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忘川
恢复意识时，罗小迭躺在一只宽敞的木筏上，耳边是潺潺水声，鼻腔里充斥着死鱼烂虾的腥味，和一种说不上来的臭味。
“醒了就起来，那个地方平时都是死人躺的，你应该不会喜欢吧。”
四周笼罩着白色浓雾，辨不清方向。两点红光在近处闪烁，定睛一看，却是老枭盘腿坐在一旁，气定神闲。
罗小迭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做什么？”
老枭看也不看她，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忘川。”
“什……什么意思？”罗小迭的上下牙在打颤，拼凑不成完整的句子，“我……死了？”
老枭目露凶光：“死？只怕我同意，关二爷也不答应。”
罗小迭瑟缩着，将手背到身后，重新调出通讯界面，想向方译远求助，可掌心中的系统安安静静，信号全无。她眼圈瞬间红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双腿酥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哭什么，就知道哭！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她怎么找了你这么个手下？”老枭感到头疼，他生平最讨厌女人的眼泪。
“我……不是……手下……”罗小迭不知所措，心想自己怎么到了这么个倒霉地方，遇上这么多倒霉事，越想越委屈，索性放声大哭。
老枭快要抓狂了：“你小点声！小点声！算了我怕了你了，做交易我一向公平，你可以问三个问题。”
“你……无常……”罗小迭抽抽噎噎地说。
“你是想问我和季初什么关系？她果然就是传闻中的无常，你什么都不问清楚就敢替她做事，我是该说你心大呢，还是她骗人技巧太高？”
老枭越说，罗小迭心越凉，他甚至连季初的本名都知道！
“不过她敢把刀交到你手上，应该是相当信任你才对，我和‘奈落’的事她知道多少？”
罗小迭深锁眉头，不知该不该回答，老枭却没什么耐心，直接用刀对准她的脸庞：“要想从我这里交换情报，你最好说实话。”
罗小迭紧抿着嘴唇，双眼含泪瞪着他，反而铁了心一言不发。
老枭看着她一副即将慷慨就义的样子不禁失笑：“看不出来脾气还挺硬。”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老枭做了让步：“你也别死撑了，我又没把你怎么样，季初那个人一肚子坏水，值得你为她这么守口如瓶？”
抽了口烟斗，继续说：“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把我卖了吧？以我为筹码去向‘奈落’邀功，骗取信任，真是恶劣的人，亏我还一直帮她隐瞒身份。”
罗小迭闻之惊骇：“你怎么会知道！”
老枭满意地欣赏着她怔悚的表情：“这把刀，是我在进塔之前交给她的，当时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现在让你带着刀来找我，应该是终于想通了留给她的暗示。‘奈落’的间谍身份暴露，公会马上会派人对我下手，她让你提醒我快跑。”
罗小迭又紧张起来，她想起之前搜捕伍儿的黑衣死士，慌忙环顾四周，检查有没有追兵。
“别找了，没人，忘川是另一个空间，没有‘钥匙’进不来。”
“她出卖你，却还要救你？”罗小迭想不明白。
“可惜她不知道，我和‘奈落’之间没那么简单，底牌在我手上，公会那帮孙子缺不了我，自然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底牌是什么？”
老枭噎了一下：“有你这么问问题的吗？能不能讲究下策略，做一做铺垫？”
“可是你说过我可以问三个问题。”罗小迭的声音怯怯的，立场却丝毫不让。
老枭气结：“已经回答过了，这是什么地方，我和季初什么关系，我怎么会知道她把我卖给‘奈落’，三个！”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看清楚，这是哪？‘塔’！塔里是讲道理的地方吗？”
罗小迭又急又气，红了眼眶，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好端端的你又哭，让你别哭，季初那死丫头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又弱，又蠢，还一根筋。”老枭也急了，丢开烟斗，脸上写满无奈。
罗小迭抬起婆娑泪眼，巴巴地望着他，老枭欲哭无泪：“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告诉你也无妨。底牌就是这里，忘川，‘奈落’想要通关，必须由我帮他们‘迎客’和‘送客’。”
“迎客送客？又是什么意思？”生怕落入圈套，罗小迭赶紧补充，“这是同一个问题，因为你表达的不清楚。”
“你不用这么谨慎……”老枭感到头疼：“公会发展需要人才，‘迎客’就是帮‘奈落’寻找一些天赋高、属性高的人，推荐他们加入，至于‘送客’嘛……一段时间后，这些人都死了，我就把他们接出来，再帮‘奈落’处理尸体。”
“清……清道夫？”罗小迭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紧盯着老枭，只觉得手脚冰凉。
老枭却满不在乎：“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奈落’对他们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负责接送人。但有一点我可要说明，这些人，很大一部分都是自愿的，他们甚至还会求我，送东西贿赂我，以便能提早安排加入公会。”
“这是谋杀！”
老枭冷冷道：“你进塔多久？知道一层塔界通关的规则吗？”
“为了自己通关，就要杀了别人？”
“老天爷，季初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她不像是这么幼稚的人啊。”老枭头更疼了，他扶住太阳穴，“你以为有多少人能在不加入公会的情况下，在塔里活下来？你知道绝大多数的生存物资从哪里来吗？靠捡垃圾换食物？就像你上次那样？不怕告诉你，上次要不是胖婶为你出头，你那堆没用的破烂甚至都换不到半个馒头！你尝试过抢任务吗？你知道为了完成一个六级任务会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受伤？受了伤没有药品也是等死！你体会过绝望吗？在绝望的人身上，最无用也是最不值钱的就是生命！会死并不重要，活着才重要，这就是‘塔’的规则！”