莲般干净的天心,有太多的情绪盘踞在胸臆不肯离去,“心儿,我……喜……”

  林莺儿人未到声先至,“天心,我听乔伯伯说你要离开天山镇了,是真的吗?”

  乔家年身子微微一颤,想要出口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莺儿上前将天心自乔家年身边抢走,一把抱过天心,心中万分不舍地说道,“天心,不走行吗?”

  天心轻轻地摇摇头,“我有师命在身,而且我也想出去散散心。莺儿姐姐,你要和家年哥好好的,知道吗?”

  浓浓的离愁发酵着泪水,林莺儿淌着两行清泪,咽哽着说道,“嗯!天心你一定要回来!我和年哥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不要哭啊!你知道我最怕人哭的,你要哭躲进家年哥怀里哭去!”天心一边穴科打诨地将林莺儿推进乔家年的怀里,一边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低头偷偷地抹了把泪水。

  林莺儿被天心这么一推,整个人跌进了乔家年的怀里,便顺势偎进了乔家年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乔家年没有推开林莺儿,任由林莺儿抱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他一直默默地看着天心,看着她假装不经意地抹去泪水,看着她强颜欢笑,看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乔家年看着天心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轻吟出声。心儿,任凭我怎样想将你挽留,却始终无法出口。看着你不急不缓离开的背影,我的心痛如撕裂。你的离开,挥洒掉了我缤纷的日子。天心,你可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可是我却开不了留下你,因为我知道我留不住你,我更害怕你的拒绝。也许不开口更好,起码心中还能保有一份希望。

  万物归栖,宁静慢慢降临,仿佛夜幕慢慢笼下,纵有声音,也是遥远的,仿佛正在逝去的光。天心随着殷璆他们有去了一趟翡云阁和水当当告别,相较于林莺儿的哭哭啼啼,水当当显得相当豪情,对于离别她没有泪水只有祝福。

  水当当拍拍天心的肩膀,“天心,记住一旦累了或者想要歇脚了就回天山来。这里有你永远的家!”

  天心有些担心这样镇定的水当当,忙急切地承诺道,“水姐姐,我一定会回来的。”

  水当当轻轻地拍了拍天心的脸,安抚地说道,“天心乖!路上一定要小心,知道吗?”而后转向殷璆郑重的托付道,“殷爷,天心就交给你了。”

  殷璆坦然地看着水当当,郑重地承诺道,“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让天心受到半点伤害。”

  华灯初上,夜色烂漫。天心一边有一下没有下地跳着格子步,一边低着头看着地上并排的两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心中有股暖流缓缓地划过,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有殷璆在身边陪着,多少淡化了天心心中的离别之愁。

  光线渐渐黯淡下去,难以察觉,只在某一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黑暗包含着的神秘和令人恐惧的元素,此刻正随着夜幕悄然而来。天心一边往前走一边四处张望,纳闷地说道,“奇了怪了,今天街上怎么这么安静啊!平时赵大叔都会在这里摆摊卖番薯的,今晚怎么都不见踪影了。”

  殷璆自然也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夜太深,这街太静,街头隐隐笼罩着一层煞气,似乎有一场狂风暴雨正在这幽暗的街道之上酝酿着。

  殷璆异常警惕地伸手拉过天心,将其护在自己的身后。雷鸣和雷歧见状立即警戒起来,二人快速挪动脚步,一左一右地护在天心和殷璆两侧,两眼扫视四方,右手皆伏在剑柄之上,一触即发。

  “殷璆,纳命来!”一道阴鸷,冷凝的声音伴着无数的暗器自街对面的屋顶劈空而下。

  雷鸣、雷歧迅速拔剑向中间靠拢挡在了殷璆的身前,挥动手中长剑,剑光交织成网,只听当当几声响,疾驰而来的暗器皆被他们手中的长剑截了下来,纷纷落地。

  于此同时五条黑影自对街的屋顶一窜而出,立在屋檐之上。天心偏着脑袋自殷璆背后探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她看见这刺客皆是黑衣黑面黑头巾黑鞋的装扮,黑黝黝的只剩下一对眼睛,整个跟块黑炭几乎无异。

  殷璆伸手将天心的脑袋压了回去,有些恼怒地说:“心儿,躲到我身后去。”如若平常,殷璆一点都不把这些刺客当回事,甚至可以说他喜欢这样刺激的感觉。可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羸弱的天心。他刚刚才答应过水当当一定会保护好天心,绝对不会让天心受半点伤害,那也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哦。”天心立马乖巧地应承。不过她一向不是个乖小孩,热闹的事、热闹的场面对她一向有致命的吸引力,她从来都不会错过看好戏。微微退后一小步,天心乘殷璆不察偷偷地自他身后露出一对小鹿般好奇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屋檐上的刺客。

  只见中间那个看起来像领头的黑衣人大掌一挥,几枚银针突然自几个黑衣蒙面人的手里飞了出去,速度极快地打在客栈和不远处小楼上悬挂的几盏引路灯上。

  霎时间,这条街上所有的照明灯全都被黑衣蒙面人的暗器给熄灭了。在这个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夜晚,整条街漆黑一片,刺客隐身于黑暗中,未知的危险似乎时刻都会发生。空气似乎也在刹那间凝固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就连呼吸也变得异常的凝重。

  空气中浮动的冷凝气息,让殷璆知道今天的刺客不同寻常,他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一流杀手。殷璆不敢大意,拉着天心的手紧了紧,而后闭上双眼,屏息静心,以不变应万变。

  雷鸣、雷歧警惕地扫视四方,握着长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厉兵秣马,时刻严阵以待。

  时间似乎也跟着沉寂,敌我双方都没有动。静默了片刻,天心的心似乎平静不下来了,有些心浮气躁,有些蠢蠢欲动。她眨了眨眼,灵动的双眸在黑暗中悠悠地转动,心里不禁想:这就是师父说的比勇气,比智慧,比气,比质,比耐力,比谁能耗得起吗?

  尽管现在街上一片漆黑,可是对天生有夜视眼的天心来说,这样的漆黑根本不算什么,她一样能视如明镜地看清一切。天心微微地自殷璆的身后探出脑袋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乎在她探头的同时,对街五道人影皆手持长剑,从对街屋檐上飞驰而来,剑尖直指自己这边而来。

  天心紧张地抓着殷璆的手,厉声尖叫道,“他们杀过来了。”

  殷璆他们虽闭着眼睛却也感觉到杀气扑面而来,通过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他们很快地辩识出杀手的方位。雷鸣、雷歧长剑一挥,铛铛铛和四个杀手厮杀起来。领头的杀手则朝着殷璆直扑而来,殷璆一边护着天心一边不慌不忙地挥动银扇挡开了对手的第一拨袭击。

  杀手势如奔雷,锋利的刀剑映出的寒光,随着兵器的挥动在漆黑的夜里疾掠跳荡,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如密集的鼓点敲击在心头,几乎要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殷璆的动作一气呵成,有如流水行云,煞是好看,然而看在那杀手眼里却不啻催命的恶鬼。尽管殷璆念及身后的天心,只守不攻,却也应付得游刃有余。银扇时阖时开,时转时挥,时上时下,将刺客恍得眼花,甚至应接不暇,令刺客甚至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和雷鸣、雷歧厮杀的刺客似乎就没有那么好运了。雷鸣、雷歧心念主子安危,但求速战速决,所以出招狠绝、勇猛、彪悍、冷酷,不让对手有反攻的余地。没几个回合那四名刺客皆被雷鸣、雷歧手里的利剑不同程度的刺伤。

  领头的刺客见形势不妙,一边足下点地,倒飞出一丈多远,一边低嚎了一声“撤!”其他四个刺客接到指令后,几乎同时从战况中抽离,转身没入黑夜之中。

  “这就打完啦!”天心一见刺客撤退就立马从殷璆的身后钻了出来,伸了伸懒腰,手捂着嘴巴打哈欠,一副不过瘾的样子。

  殷璆轻轻地拍了一下天心的脑门,不禁低声训斥道,“你这小子!好奇心能害死人知道不?”

  天心对殷璆微微吐了吐舌头,正要说些什么话安抚殷璆,却意外地发现一把细长的银针朝着她直面而来。天心一下子傻了,怔怔地看着银针离她越逼越近,越逼越近,一股凛冽的恐惧如同倾城的洪水从心底涌出,瞬间征服了身体里每一处细小的经脉,令她忘记了所有的闪避动作。

  天心本能地闭上眼睛,似乎以为这样她眼前的暗器就会消失一般。打斗不是结束了吗?对方为什么还要放暗器,而且是朝着她而来,这难道就是师父说的江湖险恶吗?不会吧!她还年轻,她还不想就这么死了。

  “心儿,小心!”殷璆感觉到一枚暗器迫近的声响,尽管细微,可是他还是立即辨别出暗器的方向。殷璆冲上前去一手推倒天心,一手挥动手中银扇,铛一声打掉了风驰电掣而来的暗器。

  “你没事吧!”殷璆急忙转身去拉地上的天心,想要确定她是否受伤,却没料到对手使用了叠针。所谓的叠针,即两枚甚至更多的暗器银针以同一个角度发出,以混淆视听。在对手因打下第一枚暗器而放松的时候,第二枚暗器突然出现,必能杀得对手措手不及。

  像殷璆这样的lao江湖本不该放这样低级的错误,可是心系天心使他放低了警惕心。在他转身的瞬间,第二把银针已经刺进了他的后背。

  “嗯……”殷璆痛苦地呻吟出声,一股酸麻在瞬间自他的后背传向四肢百骸。

  针上有毒!还好天心没事。殷璆只来得及这么想就整个人向前扑倒,直接扑倒在正欲从地上爬起来的天心身上。

  “啊——”天心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后脑袋撞在了地上。

  殷璆高大健硕的身子整个压在天心的身上,坚硬的胸膛抵在天心柔软的胸脯之上,咯得天心生痛。天心还顾不得脑袋撞痛了,殷璆实在太重了,压得她快喘不过起来了。她忙伸出双手抵在殷璆的肩膀之上试图推开他,却推动不了半分。

  “三爷!”黑暗中雷鸣、雷歧皆发觉不对劲,急忙低呼出声。

  雷鸣立马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打亮。当他看到殷璆倒在地上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二话不说立即冲上前去,和雷歧之力一左一右地将殷璆从地上扶坐起来。

  天心解除了被压死的危机后,一骨碌自地上跳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补足刚才的脑缺氧。天心抬头正欲唠叨殷璆两句,却发现殷璆似乎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被雷鸣、雷歧架着。

  天心的心倐地纠结在了一块,万分紧张地问道,“殷三哥怎么了?”

  “中了暗器。”雷歧一边说,一边伸手欲拔去殷璆背后的银针。

  天心看了一眼殷璆的后背,迅速拨开雷歧的手,大声地喝道,“不要碰!有毒!”

  “有毒?”雷鸣、雷歧异口同声地惊呼。

  天心立即伸手在殷璆的后背点了几下,封住了他的几个大穴,而后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塞直接塞进殷璆嘴里。

  雷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心手里的药瓶子,觉着眼熟,霍地想起是早些时候,天心也是从这个瓶子里倒了一粒药丸给上官家中了蛇毒的打手吃。

  天心喂完药又转到殷璆的后背,伸手在自己的长衫下摆处撕下一角,包着银针的一头拔出泛着幽光的暗器。

  在火折子的照亮之下,雷鸣、雷歧清楚地看到殷璆的衣服后背部位沾着一层黑色血渍。天心小心翼翼地包好那枚淬着剧毒的银针,然后转头对雷鸣、雷歧说,“先把他抬进去再说。”

  客栈的掌柜和小二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大堂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想必也是发现了刚才的打斗皆躲起来逃命去了。雷鸣和雷歧把殷璆抬回客栈房间,倒趴着放在床上。

  天心坐在床沿,拉过殷璆的手搭指寻脉。是赤炼澜之毒,便宜小青了。这毒虽厉害,对小青来说却是极难得的美味。

  天心轻扯嘴角,已经有了治疗的腹案。她转头对雷鸣和雷歧吩咐道,“你先去备一浴桶冷水,再备一浴桶热水,还有一些干净的布。你去把他衣服脱了,脱的时候小心点,别碰到他的伤口。”

  雷鸣和雷歧早就见识过天心的医术,这会见天心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也稍稍放心了一点,忙按天心的要求分头去准备。

  雷鸣出去了一趟,进来的时候手里扛着一个超级大的浴桶。雷鸣将浴桶放在地上,又转身出去。第二、三、四趟进来时,双手各提一大桶冷水,倒入浴桶内。

  天心瞥了一眼,见那浴桶已经有七分满了。她就说了一句“可以了!”,便背过身去假装忙碌,让雷鸣去帮雷歧把脱光的殷璆放入冷水中浸泡。

  待殷璆入水之后,天心这才转过身来,几步快走绕到殷璆的背后,然后伸手拍了拍一下自己的腰间。

  束在天心腰间的小青立马自天心的衣袖中钻出,盘踞在天心的手臂之上,抬起青色的蛇头,吐着信子,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天心将盘着小青的手缓缓地靠近殷璆后背,令小青对准殷璆已经发黑发胀的伤处。

  小青嗅到了带着淡淡毒香的血腥味,相当兴奋地吐着信子。小青尽管已经迫不及待了,却没有立即扑食上去,反而静静地蛰伏在天心的手掌心之上。待天心轻轻地点了一下它的脑袋后,小青这才飞快地窜了上去,对准了殷璆的伤处,狠狠地咬下,吸食着殷璆身上的毒血。

  不一会,小青透明的身段随着毒血的进入而慢慢显现出来,呈现出黑褐色的蛇身。

  雷鸣、雷歧的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天心手里的那颗青色蛇头,以及盘旋在天心手臂上渐渐显现出来的黑褐色蛇身,不敢置信却也不敢打搅天心。两个皆憋着一口气,两颗心皆提在喉咙口,直到殷璆后背的黑肿渐渐出现消退,他们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把心放了回去。

  在殷璆打了个哆嗦之后,天心立马将小青收回衣袖之中,再次背过身去,“把殷三哥换到热水中去,浸泡三个时辰,记得热水要不断。”

  三个时辰后,天心再一次为殷璆把脉,她欣喜地点点头,“没什么问题了!雷鸣哥,我开张药方,你明天跑一趟清珍堂让掌柜的按药方抓三副药。一天一副连吃三天,余毒也就基本清完了。”

  开完药方,天心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爬上殷璆躺着的大床内侧,贴着墙面蜷缩成一团,拉过脚下的另一床被子盖在身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雷鸣、雷歧交代道:“你们看着点,他要是发寒了记得叫醒我。我要睡……了……”<div>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