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求和(1)

  殷璆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相当的离谱。虽然天心只是个娇弱到让人心疼的孩子,可是他却有一颗坚韧又敏感的心。以安全为名将他排除在猎捕黑衣蒙面人行动之外,这种行为很显然触怒了他,更是伤了他的自尊。

  天心自从拜祭过小昭后,放下心中的负疚,整个人都开朗起来。她对谁都展露纯净的笑颜,暖洋洋的宛如春风吹过,却唯独对殷璆总是板着一张臭脸,一副不冷不热,爱理不理的样子。

  因为对猎捕黑衣蒙面人的事心存芥蒂,天心本打算自己一个人离开天山镇去游荡江湖,却由于乔家年要出镇到郊边村庄去巡诊三天,需要天心代其留在药堂坐镇,而不得不将出行的时间推迟。这让殷璆舒了一口气,要知道天心这个小子的脾气可倔了,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好在天心并没有立即就走,这样他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和天心磨耐心,让天心原谅他,与他冰释前嫌。

  鉴于自己伤害了天心那颗敏感的心,殷璆将强力的狗皮膏药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早就守在天心的小木屋门口,几乎是天心走到哪他跟到哪。

  “心儿,过来尝尝富贵楼的水晶饺子。”殷璆一大早就守在天心的小木屋门口,一手端着水晶饺子,一手拿着筷子。为了引起天心的注意,他还用筷子敲了敲瓷碗,发出叮叮咚咚的诱人声响。

  见天心不为所动,殷璆再接再厉,用筷子夹起一颗水晶饺子,举高了晃了晃饺子,诱惑地说道,“你看这饺子蒸得多好看,晶莹剔透,馅料也隐约可见,一看就知道是皮薄馅多,肯定好吃得不得了。心儿,我可是特意为你叫的,要不要尝尝看!”

  天心瞟了一眼殷璆,掉头往药堂方向走去。在转身的瞬间,天心一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一边在心里冷哼道,小样的,以为用美食就能引诱她吗?她的忍功可是一流的!不过,那水晶饺子还真是诱人啊,在阳光下仿佛都发着银光。

  天心微微摇了摇头,脚步不禁加快,强迫自己不去想,仿佛背后的水晶饺子会咬人似的。

  这也不行?殷璆看着天心远去的背影,有些憋屈地将捧在手心里的瓷碗往雷鸣手里一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急急忙忙地追着天心而去。

  “心儿,我帮你拿药草出去晒。”殷璆突然挡住天心的面前,伸手抓过天心手里的药篓子,轻轻地拉了拉。

  天心抬眼冷冷地扫了一眼殷璆,然后将药篓子往殷璆怀里一塞,转身进入前厅。在转身的一瞬间,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见天心对自己依然不理不睬,殷璆噌地一下恼怒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天下人都要与他为难似的。转身将药篓子往雷歧怀里一塞,殷璆便如一阵旋风似的刮出了乔家年的药馆。

  “爷,等等我!”雷歧将药篓子塞进雷鸣的怀里,也如一阵旋风似的刮来出去。

  雷鸣抱着药篓子,看着殷璆渐渐消失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敢打赌不出一个时辰爷就会自动回来,还会变个法子继续哄天心。

  殷璆负气地走在街上,雷歧跟在其后。走着走着,看到路边有位阿婆在卖聚花果子,他不知不觉便走了过去,蹲在地上挑了几个果子,心想天心那小子一定会喜欢吃这种甜甜水水的果子。刚想要叫雷歧付账,徒然想起天心一整个早上都不给他好脸色看,殷璆捧着聚花果子的手顿了顿,心下转念又想:他一个堂堂皇子何时巴结过人?不但一再对天心低声下气的,赔尽笑脸,还买这个买那个的哄他,他却不领情,真是气死人了。

  一想到这些,殷璆又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放下聚花果子站了起来,掉头就走。

  “爷,你还买不买啊?”雷歧在殷璆的身后喊道。

  “不买!”殷璆没有回头,低低地吼了一声后,便又往前疾走。没走几步,他又顿住了,转身看着阿婆面前摆着的聚花果子,心念一转:这不就是天心纯真、可爱之处吗?若天心也如其他人一样对他巴结奉承,那他还会喜欢他吗?还会想要这样的宠他吗?答案是肯定不会!天心是一个纯真的孩子,他的世界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而有所不同。这也是他最欣赏天心的地方啊!

  殷璆突然低头会心地一笑,大步走到阿婆的摊位面前,再一次蹲下身子,捧起一把聚花果子,轻笑着说道,“雷歧,付账!”

  殷璆捧着一把聚花果子往回走,才到药馆门口就看到天心在案前筛药材,便隔着门廊大声地喊道,“心儿,这是聚花果,可好吃了!过来来尝尝。”见天心转头看向他这边,殷璆忙将捧着聚花果子的巴掌往上托了托,示意天心看他手里又红又鲜的果子。

  天心睐了一眼殷璆,又低头继续筛药。一双水亮的眸子在垂下的时候,闪过一抹流光。

  殷璆有些挫败地瞪着天心的后脑勺,恨不得敲开他的脑子看看,他的脑子是什么做的竟然这么的不识好歹,冥顽不灵。不但让他这个大殷王朝的三皇子呕心沥血,费尽心思,还让他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更令他郁卒的是,他竟然敢怒不敢言,何时他殷璆有这么孬过。可是对天心,他的心里头总是有一股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劲。

  天心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灼灼的目光正盯着她,似要将她的后脑勺生生地灼出两个洞来。她猛然抬头,向后张望,对上了殷璆哀怨的眸子,心猛地一颤,“那个…….”

  殷璆见天心抬头,眼前一亮,立即捧着聚花果子,巴结似的走过去。

  “那个,雷歧哥,你上次被黑衣蒙面人打伤的手没事了吧?”天心微微调开头,将眸光转向殷璆身后的雷歧,关切地问道。

  自动将他省略是吗?没关系,他忍!谁叫他伤害了一颗敏感的心。在天心那没有得到好脸色,殷璆立即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雷歧,恨得牙根直痒痒,双眸似放出万把冷箭,咻咻地直射向雷歧。

  “那个……我已经没事了。”雷歧咽了咽口水小声地答应道。

  虽然看到主子气得牙痒痒又不敢发作的炯样,令他觉得异常有趣忍不住想大笑,可是保命要紧。雷歧抿了抿嘴唇,忍笑在心,憋得有些辛苦。

  天心点点头,“那就好,不过脱臼过一次,以后就要注意了,要不以后发力过猛容易再伤到。”

  “放心,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你看,这不是灵活自如着。”见殷璆掉头,雷歧忙迅速地抡了抡胳膊,补上了一句。

  雷歧侧头神气地睨了一眼雷鸣,无声地说道:呵呵,连我的待遇都比爷好耶!天心已经连续三天让爷吃排头了!

  雷鸣也瞟了一眼雷歧,亦无声地回答:是啊!多少年没看到爷吃瘪的样子了?还蛮精彩的!

  雷歧眸光闪动,微微点点头:爷的变脸功夫还真是如火纯青,可谓一绝!

  雷鸣眉头微挑,符合地点点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爷这么憋屈的一面,好可爱哦!

  雷鸣、雷歧两个人你来我往,迅速地交流着彼此的心得。

  见天心端着药筛子往后堂走去。殷璆立即站起来,对着天心的背影,不满地低喃,“心儿——”

  他受够了!他是谁,他是殷璆,是大殷王朝的皇子,是天心的殷三哥。所以今天无论如何要打破这样的僵局。

  “还愣着干嘛!快跟上!”雷歧用手肘顶了顶雷鸣,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雷鸣并没有立即跟上,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殷璆的背影,心想着:天心对爷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不然以爷的性格,就算是在乎也是隐忍的,不形于色的,就像是对皇后那样。而他对天心的感情却是外放的,如潺潺的溪流。虽不似洪水汹猛,却也已经到了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地步了。对于从小就内敛寂寞的爷来说,有个可以放在心上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天心是个美娇娘,那就锦上添花了。

  “想什么了,还不快点跟上看好戏。”雷歧见雷鸣还愣在原地不知道发什么呆,忙大声叫唤道。

  雷鸣晃了晃脑袋,甩到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快步跟了上去。

  水当当一进入乔家年的医馆后堂,就看到天心在晒药材,殷璆则跟前跟后地绕着天心打转,时不时地唤魂般叫天心一声。

  “水姐姐,你今天怎么又空来啊!”天心端着药筛子从地上站起来,一抬头便看见水当当站在过道上,倚着门廊,脸带戏虐地看看她,又看看站在她身后的殷璆。

  “没事,随便来转转,顺便看看你的丽妍膏制好了没有,我好拿两盒回去。”水当当眸光一转,将视线又调回了天心身上,轻笑着说道。

  “早就给你备好了,我还打算晚上给你送过去呢。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拿。”天心转身正欲将手中的筛子搁到架子上。殷璆眼明手快地接过天心手里的筛子,自动自发地完成后续的动作。

  天心瞪了一眼殷璆的后脑勺,抿了一下嘴角,乘殷璆不注意做了一个鬼脸,而后才转身进入制药房去拿药。

  这丫头还真会磨人!水当当会心地一笑,她对于殷璆没有将天心卷入危险中的做法是肯定并嘉许的。只是她的嘉许对殷璆没用,当事人不是她而是喜欢较劲的天心。不过这样也好,经过这么一折腾,两个人的心会更近一些,了解会更多一些,关爱也自然更深一些。水当当抱着相当乐观的心态看待殷璆和天心之间的感情。

  殷璆在天心转身进屋的时候才回过身来,无奈地看着天心的背影,咳声叹气道,“心儿,你到底还要气多久啊?”

  “当然是能气多久就气多久啦!天心对不对啊?”水当当故意当着殷璆的面大声地冲着屋内的天心喊道。她可是很记仇的,上一次殷璆害她摔破额头这笔账还没算了。

  “你……”殷璆气急败坏地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水当当。

  水当当不甘示弱地对着殷璆挑眉,挑衅地说道,“我怎么样?”

  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发,这会水当当又找上门来和他呛声,殷璆正欲发作,却在对上水当当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殷璆拍了拍衣袖,拂去身上粘连的草药沫子向水当当走了过去,轻声说道,“水小姐,今天中午有空吗?”

  水当当眉目半敛,嗲声嗲气地说道,“怎么,三爷想要请我吃饭?”

  “是啊!”殷璆巴结地谄笑道,“上一次在下多有冒犯,今天中午我请水小姐吃饭,权当是我向水小姐赔礼道歉,可好?”

  “不好,本小姐的时间很宝贵,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用银子堆起来的。”水当当很干脆地回绝道。她水当当是什么人,在红尘中摸爬滚打了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只消一眼她便看穿了殷璆的心思,只是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利用她就要付出代价。

  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这句话果然是千古不变的至理名言。殷璆心中愤恨,却奈何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道,“那我出钱买小姐的时间,再请小姐吃饭,可好?”

  水当当耸了耸肩膀,后退了一步,仿佛殷璆会吃人似的,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惊恐说道,“殷爷的饭,奴家可吃不起,万一吃个头破血流的那奴家不是亏大了。”

  殷璆眯着眼瞪着水当当,恨不得把她瞪出两个大窟窿。长这么大还没被谁如此要讽刺并要挟过,可是为了和天心冰释前嫌,他只好咬牙忍了。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权当是对自己耐力的考验吧!殷璆如是安慰自己道。

  静默了好一会儿,在水当当都以为殷璆要放弃的时候,殷璆突然开口,一字一顿地喊价道。“一千两!”

  水当当眸子里闪过盈盈流光,却依然不动声色地低头摆弄着垂在胸前的青丝,低敛的眸子有意无意地扫过殷璆垂在两侧已经紧握成拳的手,心下灿笑道:就是要气死你!

  殷璆咬牙切齿了好一会,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两千两,外加一顿富贵楼的名蟹宴。”

  水当当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抿着嘴唇,抬眸静静地看着殷璆,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又似乎很感慨的样子,瞅得殷璆莫名地心慌起来,仿佛她一开口又是拒绝。

  片刻之后,水当当突然点点头,并且悠悠一笑,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一样,嘴里客套地说道,“那好啊!那本小姐先谢过爷的馈赠了。”

  心下想着:如果不是看在你对天心真的好的份上,别说两千两,就算两万两本小姐也未必会把你的钱放在眼里。

  殷璆目光不自觉地往制药房瞟去,听见天心好像要出来了,忙说道,“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样我先去富贵楼打点下,麻烦水小姐……”

  “带天心去是吗?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水当当立即点头应承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她是又吃又拿。

  天心自制药房内走出来,见殷璆和水当当两个人低着头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殷璆一看见她出来便匆匆忙忙地离开后院。天心将手中的丽妍膏递给水当当,狐疑地问道,“水姐姐,你们两个人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闲聊呗!”水当当风情万种地撩拨了一下长发,而后走到天心的身侧,挽起天心的手将她往门口带,“天心,你水姐姐饿了,陪我吃饭去!”

  天心犹豫了一下,眸子不自觉地往前厅望了望,见殷璆不似往常一样等在前厅,心中闪过一股莫名的失落。

  人果然是最慵懒的动物,一旦习惯就无法适应改变。这三天,殷璆每天都是一早就守在她的小木屋前,陪着她一路从木屋走到药堂。几乎是她一到药堂,殷璆事先叫人做好的精致早点也随之送到,午餐、晚餐亦然。只是天心还在气头上并不领情,看了看就丢给药堂内的其他人吃,自己则啃着乔伯伯做的又硬又干的馒头。殷璆见天心赌气啃馒头,也就跟着啃馒头,而那些药堂的伙计们反倒是免费吃香的喝辣的。

  连啃了三天的硬馒头也该腻了吧?说实在的,她自己都腻了,更何况殷璆那样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不过也好,省得殷璆又用美食来诱惑她。要知道殷璆点的皆是色香味俱全的极品美食,别说吃了,光是闻就让人食指大动。这三天,天心其实也忍得够呛,能看能闻却不能吃,对于一向爱好美食的她来说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折磨。

  天心轻轻地点点头,掩下心中淡淡的失落感,柔声地回答道,“好!我们现在就去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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