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信念
雨落之时，逝者如斯。
罗小迭久久盯着眼前一片茫茫白雾，单调的颜色令她意识模糊，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愿随波逐流。
连日以来她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塔’并不等同于从前的虚拟竞技，生存和死亡相息相关。
她认识季初近20年，本以为她们之间已经亲密无间，没有秘密，现在老枭一语点醒了她，季初到底凭借什么从严酷的现实中存活下来？她的生存是否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被现实压迫到极限的时候，她是否也会放弃原则和初心？
可是，季初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她想起小时候，季初热衷于拉上她玩一种古风角色扮演游戏。
“小迭你穿上这个，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天子。”
“天子是什么？”
“就是最高权力的象征，是这里最尊贵的人。”
“那你是谁？”
“我是你的丞相啊，为你打下这片河山，保护你的安全，辅助你完成大业。”
“可是你那么聪明，你才应该做天子。”
“谁要做那种华而不实的空架子。”
“我不能和你一起打江山吗？”
“打江山很危险。”
“我不怕。”
“可是我怕，你知道丞相做许多事都需要一面正义的旗帜，而你，就是那面旗帜。”
一直以来，季初精于算计、步步为营，小时候罗小迭不清楚自己和季初到底差了什么，她只能按照她安排的剧本，一帆风顺地当好那个正义的花瓶。季初会为她抗下所有的辛劳，所有的肮脏，展现在她面前的永远是爽朗的笑容。
可是她开始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痛恨蒙在鼓里，她和她站在舞台的两端，她揭下她的面具，却发现面具之下只剩虚伪和阴谋。
想到这些，罗小迭不寒而栗。
“你想好了吗？离开忘川之后怎么向那个死丫头交差？”老枭卖力地划着桨，木筏逐渐驶离雨幕中心。
“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老枭莫名其妙。
“可是……你带我来这里……”
“来这里是因为忘川是只有我能进的特殊空间，既不能被监听，也无法追捕，唯一的安全场所。季初砸了我的饭碗，以后就要对我负责，不带着你我怎么去和她谈条件。”老枭说得理所当然。
罗小迭的心又是一沉：“你要加入我们？”
“没我你们拿头通关。”想了想，老枭又补充道，“更何况，死丫头还欠我一个承诺。”
罗小迭望着渐渐停息的雨，知道这趟旅途即将到终点，好一会，她抬起头，不再退缩：“如果这里真如你所说被称为‘武圣’，那关二爷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做的，阿初也不会希望。”
老枭停下手中的动作，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罗小迭用坚定的目光正视老枭的眼睛：“这和幼不幼稚无关，她说过，古人之所以敬重关羽，是因为在他身上永远带着今人无法触及的浪漫，不忘恩义，不负信念，游戏的内核在于忠义与救赎，这才是她让我来找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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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收到方译远的讯息时，差点儿没把通讯屏幕杵到季初脸上。
“通讯中断了？！”
他的咆哮声回荡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季初裹紧披风想要挡住自己，却被高阳拽着手臂一个踉跄。
“你别拽，别拽，这是手臂不是显示器。”
对上高阳那双似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季初继续劝导：“这是我的生理监测屏不是移动电话，你吼这么大声小远也听不见。”
“你不是说去档案馆只是拷贝数据？你们之前没遇上这种情况吗？你不是说相信周苏允吗？现在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瞅着季初那副不着四六的模样，高阳干脆自己联系方译远。
“城市档案馆是未知区域，也许只是任务的一部分。”
“档案馆外异牙的数量暴增！还有罗小迭，两边通讯同时中断你都不紧张？”
“冷静一点，先调查清楚原因。”
“你还有没有良心？就在你和‘奈落’那个老头子假模假式的时候，他们都身陷危险中！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兵分三路，这是你的决策失误。”
方译远发来信息：“我正在重新定位，建立新的通道。”
“你赶紧。”高阳飞快地打字。
季初却丝毫不让，命令方译远：“不，停止监测，将通讯中断前他们的任务执行进度整理发我，包括周边的环境因素。”
方译远对季初言听计从，这让高阳更加愤怒。
“你放弃他们了？任务任务，你关心的只有任务？两边的人都是为了你主动进到塔里来，他们真心把你当朋友，不是随便利用的棋子！”
“没有任何人是棋子，让合适的人到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团队协作的最大效能。”
“周苏允先不说，就当他自己一厢情愿，那你的发小呢？那个叫罗小迭的丫头，那么柔弱，属性那么差，她能为了你放弃大好前程进塔，你就忍心把她送给清道夫？”
“老枭不是什么危险分子，而且那个人就吃这一套，小迭是唯一能搞定他的人。”
“你这个人……”高阳狠狠地盯着季初，双眸燃烧着怒火，其中又掺杂着些许困惑，“到底有没有心？”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解决问题，不是发泄情绪。”
“少跟我来这一套。”高阳甩开她，调出地图就要向档案馆的方向赶去，季初一个闪身拦到前面，用匕首抵住他的心脏。
“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带上脑子再行动？你一个人对付得了上百只异牙吗？你有成型的战略方案吗？现在只是通讯断了，他们要是已经离开了呢？既然没有发送过求救信息，那就有突发状况和任务完成两种可能，如果是突发，是人为影响还是系统设置？你应该用什么方法什么武器攻进档案馆？即便救出了人，要是他们受伤了呢？你该找谁医疗援助？什么都不知道就贸然硬闯，你是打算白跑还是去白送？”
一番话说得高阳哑口无言，匕首已经戳破了胸前表层皮肤，他似乎毫无察觉。
“告诉我，你要怎么办？”季初步步紧逼。
高阳只能喘着粗气，目眦欲裂。
待他情绪稍微稳定，季初才继续说：“跟我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动用盟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