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未知
科利尔返回时，伽行道正毕恭毕敬地送无常出门。
科利尔在门口停下，站得笔直，如同高挺的松，礼节性地微微颔首。季初对他嫣然一笑，留下一个玩味戏谑的眼神。
“白跑一趟？”伽行道在旁挪揄。
科利尔不说话，转身走进公会内室，他突然觉得和无常见面后，伽行道越来越欠扁了。
“如你所料，X不见了。”他等会长坐定，又细心关好门，才在惯常的书桌一侧秘书位站好，没好气地说。
“无常下手比我们早，这很正常。”伽行道扶额，“科利尔你真的不用这么严肃，一大早陪着他们演戏，我现在累坏了。”
“我可以调集‘船坞’的其他人，西伯利亚和潘帕斯都擅长行踪分析，满月将至，他们跑不了多远。”
伽行道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罢了，随他们去吧，如果用一个暗桩换来无常的协助，这笔买卖不亏。”
“可是，如果赤玉的事情泄漏……”
“我已经告诉无常了。”
科利尔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肌肉不断抽搐，无语到了极点。
伽行道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滔滔不绝地为自己找理由：“无常主动卖出X的消息，你以为她会毫无准备？我们尝试了那么久，如果有人能找到最后的答案倒是省了我们很多功夫。况且，无常刚才说了，我们和X的合作继续，三方合作。”
为了安抚雷霆震怒的参谋官，他甚至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为他泡了一杯茶。
科利尔将递到嘴边的茶杯推开，气仍是不顺：“她和清道夫不同，这样的盟友不可靠。”
“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谈判，我们很吃亏。你看，如果彻底抛弃X，我们短时间内迎送客的路子都被断了，到时候损失的可不仅仅是赤玉。”
“既然这样，就更不能相信他们。”
“从最终目的上来说，我们和无常并不冲突，相反，他们所展现出来的谜一样的实力，我很感兴趣。”
“无常不会像X一样乖乖听话为你所用。”
“科利尔，直到现在你还没明白吗？‘奈落’建立是为了什么，‘迦楼罗’是为了什么。”
“不明白，会长从来没提起过。”提起“迦楼罗”，科利尔更是怒从心起。
项目开始已三年有余，每隔一段时间，X都会送进来7名精通机械制造和程序编译的精英，负责某一模块的开发工作。开发完成后，这些人将被秘密处死，尸体再由X运送出去制成赤玉。
所有环节相对独立，就连科利尔都不明所以，现在，伽行道竟然将如此隐秘轻易告诉了外人。
他该因此恼恨吗？这是不是意味着，他长期以来兢兢业业完成的工作并不重要，他对他而言，也没那么重要？
“我知道，‘船坞’被监听是我的过失，没有及时对无字天书进行电磁排查，但仅凭只言片语，无常也不可能推测出赤玉的秘密，您没必要自暴自弃。”科利尔梗着脖子。
伽行道长叹一声：“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把‘奈落’交给你。”
“我不会抢你的位子。”
又是一声叹息。
“我问你，革命斗争最重要的是什么？”
“物资？人才？”
“是搞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无常是敌人还是朋友？”
“科利尔啊，过刚则易折，你总是改不掉这一板一眼认死理的性子。”伽行道半躺在沙发上，目光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有什么关系，‘奈落’不也没时间了？”依然是埋怨。
“如果无常能让‘奈落’起死回生呢？”
科利尔紧绷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他想仔细辨别伽行道是不是在开玩笑，伽行道却眯起眼睛，陷入自我幻想中：“已经很多年没再见过无常这样的人了，聪明、坚韧、狂悖、大胆、通透，世故圆滑中又透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幼稚，特别是最后这点，和那位大人很像。”
“她进入炼狱层的罪名，是谋杀，一次谋杀3人。”
“刚才，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我。”
“你在期待什么？”
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伽行道眯起眼睛：“这塔里，总是需要些不可期待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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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相信那个会长？”一走出“奈落”大门，高阳便连珠炮似的发问。
季初晃了晃掌心中最小化的通讯器显示屏：“信息社会，谁率先掌握了有用信息，谁就能获得胜利。”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正是方译远发来的超精简版三路行动流程，罗小迭和周苏允那边的行动情况都总结为清晰凝练的文字，补充查询到的背景材料也一一罗列。
“你是什么时候……”高阳目瞪口呆。
“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要穿长披风，为什么频频喝茶，话到一半又为什么要制造一场混乱。”
“可是，仅凭这些，那个老滑头怎么会同意和我们合作？”
“为什么不合作？”季初奇怪地看着他：“我们又是补完北芒书缺失的记载，又是出人出力，要求的不过是区区一点补给物资而已，这么完美的合作对象哪里找？”
高阳自觉和季初拉开一点距离：“我觉得你这人脸皮是真的厚。”
“彼此彼此，你追栾越的时候不也挺厚？”
高阳现在没心情拌嘴，担心地问：“说得轻松，你有把握猜出正确的通关方法？算上赤玉出现的时间，‘奈落’已经测试了3年！”
季初高举右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胜券在握？”
“三成把握。”
高阳差点吐血。
“其他就看周苏允他们在城市档案馆的调查结果了。”
高阳气结：“这你也敢胡诌！要是他们找不到方法怎么办！”
季初故意露出震惊的表情：“原来你不相信周苏允啊？我还以为你被他指挥了那么多年是信任他呢。”
高阳白眼翻上了天，他已经快气死了。“你就不怕明天真的移动不了，到时候要怎么对‘奈落’解释？”
季初捏着嗓子装腔作势：“哎呀，真讨厌，失败了呢，会长大人真是对不住了。”
“你当伽行道是白痴吗？”
“他们自己尝试了58年都不成功，凭什么要求我们？合作是等价交换，更何况老狐狸根本不在乎能不能通关。”
高阳愣住了，季初瞥了他一眼：“你没听出来吗？通关方法是‘奈落’世代传下来的，他们却空耗了那么多年，伽行道心里装着其他事，远比通关更重要的事。”
“那你还要和他们合作？”
“因为我的目的也不是要通关呀，白给的物资，不要白不要。”
“不通关？那你……”
“你在这里时间久了，也许会觉得塔里比社区好，更丰富，更刺激，也更真实。”
“你被关久了，终于神智不清了？”高阳满心是浓浓的挫败感。
“因为我相信他。”季初突然转过身笑着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